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追宰的第九天

追宰的第九天

最近港口黑手黨瘋傳着一個緋聞。

他們新任的預備幹部鈴木澈和幹部太宰治之間,有着某種秘而不宣的神秘關系。

有人親眼看見,在晚上出任務的時候,因為秋天風大,太宰治把黑色外套脫了下來直接披在鈴木澈的身上。

還有人曾經偷聽到他們的談話,鈴木澈喋喋不休地搬出太宰治的問題,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錯,太宰治不但沒有生氣,而且就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被蒙在鼓裏的緋聞主人公,此時此刻正坐在前往北海道的飛機上。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鈴木澈坐得筆直,雙手死死的抓住扶手,一臉嚴肅。

他恐高啊……

說起來,太宰治告訴他基本鎖定了北海道的目标位置時,他心裏沒什麽特別開心或者驚喜的感覺,反而坐上飛機之後,他才有了回家的真實感,從頭頂到腳底,莫名地緊張。

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鈴木澈偏頭看去,是太宰治握住了他的手。

“怎麽這麽涼,是出門衣服穿少了嗎?”

“不……我只是緊張。”鈴木澈誠實地回答。

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風衣,脖子上戴了條紅色圍巾,捂得嚴嚴實實。褐色的眼眸中閃爍着不安的情緒,連帶着臉頰上的肌肉都變得緊繃起來。

他反握住太宰治的手,讓溫度能更好地傳遞到他的身體裏。

“阿治,你說,我這麽突然地出現,他們會不會吓一跳啊。”鈴木澈語速放緩,“到時候萬一說一句,‘這不是我們的阿澈’,我該怎麽辦呢?”

太宰治輕笑一聲:“那就沒辦法了,我只好把你帶回去,你就慘兮兮地跟我走吧。”

“我讓你幫我想辦法,沒讓你調侃我。”

眼見着鈴木澈是真的緊張,太宰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在去北海道之前,太宰治就和鈴木澈說過,他的父母現在生活地還不錯。

他的父親是一名企業中層職員,母親是家庭主婦。也許是不想守着那片日本海,被失子之痛困擾,他們十年前搬離了生活的城市前往劄幌。現在又有了一子一女,都在上小學。

“他們不會不認你的。”太宰治說。

畢竟是這樣好的阿澈。

抵達劄幌是在中午十一點左右,他們提前和鈴木澈家裏約好了要前去拜訪,用的是東京大學社會課題調研的名頭,留的是太宰治的名字。

本該熟悉的風景在鈴木澈的眼中反而一片陌生——十年間,能改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随着目的地的一步步逼近,鈴木澈覺得自己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血液在血管中奔流,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發紅。

“啊,到了。”太宰治腳步一停。

鈴木澈一怔,擡眼看向面前的這棟小宅院。屋子的外觀簡單大方,院子裏種了些花草,窗子中透出燒肉和粥的香氣,隐約能聽到孩子的歡笑聲。

歲月靜好。

他不敢上前敲門。

突然,太宰治牽起他的胳膊,一路走到門口的位置,直接按下了門鈴。

“阿治……”鈴木澈一驚。

“是誰?”屋子裏傳來一聲詢問,聽上去溫溫柔柔地,是個女人。

這聲音,觸動了鈴木澈的大腦神經,鑽進他內心深處翻攪着記憶。

“您好,鈴木太太,我們是東京大學來做社會調查的學生,之前和您聯系過的。”太宰治流暢地應答。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女子帶着笑容的臉呈現在二人面前,她的低馬尾垂在肩邊,手裏還握着一柄湯匙。

鈴木澈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一直未曾離開。也許是這視線太過焦灼,女子不由得多看了鈴木澈幾眼,随後将門口的位置讓開了。

“請進。”

男主人不在家,客廳裏有兩個孩子在打鬧,見到太宰治和鈴木澈進屋,那兩個孩子圍了過來,整整齊齊地站好,朝着太宰治和鈴木澈喊“哥哥”。

鈴木澈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們的頭。

那動作和緩地就仿佛在觸碰心愛的洋娃娃。

他們圍着桌子跪坐下來,鈴木太太拉着孩子們的手坐在他們的對面,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張問卷遞給他們。

她柔聲細語地解釋着問卷上填的各項事宜,時不時停下來聽一聽他們的見解和想法。鈴木澈看得很認真,起初并沒有搭上話,随着太宰治的言語引導,他也加入了談話的行列,并且主動和鈴木太太,也就是他的媽媽交流起來。

和諧又溫馨的氛圍。

漸漸地,太宰治似是無意地退出了聊天的節奏,只剩下鈴木澈和鈴木太太單獨對話。他們聊得很開心,鈴木澈的緊張感消退了,甚至開始主動向鈴木太太問候家人的情況。

太宰治悄悄地站起身,沒有人阻攔他;他向後退了幾步,仍然沒有人阻攔他。

他就這樣退到了門口的位置,推開門走了出去,臨出門前聽見鈴木太太對鈴木澈說。

“如果我的阿澈還在,應該也是和你一般年紀呢。”

……

太宰治沿着劄幌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直向前走。

汽笛聲、人語聲、車鈴聲、兒童的笑聲。

他被包裹在這些聲音的中央,卻好似和這些都格格不入。有一堵透明的牆橫亘在他與這世界之間,他觸不到邊界,這世界也無法撫摸他。

他一直走到一條河的堤岸旁邊,站在岸上眺望遠方。

十年前他和鈴木澈相遇時,也是在這樣的河邊。當時他是一個人孤獨地來,現在,竟有一種時光回溯的感覺。

為什麽會難過呢?明明應該為阿澈高興才對的。

太宰治的眸色變得幽暗深沉。

心底這份隐隐的害怕,又是從何而起呢?

太宰治将手伸到口袋裏,摸出一盒煙。那是織田作之助送給他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打火機。

太宰治抽出一支煙夾在指間,細白的長煙襯得他的手指修長。他點燃了這支煙,看着細軟的煙絲融化,煙霧袅袅而起糅雜在空氣裏。

然後,就該學着織田作之助的樣子……

他将手指伸到了唇邊。

下一秒,手中煙被人抽走。

“你什麽時候開始有抽煙的習慣了?”

太宰治呼吸一頓,他睜大眼睛朝身邊看去。

鈴木澈掐斷了煙絲,正一臉平靜地看着他。

“阿澈,你……”他話說了一半,自己停住了。

根本不用問,很明顯的,是鈴木澈自己離開家出來找他。

“自己在河邊發什麽呆呢?我提前說好,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任憑你自生自滅,可別指望我會救你上來。”

太宰治陷入沉默。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發芽滋長,逐漸纏繞上他的整顆心髒。

所有的擔心和疑慮都是多餘的。

瞧啊,鈴木澈,不就站在自己面前麽?甚至沒有顧得上和家人相認,急急忙忙出來找他,像往日一樣絮絮叨叨地數落他。

“而且我拜托你啊,能不能別說到一半就跑路。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招待不周,惹得你不滿意。快點和我回去。”鈴木澈喋喋不休地說着,邊說邊拉起太宰治的手。

太宰治任憑鈴木澈拉着自己往前,嘴角牽起淺淺的笑意。

“好,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不論身處何地。

……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

——《人間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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