第4章 追宰的第四天
追宰的第四天
房間裏點了一盞小臺燈,周圍是密閉的,沒有一扇窗戶。
幽白的光鋪在地上,坐在光芒中央的男孩兒蜷縮着身子,将頭埋在膝蓋裏。
房間的門開了,又一名男孩兒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很多部位都纏着繃帶,手上端着一個放了飯菜的托盤。
他将托盤放到了坐着的男孩兒身邊。
“吃飯。”他說了這兩個字。
男孩兒擡起頭,臉上尚有未退卻的淚痕。
托盤上的牛肉面冒着絲絲熱氣。
“太宰,我要回家。”男孩兒如是說。
……
港口黑手黨的五棟大樓伫立在市郊的繁華地帶,第三棟的十二層中間位置,向陽的宿舍裏,鈴木澈睜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時鐘已經移到了午夜十二點半。
太宰治今天要去鶴見區執行任務,晚上七點鐘就出發了。臨走前太宰治說回來要到他這裏取白天整理的材料,結果鈴木澈一直等到了現在。
他從床上坐起身子,屋外月光清冷,他走到窗戶前,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嘟——”
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
“哎呀——阿澈。”太宰治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伴随着嘈雜的人語聲,酒杯碰撞聲。
鈴木澈察覺出不對勁——怎麽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酒吧?
“阿治,你任務做完了?”鈴木澈問。
“啊,九點鐘就回來了呀,現在和織田作一起在Lupin愉快地度過周末的夜晚。嗝,威士忌果然不适合我。”電話那頭聲音斷斷續續的。
這家夥居然跑去酒吧喝酒了?
還讓自己在宿舍一直等着他?
鈴木澈按捺住了自己挂電話的沖動,口中說着:“那你記不記得材料還在我這邊。”
電話那頭太宰治的聲音變遠了,他沒有回應鈴木澈的話,反而是大聲地說着什麽“老板再來一杯甜酒嘛”、“織田作你怎麽變成兩個人了”。
鈴木澈“啧”了一聲,伸手揉了揉頭發,臉上寫滿了無奈。
“Lupin,是吧。”鈴木澈邊走邊披上了外套,單手扭開了宿舍門。
淩晨一點鐘,Lupin酒吧門口的鈴铛響了一聲,兩名男子互相攙扶着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人有着棕紅色的頭發,穿了件米色外套,正扶着另一個人。而搭着他肩膀,走路晃晃悠悠的那一個,不是別人,正是太宰治。
“今晚夜色正好~适合奔逃~”太宰治唱起歌來。
織田作之助一臉淡定,見怪不怪地扯着太宰治的胳膊:“下次要跟老板說給你的酒裏兌水。”
“織田作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太宰治湊近織田作之助的面頰。
織田作之助剛要再開口,突然腳下一頓。
逆着月光,他和太宰治前方的道路上站了一個人,黑色的發,褐色的眼眸清透明澈。織田作認出了這個人——剛剛被提為預備幹部的鈴木澈,太宰治的新任部下。
方才那通電話,好像就是他打給太宰治的?
鈴木澈上前幾步,朝着織田作之助伸出手:“你好,織田作。”
許是太宰治在電話裏提及過的緣故,鈴木澈一下就鎖定了面前人是太宰治口中的“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反應過來,騰出一只手握了握鈴木澈的手。
沒等織田作之助開口,倚在他肩上的太宰治先動了。他小鳥一樣地撲了過去,挂在鈴木澈的脖子上,還蹭了蹭鈴木澈的肩膀:“阿澈你來接我啦!”
織田作之助:“?”
鈴木澈不是剛加入港口黑手黨沒幾天嗎?太宰治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而且,從沒見過太宰治在自己部下面前是這個樣子的啊。
然後織田作之助就看見鈴木澈把太宰治的手換了個位置,讓他能更舒服地搭在自己肩膀上。
織田作之助:“……”
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有點多餘。
鈴木澈這才擡眼看向織田作之助,臉上帶着歉意的笑容:“那個,真是不好意思,太宰先生他給你添麻煩了。”
織田作之助:“啊……沒事,其實平日裏也習慣了。”
“那我先帶他回去。”鈴木澈說。
“啊,好。”
織田作之助瞧着鈴木澈轉身扶着太宰治離開,撓了撓臉頰。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路燈将街邊的道路映亮,現在這個時間基本上看不見行人的身影。鈴木澈拉着太宰治往前走,二十四小時開放的便利店裏傳來音樂聲,太宰治唱着變了調的自創歌曲,手指還在空中劃拉着節拍。
鈴木澈伸手将他的手拍下來,太宰治再度擡起,鈴木澈再拍,太宰治再擡。
鈴木澈放棄了。
“雖然剛剛重聚就說這種話不太合适,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鈴木澈道,“你能不能對自己稍微好一點,生活規律一點。本來出去做任務就已經很辛苦了,早點回來休息不好嗎?還有啊,酒品不行就別喝那麽多,你看看你,麻煩人家織田作,一點都不像樣。”
“阿澈好啰嗦。”
“啰嗦有用的話就好了。”鈴木澈有些頭疼地嘆口氣,“我明天還有考試,你給我乖乖地、老實地回去,讓我睡個安穩覺吧。”
“我要和阿澈睡一起。”
睡個屁。鈴木澈默默在心裏吐槽了一句。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
見鈴木澈沒有回應,太宰治又補了一句:“以前阿澈很黏我的。”
“黏你有什麽用,把我丢到孤兒院門口的時候不是很果斷嗎?”
“阿澈記仇。”
鈴木澈再度嘆了口氣:“下次你喝多了我再來接你我就是豬。”
太宰治難得沒有再還口。他們周圍的空氣終于安靜下來,兩人朝着前方緩步走去。
抵達港口黑手黨大樓已經接近淩晨兩點鐘,鈴木澈搖了搖太宰治的胳膊:“阿治,你住在哪裏?”
太宰治伸手左右搖擺着:“這一棟……哦不對,是那一棟……也不對。哎呀,阿澈,我忘記了。”
鈴木澈:“……”
鈴木澈沒有辦法,只好一路将太宰治帶回了自己的宿舍。
還好鈴木澈的兩人間現在只住了他自己一個人,能勉強分給太宰治一張床。
太宰治精準地卧倒在鈴木澈的床上,脫了鞋子扭成一團,順便拉過鈴木澈的被子蓋住了身體。
“阿澈晚安。”太宰治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輕緩起來。
鈴木澈坐在另一張床上,月光透入室內,在太宰治身上鋪上一層銀白的霜。鈴木澈靜靜地看着太宰治的面容,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才7歲,剛被川上清那個混蛋抓來橫濱沒多久,晚上根本睡不着,因為想家整宿整宿地哭。他不睡覺,太宰治也不睡,就站在他旁邊看着他哭,也不說話。直到他哭累了,嗓子啞了,太宰治會遞一杯蜂蜜水給他,然後說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哄他睡覺。
他還記得,那是一個陣雨的晚上,太宰治從外面回來淋了一身的雨,川上清不在家,他手忙腳亂地給太宰治用毛巾擦頭臉,顧不上問太宰治到底去了哪裏,就怕他淋雨生病。
他的手被太宰治拉住,小小的身體被擁進太宰治的懷裏。濕冷的溫度包圍了他,他聽見太宰治在他的耳邊說。
“阿澈,我會找到你家的,會帶你回北海道的。”
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用力。
回憶被太宰治的一個翻身中斷。他睡覺不太老實,這麽一折騰,被子歪了許多。鈴木澈從床上下來,走到太宰治身側,将被子重新給他蓋好。
鈴木澈伸手撫上太宰治的額發。
他輕輕地,溫柔地說了一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