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摸貓貓
摸貓貓
小奶貓們都跟媽媽一個花色，毛絨絨的一小團擠在橘貓身邊，貓媽媽時不時低下頭，愛憐地舔着小奶貓的額頭，幫助它們把眼睛睜開。
蘇洛摸過了大橘貓，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孩子們，正要招呼小夥伴過來一起撫摸，身後卻傳來了大人的聲音。
“又來看小貓啦，洛洛？”食堂的阿姨笑眯眯地走過來，“放心吧，阿姨把它們照顧得好好的，再過幾天小貓們就能睜眼到處跑了。”
這只流浪貓是蘇洛半年前在幼兒園附近發現的，當時又小又瘦渾身是傷，急得小姑娘快要哭了，最後慌不擇路地抱到了食堂這邊來。
蘇媽媽對貓毛過敏，因此蘇洛家沒法養貓，這只流浪貓最後就留在了食堂裏，傷愈之後習慣在附近活動，蘇洛經常會帶着貓糧來看它，這是屬于她跟食堂阿姨之間的小秘密。
食堂阿姨說完看了看站在蘇洛身後的小男孩，有點意外，蘇洛可從來沒有帶其他小朋友過來看過咪咪，“這是你的新朋友嗎？”
“嗯！”蘇洛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讓位置，“舒夜你也來摸一摸咪咪呀。”
毛絨絨的生物對小孩子總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李舒夜躊躇了一下，到底沒抵擋住橘紋絨毛的誘惑，也在蘇洛身邊蹲下來，試探性地将手放在了橘貓媽媽的背上。
手心裏傳來不可思議的柔軟觸感，橘貓後背上的毛又暖又厚，随着呼吸輕輕起伏，帶着活物特有的溫度，李舒夜像是被燙到一樣輕輕怔了怔，而後又一次伸手，小心翼翼地順毛撫摸了一下。
橘貓懶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身旁的小貓們咪嗚咪嗚地叫着，用更加柔軟的絨毛蹭了蹭小男孩的手。
“它很信任你們呢，一般有陌生人過來的話，咪咪都會把它的小貓藏起來的。”食堂阿姨揉了揉兩個小朋友的腦袋，“別看它現在這麽懶散，對待小貓的事可是很警惕的，哪怕自己陷入危險也會先保證小貓的安全。”
食堂阿姨有些感慨地嘆了一聲，“父母對孩子的愛總是這麽無私啊。”
只是一句随口的感想，卻像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落入了李舒夜的心湖之中，瞬間蕩開了層層漣漪。
那些不願意回想起來的，讓他封閉起內心的畫面再一次浮出水面，母親臨終之前的神情與眼前輕輕舔舐着小貓的大橘貓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媽媽也曾這樣愛着他。
Advertisement
手心裏摸到的溫熱絨毛莫名觸動了李舒夜心底的弦，他像個從噩夢之中被拽回現實的小孩，終于回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落在了橘貓的背上，貓媽媽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仰起頭輕輕喵了一聲。
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了，在父母逝世之時、被大人們安慰之時、一個人在療養院孤獨難眠之時、參加葬禮之時都沒能流出來的眼淚，終于姍姍來遲。
“哎呀，舒夜你怎麽哭啦？”剛剛還好好的小夥伴突然哭得很傷心，蘇洛手足無措地轉過身，試圖幫他擦眼淚，“是我把你哪裏弄痛了嗎……？”
李舒夜搖了搖頭，想要說話，卻依舊止不住哭腔，只能胡亂地抹着不斷湧出的眼淚。蘇洛也很着急，最後像爸爸安慰哭泣時的自己時那樣抱住了小夥伴，一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哄道，“不哭不哭，有我在呢。”
那熟練的勁兒讓食堂阿姨有些忍俊不禁，拿出紙巾給李舒夜擦幹淨眼淚，等他把情緒發洩幹淨再慢慢說清楚原因。這孩子哭也不像同齡人那樣嚎啕，就默默地湧出眼淚，惹人疼的很。
可惜抱着蘇洛一通哭完的男孩子卻不願意再開口了，只紅着眼眶緊緊牽着小夥伴的手，食堂阿姨只得将兩人送回了教室裏，他們出來有一會兒了，再不回去老師就該到處找人了。
老師見隔壁班小霸王跟自己班上的新同學一起回來，新同學還一臉剛哭過的神情，頓時有些頭大，拉過蘇洛一頓教育，蘇洛洛聽得心不在焉，等老師訓完還去找李舒夜玩，放學時也要跟他一組手牽手排隊離開校門。
老師只得感慨小孩子的情緒果然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定這一通鬧反倒讓兩人成為了朋友，李舒夜的情況她在入學時也有注意過，比起先前那種誰跟他說話都沒什麽反應的模樣，現在倒是好了許多，哪怕跟同學鬧矛盾也是一種交流呢。
這會兒過去李舒夜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了，只是眼角還有點發紅，被小夥伴牽着手站在等待放學的人群中間，兩人一組一起往校門口走去。
一路上蘇洛總忍不住側頭看他，次數多了李舒夜也莫名有些羞赧，輕聲說了一句，“……我沒有哭了。”
蘇洛點點頭，這才放下心，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就像食堂裏救下的貓貓一樣，眼淚也是她跟李舒夜的小秘密。
今天來接蘇洛的人是蘇爸爸，李舒夜那邊有李奶奶來接，兩個小朋友在校門口相互道了別，各自跟家長一起回家，李舒夜看了看小女孩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擡頭望向了自己的奶奶，也主動牽住了老人的手。
封閉內心的桎梏似乎随着終于流出的眼淚一起消融了，他再一次真切地觸碰到了這個世界，也感受到了來自身邊人的關愛。
“舒夜，今天想吃什麽？”李奶奶很欣喜他的變化，牽着小孫子慢慢往前走去。
李舒夜認真想了想，回想起了下午蘇洛洛一臉開心告訴他最喜歡的料理時的模樣。
“……糖醋排骨。”
………
……
那天之後蘇洛洛就成為了隔壁班的常客，做什麽都要跟李舒夜一起，分給他零食，借給他玩具，悄悄去食堂邊上的小樹林裏摸橘貓，放學時手牽手回家。
隔壁班老師對這個多出來的小同學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李舒夜的變化有目共睹，最初他就像與世隔絕一樣沉默，但現在不光是蘇洛，跟別的小朋友與老師也逐漸能正常說話了。
因為忙着跟李舒夜玩，蘇洛跟小胖子打架的次數也直線減少，自封幼兒園一霸的小胖子沒了對手，頗有些孤獨求敗的蕭瑟感，連帶看某人也格外不順眼，再又一次看到蘇洛屁颠颠地來找人玩兒時終于忍不住上門找茬了。
彼時蘇洛正在看李舒夜解九連環，這是幼兒園中難度系數最高的玩具，她玩了快三年都沒能徹底解開，李舒夜卻只用了一個下午就搞定了，讓蘇洛大感神奇，纏着他在自己面前再解一遍看。
小胖子上前就把九連環搶過來扔在了地上，還一邊嫌髒似的擦了擦手，“你不知道這家夥是個喪門星吧！我聽老師說了，是他害他媽媽死掉的，你再跟他玩也會被他害死的！”
聞言李舒夜像被針紮似的一抖，去撿九連環的動作也頓了頓，有些無措地看向了身邊的小夥伴。
這樣的說法從父母逝世開始就一直伴随着他，畢竟當初是他吵着要見爸爸，媽媽才會帶他一起去工地，而後遭遇意外的。
雖然爺爺奶奶嚴令禁止周圍人再說這些話，但李舒夜依然會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惡毒的揣測就像是開在陰影裏的花，長在善意的背面，一同萦繞在他四周，無處可逃。
蘇洛她……也會這麽想嗎？
蘇洛這些日子裏早已經聽蘇爸爸說起過李舒夜家裏人的情況，也知道了他之前生病的原因，被小胖子的話氣得不行，擡手就是一拳揍了過去。
她回想起舒夜在看到橘貓媽媽的時候都觸景生情哭得那麽傷心，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更難受，偏生小胖子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實在可惡。
兩人許久未戰，小胖子依然不是蘇洛洛的對手，明明看上去他要比小姑娘胖上一圈，生氣時的蘇洛力氣卻大的驚人，直接給人推到了牆上。
“不準再說這些話，就算舒夜真的是那個什麽星，我也不害怕！”蘇洛揚了揚拳頭威脅道，“我可是覺醒了小宇宙的聖鬥士，什麽樣的黑暗力量都不怕——！”
最近少兒頻道五點熱播的動畫是《聖鬥士星矢》，在小朋友們心中很有些分量，小胖子一時語塞沒了聲音，蘇洛就當他是妥協了。
語畢小姑娘還潇灑地拍了拍手，“再說舒夜這麽厲害，才不會害人呢。”
“我才是幼兒園裏最厲害的！”小胖子不服，掙脫蘇洛的手，大聲嚷嚷道。
“你會解九連環嗎？”蘇洛睨了他一眼，掰着指頭數道，“還有拼魔方，讀故事書上的字，舒夜下五子棋也可厲害了，敢不敢跟他下一盤？”
小胖子解九連環的記錄還不如蘇洛，後面幾個就更不能挑戰了，最後只得憤憤地哼了一聲，揉了揉被撞疼的屁股墩兒自己走了。
蘇洛朝他離開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趕跑了礙事的家夥，她終于能好好看小夥伴的表演，李舒夜被她拉了拉袖口才回過神來，有些赧然地低下頭，小刷子一樣的睫毛也輕輕垂了下來。
“其實不難的，你像這樣，再這樣，然後這樣……”他一邊說，手上一邊演示，很快就解開了第一個圓環。
蘇洛看得雙眼放光，毫不掩飾自己的崇拜。
李舒夜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這些益智類的小玩具都是他在療養院中學會的，他解起來毫不費勁，連消磨時間都算不上，最後只能讓護士姐姐教他識字看書來打發療養院中的漫長時光。
他知道自己與同齡的小朋友不太一樣，那些大人們看他的目光中總是帶着擔憂，他不喜歡被那樣的眼神注視，因而也愈發孤僻，直到遇見蘇洛的那天。
清澈的，欣喜的，沒有夾雜絲毫的探究與惡意的目光，對李舒夜的世界的而言，就像雨後清新溫暖的陽光一樣，驅散了那些開在陰影之中的惡之花。
解九連環的時間過的很快，下午的活動結束後，即将迎來的是幼兒園的放學時間。蘇洛像往常一樣跟李舒夜手牽手走到了幼兒園門口，歡喜地撲進了來接她的蘇媽媽懷裏。
“明天見，舒夜！”女孩高高舉起手朝小夥伴揮了揮。
李舒夜躊躇了一下，也試探性地舉起手，學着蘇洛的動作揮舞了一下。
“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