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唉.....”

周錦書在床上蒙着被子。

他的臉頰還是熱辣辣的, 眼皮透着淡淡的紅。

程庭那狗.....

用這事威脅他繼續占他便宜...他去說了結束演習和沒說有什麽區別?

誤會解開了,糾纏還在繼續。

答應親十次什麽的...他現在冷靜下來想覺得很不對勁,早知道不應該答應這種事。

太荒謬了。

但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信封裏面那頁紙到底是怎麽掉的, 甚至他想打電話去郵局問問。

轉眼一想, 這事都過去多久了,他再打電話過去, 又能查出什麽呢?

而且事情已經發生了, 追責也沒用。

算了。

要怪也要怪他自己,想着正式一點好,腦子一抽要寄信, 明明是打個電話就能說清的問題。

.....

還有租房子的事。

程庭早就住在他隔壁, 如果說是因為喜歡他所以瞞着他, 同樣也說不過去。

就算他喜歡他,兩人也相處這麽久了, 之前同吃同睡的時候他不怕他發現什麽,上了大學各自住,反而倒開始怕他發現什麽?

什麽邏輯。

還是高三畢業那年,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他嗎?

周錦書又嘆一口氣, 把被子拉高悶住自己的臉, 重重地揉了兩下, 才在萬千思緒中慢慢睡着了。

.

期末真正到來, 學校的考試安排已經下發,公共課一半是線上考,專業課老師開始瘋狂地劃重點。

閻教授這幾天比較反常, 常年不笑的臉上挂起了笑臉,常常親切地問候同學, 給的期末重點也比上學期詳細許多,連鄧斯都得到了他的幾聲關心。

弄得鄧斯受寵若驚,幾次和周錦書感嘆閻王這幾天吃錯藥了。

這如沐春風的臉色,家裏老太太又喜得孫孫啦?

周錦書忙着做雕塑新作業,頭也沒擡:“可能是這幾天心情好吧。要放假了。”

“嘿,你不記得上次寒假前了?走之前閻王布置了多少作業,都大學了,還生怕我們在家裏玩,期末重點劃了一整本書,一個沒考到,我有時候懷疑雕塑系是不是太缺老師,閻王每學期都教三門課,這麽大年紀了,學校不考慮考慮人身體的嗎?”

鄧斯手裏團着泥巴甩來甩去,粘了一手。

周錦書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閻老師身體看着比你好。”

鄧斯坦然:“也是,閻王年紀雖然大,但是早睡早起,經常看他在學校遛彎,早上還在文化廣場耍五禽戲,食堂幹飯也碰到過他幾次,一個人拿個大花盆吃飯,吃嘛嘛香,看着身體可不比我好嘛。”

年輕人喜歡熬夜,身體又虛,指不定還真比不過上一代老頭子。

閻教授笑眯眯地進來,後面兩個學生擡着一個大箱子,他擡手示意他們放下,“同學們!現在我宣布一個好消息,本堂公共藝術鑒賞課最後學校決定改線上考。”

底下馬上爆發出一陣歡呼,幾個女生激動的互相抱着跳,表情比出高考成績那天還喜氣洋洋。

“耶耶耶!閻老師萬歲!”

有人開玩笑:“老師,你抱了什麽來教室啊?不會還打算給班裏模範生發獎勵吧。”

“是啊。”

閻教授出乎意料地應了一聲,臉上的褶子笑得皺成一團,魚尾紋彎成一個和藹的形狀,擡手摸了摸沒剩幾撮的頭發,理了理戴上帽子:

“有獎勵。念到名字的過來領吧。”

底下又是一陣歡呼,雖然不一定有自己的份,但是能讓平常連經費都不太舍得批,一毛不拔的閻教授發獎勵,本身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鄧斯撞了撞周錦書的肩膀:

“愛徒,絕對有你一份。”

“去你的。”

周錦書把他推開,看着閻教授把腳邊的箱子打開。

一個一個名字被念到:

“李明清。”

“張悅。”

“周錦書。”

“陳家溫。”

.....

鄧斯被念到名字的時候,嘴都張得要脫臼:

“連我都有?”

全班都有。

一個小小的用紅色紙包裹着的東西,很多人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了。

周錦書也打開了自己的。

用白石雕就的Q版小人,三頭身,手上拿着泥塑刀,頭上帶着帽子,五官和周錦書一模一樣,眼睛更大更誇張,很可愛。

他下意識看向鄧斯的手。

鄧斯的是一個盤腿坐着的小人,彈着吉他,邊彈邊唱。

這是軍訓剛結束的時候,一大片人在操場和教官告別,一起玩鬧表演,鄧斯上去彈了一首歌。

當時閻教授在操場遛狗看他們。

“這是.....”

所有人都愣了,周錦書捏着手裏的小人,看向閻教授。

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笑得得意:

“沒想到吧,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麽□□小人,老頭子也趕了一回潮流。”

周錦書低着頭,手指摩挲着這個小人的臉蛋,大概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心裏頗不是滋味。

“同學們,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傳統雕塑我們是最後一屆了,學校遵循自願原則,看看大家有沒有轉專業的想法,想轉的都可以轉,不用考核。”

他拿了一沓紙讓前面的人發一下,“轉或着不轉不做強制要求,大家能相聚到這個專業,說明最開始對雕塑都還是有一定期待的。”

“如果在學習的過程中有什麽覺得不好的地方,是老師教得不好,不是雕塑這個專業的問題。希望離開這個專業的同學還能懷着對雕塑的那一點初心和喜愛,閑暇的時候也能自己動手做一兩個小玩意兒。”

“至于我這個老頭子,也不算白教你們。”

他說得很感嘆,底下有的人還不知道這回事,有點懵。

大部分人已經知道專業取消的事,看着這個平時嚴肅的小老頭,偷偷抹眼淚。

周錦書胸口也悶悶的。

上次他去辦公室,聽到閻教授和一個年輕一些的老師起了争執,對面的老師皺着眉頭語氣嚴厲:

“你是學這個學了一輩子了,學校有工作,在雕塑界有點名氣,養活自己完全沒問題,但你想過那些學生嗎?”

“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充分了解一個專業以後再去學習它的,人活在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熱愛兩個字就能吃飽飯,除了自己,還有父母、姐妹、未來還會有孩子,傳統雕塑藝術最後就業到底怎麽樣,你比我清楚,熱愛兩個字,比責任還重嗎?”

“如果你真的為了這群孩子好,就不要去引導他們選擇,讓他們自己做主!”

閻教授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沉默地低着頭。

周錦書聽得心裏生氣,就算閻教授想學生留下,也不是什麽大錯,他作為一個老師,希望學生熱愛自己的專業,有什麽問題?

對面的老師資歷明顯比閻教授資歷淺,他憑什麽這樣訓他?

下一秒那個老師放軟了語氣:

“爸。”

“我知道您為傳統雕塑付出了多少,從您剛來這個學校當老師,每年暑假都要去山區篩選喜歡美術,喜歡雕塑,有天賦的孩子,資助他們上學,生怕有人因為沒錢浪費一點天賦。”

“幾十年了,被您資助過的人數以百計,可他們讀了大學出來,真正在這個行業駐足的有幾個?”

他殘忍地說:“大部分人就是為了文憑,這是沒辦法否認的。您能資助他們上完大學,能幫他們每個人都找到工作嗎?能養他們一輩子嗎?除去天賦實在驚人鳳毛麟角的那幾個,放眼現實,就是您也不得不承認,雕塑藝術不是普通人家、不是窮人該走的路。”

閻教授坐下來,佝偻着背靠在椅子上,脫了帽子,稀疏的幾根毛發在黑鹵蛋似的腦袋上被壓得淩亂,背影看着有幾分蕭瑟。

“欸……我知道了。”

這一聲裏透着多少無奈。

.....

周錦書站在窗外,蒼白的指節緊緊扣在窗臺的白色瓷磚上,收回了要踏出去的腳,心口像被什麽壓得喘不過氣來。

.

鄧斯平常大大咧咧,這時候也展現出幾分傷感,轉眼卻又笑,用手肘碰了碰周錦書:

“幸好咱倆都不走,一個最好的,一個最差的,買一贈一,老閻不知道高不高興。哈哈哈哈哈哈!”

表交上去,閻教授沒看,夾在公文包裏面就走了。

周錦書低着頭捏着Q版小人,聽鄧斯在他耳邊叨叨:

“沒想到啊,老閻居然還記得我彈吉他那時候,他記性真好,班上每個人都雕得惟妙惟肖的。”

他嘟嘟囔囔:“這小老頭看着兇,還挺有人情味兒的。”

當天晚上。

周錦書又成功失眠了。

這段時間周公是和他杠上了,時不時和他角力。

周無憂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可以改專業的事,打了電話來勸他改金融管理,這是他們打電話時間最長的一次。

她第一次對他帶上點懇求:

“錦錦,你也知道我和你外公的事....媽媽這麽大一個公司,需要一個人幫忙,你是家裏唯一的孩子,來公司上班最好了。”

“你喜歡雕塑,平時得空了,媽媽也不反對你做雕塑畫畫,你可以在家裏單獨開一個做這些東西的房間,如果你覺得不夠,媽媽可以在旁邊買一套別墅,讓你玩這些興趣愛好,但你得分得清主次。”

A大對轉專業的要求很嚴格,以前不僅要求本專業成績達标,要轉的專業也要經過筆試面試,難度很大。

這次雕塑專業算是破例,只要填個申請,就能轉到自己想去的專業,這誘惑不可謂不大。

....

腦子裏反反複複想着專業上的事,床頭的鬧鐘滴滴答答的走,安靜地流逝着時間。

心煩意亂,他幹脆坐起來。

鞋子沒穿,走出去把客廳的燈打開,想着把閻老師送的小石雕拿出來看看。

陽臺傳出一聲詭異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被突然碰倒了。

周錦書被吓了一跳,“誰?”

外面的動靜停了,寂靜的風從陽臺穿堂而過,掀起一陣淡薰衣草香。

周錦書兩三步跑到陽臺上,果然發現了高大的黑色身影,正爬在陽臺圍牆邊緣,一條長腿已經跨出去,要走的樣子。

如果他再晚來幾秒,這人估計就跳圍欄走了。

“程庭。”

程庭轉過身看他,月色下漆黑的眸子閃着細光,鼻梁和優越的五官被光隐得半明半暗,表情很鎮定,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慌張。

“你幹什麽?”

周錦書有點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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