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追宰的第十天

追宰的第十天

太宰治全程見證了鈴木澈與家人的相認。

這是眼淚所無法彌補的時間缺口,是鈴木太太心上永遠難以愈合的傷痕。從最初的的疑惑驚訝,到最後的痛哭崩潰,她抱着鈴木澈,就像是抱着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藏。

鈴木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平複自己心中摻雜着激動與幸福的複雜情緒。兒時的回憶鋪天蓋地地侵襲而來,他口中喊出了那個沉寂已久的詞語。

“媽媽。”

******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鈴木太太都在仔細地詢問鈴木澈這些年以來的生活,細枝末節都不願意錯過。當聽到川上清的事情時,鈴木太太捏緊了衣角,通紅着眼圈對鈴木澈說着“我家阿澈受苦了”之類的話。

太宰治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像一個透明人一樣聽着鈴木澈與家人交流。直到鈴木澈走到他身邊坐下,撫上他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将他介紹給自己的母親。

“這是我的同伴和……家人,這麽多年來他照顧我很多。”鈴木澈說。

太宰治臉上表情微動,接着就看見鈴木太太站起身朝他深鞠躬。

“感謝你對阿澈的幫助。”

“我也一直在被阿澈照顧。”太宰治如此回答。

當天晚上鈴木先生下班回家見到鈴木澈,一番解釋後,年近四十的男人不禁流下淚來,寬慰欣喜的同時,為自己沒能堅持尋找鈴木澈這件事自責不已。

“這不是您的錯。”鈴木澈說。

“我們的阿澈已經成長為踏實可靠的男子了。”鈴木太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鈴木澈,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你說你考上了東大,這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從小時候起,阿澈就很優秀。”

“阿澈,多留在北海道待些日子吧。”鈴木先生說,“我們很想你。”

唯獨這句話,鈴木澈沒有給出回應。

為了讓太宰治和鈴木澈可以在家裏休息,鈴木太太把二樓的客房收拾出來,還拿了被子給他們鋪好。

一切都準備地很完善,只是,當鈴木澈他們兩人看到二樓的那張大床時,他們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十年未見,盡管是一家人,突然會面還是免不了客套和生疏,鈴木澈不好意思和父母提及分床睡的事情。

他不知道太宰治心裏是怎麽看待他的,也許還是當成童年的夥伴,覺得睡在一起也無所謂。

可他不是啊。太宰治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夥伴,是家人,而且還是他的摯愛。他難保不會在床上胡思亂想。

眼看着太宰治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鈴木澈在心裏跟自己說了一句沒關系——大不了就是一宿不睡,怕什麽呢?

“阿澈今天開心嗎?”屋子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太宰治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床邊的位置,朝鈴木澈問。

鈴木澈靠着牆邊,略微思索道:“也不能說開心或者不開心,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胸口被填滿了吧,整個人有些無所适從。我以為失去的,或者說一直失去的東西再度回到身邊,這種心情很複雜。”

“這樣啊。”太宰治說,“可是我很開心。”

鈴木澈一怔。

“能看到阿澈重新回到家人的身邊,被愛自己的人所包圍,從此以後世界上又有人關心你、愛護你,給予你支持,這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太宰治輕輕微笑,“我為你開心。”

為你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鈴木澈心底一暖。他緩步走到太宰治身邊,開口:“阿治,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除了在你身邊叨擾你,我好像沒有真正幫上過你什麽。我很想為你做一些事兒,哪怕是一些小事也可以。”

太宰治伸手撓了撓臉頰:“嗯……報酬的話當然是要收的,只是現在還沒想好和阿澈要些什麽,先欠着吧,等以後慢慢讨。”

【阿澈,你什麽都不用做,也什麽都不必顧忌。】

【你只是站在這裏,朝我微笑着,就已經足夠。】

【畢竟你是,對我而言,如此重要的存在。】

……

北海道的秋天,夜晚有些涼。

鈴木太太來房間很多趟,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奶,鈴木澈很清楚,他的母親大概只是想多看他幾眼。

這樣一來二去地磨蹭幾回,鈴木澈和太宰治真正上床休息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

他們仰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薄被,桌子上點着一盞小臺燈,這讓整個房間籠罩在暖黃色的光暈裏。

鈴木澈睡不着,而太宰治也沒有閉眼休息,他們就這麽盯着天花板看了幾分鐘。鈴木澈率先開口打破了寧靜。

“距離上一次我們在一起睡,好像還是四年前。”

“是四年前零三個月。”太宰治說。

鈴木澈偏頭看了太宰治一眼,他側顏的輪廓也很好看,挺翹的鼻頭,略顯薄涼的唇鋒,修長的弧頸。

鈴木澈伸手撫平了太宰治壓住的發梢,緩聲說着:“阿治,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

“我想留在北海道一段時間。”

太宰治終于看了鈴木澈一眼,不過僅僅是一眼而已,很快地,他将目光收了回去。

“這種事情阿澈自己做決定就好。”

“不行,我要得到你的反饋。”鈴木澈說,“你也是我重要的家人。”

“剛剛和父母重聚,在家裏多陪陪他們是應該的。”太宰治說,“你不用擔心,首領那邊我會去解釋,事務上的東西也都會解決好。至于學校那邊,你最好和同學聯系一下,多少有個照應。”

太宰治一項一項地做好安排,思路清晰,有條不紊。

“那你呢?”鈴木澈盯着他瞧,“你想不想我留下來?”

太宰治頓了頓。

他側過身子和鈴木澈面對面相視。

“我如果說不想,你會跟我走嗎?”

“會。”鈴木澈絲毫都沒有猶豫。

太宰治靜靜地看了鈴木澈一會兒,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鈴木澈的頭發:“哎呀,我們阿澈還是像小孩子一樣,可我不能當壞人,你就安心在北海道呆上一段時日吧,想待多久都可以。”

在與家人重聚的重要時刻,鈴木澈率先想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太宰治的感受。

擔心太宰治會因為他的離開而感到孤獨。

在鈴木澈的心裏,太宰治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阿治,我說的是真的,不要把我當小孩子。”鈴木澈說,“只要是你想要的、你想做的,我都會拼盡全力去争取。”

這句話已經說得很用力,鈴木澈尚且覺得不夠,還想繼續補充。

“因為是重要的‘家人’?”太宰治驀地問了一句。

家人。當然是家人,卻也不僅僅是家人。

鈴木澈停頓了很久,思慮再三終于開口:“其實,我對你……”

“阿澈,過來。”太宰治打斷了他,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從被子裏撈出來,在鈴木澈錯愕的眼神中環抱住了他,将頭靠在他的肩窩位置。

這是一種名為“依偎”的姿勢。

“好,你不用說了。”太宰治閉上眼睛,“真困,讓我靠一會兒,我要睡覺了。”

臺燈的暖色柔光鋪開在太宰治的頭發和臉頰上,映得他整個人溫柔又明亮。

鈴木澈的一顆心融化成海洋。他極輕極輕地靠近太宰治的發,在上面落下一個幾乎沒有重量、不會被覺察的吻。

這份小心翼翼呵護的愛,能夠傳達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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