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這是什麽?”簡希指了指放在地上打開的黑箱子。
很明顯黑箱子是個密碼箱,此時已經被打開放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裏面整齊排列着一根根細長的金屬管狀物,大約中指那麽長。
裴澈背對着她,站在敞開的櫃子面前,聞言轉過頭來看了眼簡希指的東西,解釋道:“誘捕彈。”
簡希視線忍不住又移動到他敞開的櫃子,今早看她就已經奇怪了這櫃子怎麽這麽大,她房間好像沒有,此時一看,不但大,而且還深——
這竟然是個武器庫!
簡希:……
簡希:城裏人就是城裏人,她在學校沒有拿過來的防暴叉放在這裏就跟小兒科一樣。
“這誘捕彈哪裏來的啊?”她問。
裴澈頭也不回像是在清點什麽,“空投。”
“哦。”看男人好像有些忙,簡希也就沒有再打擾,她又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餓了,便站起身來,想要問裴澈酒店的儲備糧庫在哪裏,她自己去找吃的。
結果男人聽見了她的問題,便直接說帶她去。
“會不會打擾你了?”簡希說道。
“沒事。”男人微微搖頭,他似乎已經整理好了,手裏提着一個槍盒,随後蹲了下來将黑箱子關上,拿了起來。
“先把這兩個放你房間。”他說道。
簡希才知道裴澈是在清點要給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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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希:“啊這,為什麽要突然給我這個啊?不用了吧我也不是沒有武器。”
裴澈低下頭,示意簡希看他提着的槍盒:“這把槍适配誘捕彈和普通子彈,後坐力輕,也較為小巧,很适合你。”
簡希:“……我不是在問為什麽是這把武器而是在問為什麽要給我武器謝謝。”
裴澈擡眸看向她,似乎閃爍了一下,随後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這裏發生的爆炸被各國衛星監控到了,都懷疑我在這裏,我該離開了。”他平靜地說道,“你之前跟我說你要回學校,盡早回去吧。”
簡希一愣。
一時間心裏湧起了不知道什麽滋味,莫名有些不舍。
裴澈是她來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裏,第一個能說的上話的人。
她享受孤獨,但是也不排斥和人交流。
人似乎都是這樣,明明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了,但如果有人突然闖入自己的生活,又好像也能夠很快習慣。
簡希不知道裴澈的情況是不是和她一樣,但是從他還能和幸存區的人交流的情況來看,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有着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但是她沒有。
對于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和事來說,她都是個外來者。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
她就像是一個誤闖入這裏的bug,喪屍無視着她,喪屍病毒也無視着她。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免疫病毒,而是病毒無視了她。
不過……她看了看男人手裏提着的槍盒,将這樣的念頭抛之腦後。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會自哀自怨的人,又不是和他再也見不到了,就算再也見不到了,至少她也認識到了一個新的朋友。
還是一個這麽帥的朋友。
他能夠在離開之前還願意給她送禮物,對于簡希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人生苦短,人與人之間都是匆匆過客,她一個人又不是不能在這個世界好好生活,況且她如今這麽特殊,剛好可以在這裏經歷想要的冒險。
“謝謝你。”她說,她朝着男人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我會很舍不得你,但是也祝你一路順風。”
“我這段時間會住在學校,如果換地方了,會在校長辦公室給你留言的。”簡希思考過後的确打算先回學校住下來,讓生活穩定了再考慮要不要去其他地方。
簡希是從另外一個省份來到這裏上學的,學校對于簡希來說是這座城市裏的另外一個家,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那裏雖然條件簡陋,但是她如魚得水。
男人眼眸微閃,最終卻也沒有說什麽,他将手裏的東西放在她房間之後,想了想,又将他的房卡拿了出來,遞給了簡希。
“如果将來你再來這裏,可以來我的房間,這裏面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簡希一愣,她并沒有接過來,“你給我房卡……是不打算再來安市了嗎?”
聽了她的話,裴澈垂下眼眸:“沒事,我還有一張。”
簡希能聽出來男人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一時間也沉默。
短短的兩天相處,他們歷經生死,不可能沒有感情,再加上世道特殊,驟然分別,尤其是似乎再也不會見面的分別,這讓簡希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問為什麽他再也不來了,也想問為什麽他好像篤定他們不會再見面,但是她都問不出口。
畢竟再有感情,他們終究也只是認識了兩天的朋友。
簡希接過了房卡,她沒有流露出其他的感情,而是如往常一樣:“既然如此,那咱們一塊吃個飯吧。”
裴澈似乎在想什麽,他淺褐色的眼眸平靜地如一汪深潭,他靜靜地看着她的笑容,最終慢吞吞道:“好。”
來到酒店的餐廳,簡希發現餐廳的露臺區域竟然有一個巨大的水池舞臺,上面放着各種樂器,竟然還有一架巨大的白色三角鋼琴!
餐廳裝潢豪華,尤其室外露臺,在夜晚開燈之後有一種雅致的靜谧。
這裏有一些穿戴正式的喪屍,男男女女都有,顯然他們是在吃飯的時候被感染的。
尤其是簡希路過的一桌,能看出這兩只喪屍生前女靓男帥,掉落在地上的包包以簡希淺薄奢侈品認識,估計能買三環內一套房。
簡希瞳孔地震,随後痛心疾首,最後變為麻木。
現在不用買了,要是她想,她完全可以去市區自己找一套住。
這裏是42層,夏日的涼風很舒适,吹起了簡希額前的碎發。
裴澈去給她弄吃的了,說是餐廳有牛排,本來簡希想去的,但是裴澈說就當作他請了,留下簡希在這裏看風景。
從42層往下看,能鳥瞰整座城市。
夜晚的安市市中心,沒有了簡希記憶裏的車水馬龍,還有長長仿佛直通天際,閃耀着燈光的馬路,只剩下建築物大開的燈光,和黑暗的縱橫交錯的公路。
42層的風,味道也很幹淨,不像是在室外總能聞到的一股若有似無地喪屍味道——一股酸臭。
今天的月亮也很圓,偶爾有幾朵雲飄過。
簡希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随後又偏過頭看了看水池中樣的三角鋼琴,露出了幾分向往的神色。
最終她走了過去,拿起了一旁被丢棄在地上的小提琴。
簡希對于小提琴,有一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回憶。
她撕開一旁桌子上的消毒紙巾,将小提琴上沾染的些許血跡擦了幹淨。
簡希小的時候,父母從來沒想過要她學什麽樂器,母親是覺得女孩子學這麽多東西幹什麽,父親是壓根沒想到讓她去學。
後來她弟弟出生,長大了一些之後,她父母覺得可以學一學樂器陶冶一下情操,多一個特長也不錯,鋼琴買不起,小提琴剛剛好。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父母的偏愛了,她現在已經不記得當初她質問父母為什麽不讓她學的時候,父母是什麽表情了。
只記得那句話,“弟弟是男孩子,男孩子學多一點東西是正常的。”
“你弟弟這麽懂事,而且學什麽都有天賦,哪像你,笨的要死,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都要把家裏吃垮了。”
“希希啊,你就讓一讓弟弟,他比你小,你是姐姐。”
後來他們那個有天賦的兒子連高中都沒有考上。
當初她的那個整天只知道吃吃吃胖成豬一樣的弟弟對小提琴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雖然調皮,而且有的時候也會随着父母的偏愛而對她産生輕視,但是他看出了她對小提琴的興趣。
于是他跑來問她說,姐姐,不然你代替我去學吧。
自那之後,每一次的上課,每一次的考級,都是簡希去上,簡希去考。
那也是他們姐弟關系最融洽的時候,他們周末一起去少年宮,她在上課,他在門口和小朋友一起玩,等待她下課。
他們父母還一直以為是她周末天天去接送弟弟,還說她懂事了。
直到少年宮需要文藝彙演之後才東窗事發。
簡希摸了摸琴弦,有些生疏的調了調音,她能從手感和小提琴的材質中看出這把琴價值不菲,雖然已經是末日世界,這座城市再也沒有小提琴家,但是它仍然沉澱了衆多的音樂底蘊。
簡希将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她看着月亮,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家人與朋友,雖然她對家人并沒有什麽懷念之情,也想到了剛才裴澈的告別。
她深吸一口氣,拉動了琴弦。
陌生的、熟悉的、舒緩的旋律緩緩流淌在月夜之中,流淌在這夏日的微風之中。
裴澈端着牛排來到露臺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女孩穿着與西餐廳格格不入的運動服,她的長發随意綁起,些許碎發滑落,在微風中飄揚。
稍短的上衣随着她的動作而微微拉起,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腰肢,她垂着眼眸,站在高臺上,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是連上天都眷顧的精靈。
裴澈眼眸微微睜大,難得的流露出訝異。
音樂能代表心情,原本應當歡快的音符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一股淡淡的憂愁。
她每一天的表現都是如此的樂觀,卻沒想到音樂中卻流露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緒。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擡起眼眸和他對視,随後便慌慌張張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啊……你做好了啊……嘿嘿,我拉的不好,讓你耳朵受罪了。”
簡希羞赧,她不過是一時間情之所起,沖動之下才來拉小提琴的,但是她什麽水平她自己知道,在別人面前演奏她真的很不好意思,而且或許是因為年幼時的東窗事發,父母的言辭太過于激動惡毒,讓她再也不拉小提琴了。
那一句“小小年紀就知道搶弟弟東西,怎麽這麽不知廉恥”的責罵,讓她受傷至今。
這是她自那時之後,第一次拉,非常生疏,摸了好久才找到回憶裏的指法,彈起自己兒時練習的最熟練,也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裴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将受傷剛端過來的食物放在一旁的餐桌上,他走了過來。
簡希本來是想把手裏的小提琴放下來的,她知道自己應當走下臺,和他一起吃最後的散夥飯了,但是她卻站定在原地,看着男人和她直視着,走了過來。
男人的眼眸有着月光的反射,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将她籠罩在其中,讓她不由自主地站定在原地,看着他走了過來。
她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随後看了她一眼,在她的視線中,走到了她身旁的鋼琴面前,坐下後打開了琴蓋。
簡希在這琴蓋碰撞的聲音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她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麽。
随後男人沉默地看了鋼琴黑白鍵一會兒,随後擡起頭,淺褐色的眼眸裏是她小小的倒影。
男人勾了勾唇,擡起了手。
簡希愣愣地聽着響起的琴音。
是她剛剛彈奏的那首曲子的……鋼琴導入。
她最喜歡的曲子——卡農。
她也從來沒有過和鋼琴合奏過卡農。
伴随着音符,到她了。
她看着在月光下顯得更加俊美的男人,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切割出陰影,他原本懶散的氣質似乎發生了變化,仿佛能在他彈奏間看見他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錯過了進入的時間,他便重新開始。
而第二次,簡希沒有錯過。
簡希微微一笑,這一刻心情是如此的輕松。
高樓之上,微風驟起,吹起了無邊月色。
當她拉出第一個音符時,裴澈唇角也微微勾起,他擡起手,很快地便跟上女孩的節奏。
無人的餐廳傳來了悠揚的樂聲,高高的水上舞臺有兩個人在默契地演奏。
四周的光芒照亮了他們前方的路,也照亮了他們的臉,他們沉浸在音樂之中,仿佛這一刻心靈相通。
四周是空蕩蕩的座椅,卻又像是無聲的世界在靜靜地觀賞,沒有殺戮,沒有嚎叫的感染者,深夜裏的高樓之上伴随着跳動的音符。
簡希微阖眼眸,她拉動着手裏的琴弦,聽着鋼琴的配合,內心感覺到無比平靜。
風将他們的頭發吹起,将他們的衣擺吹起,在音樂聲中,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似乎仍然是這麽美麗。
她擡起眼眸,看向白色鋼琴面前的男人,他神情是難得的專注,垂下的眼眸讓人看不清情緒,指尖飛快,一串串音符傾瀉而出。
仿佛是末日裏開出的花,在蓬勃的生長,雖然心靈疲憊,卻仍然有着堅定的信念和意志。
她手上的音符一轉,加快了速度,将緩慢變得迅速。
然而男人似乎也從她轉向的開頭就知道了她想做什麽,他擡頭看向她,手下也默契地跟着變換。
簡希朝他笑起來,随後跳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高高的,像是在跳舞,她拉着琴弦,看着四周的高樓大廈,就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鳥。
裴澈看着她,眼眸中照映着四周的光影,也照映着女孩小小的身影。
他曾經坐在她身後最高的建築物屋頂邊緣眺望着整座城市,也曾經路過無數次這個天臺,也曾經在在她腳下的那張桌子旁邊殺掉感染者。
這裏曾經滿是鮮血和感染者的嚎叫,但是因為她的存在,好像這些殘忍的黑暗已經被洗去,只剩下她歡快的節奏和開心的神情。
她纖瘦的身軀在風中拉動着音符起舞,如同飛舞着長翅的飛鳥,掙破了狂烈的風,朝着自由的天空飛去。
簡希一回頭,就和男人的眼眸對上了。
光影下他的的神情有一半落入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淺褐色眼眸中的情緒,他的表情似乎克制而又收斂,霓虹的倒影落入眼中,波光閃動,仿佛燃燒着一簇燎燎的火焰,平靜的深潭下是一瞬不瞬的流光。
簡希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
高空中的月亮努力地揮灑着自己皎潔的月光。
男人身高腿長地坐在那裏,那張俊美的臉在這月光照耀下仿佛不似凡間平民,他彈奏鋼琴的姿态是如此的娴熟,那一刻就像是高傲的貴公子,肩膀往下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有精煉,心情從音符中瀉出。
簡希在他的目光中,有一瞬覺得自己就像是弱小飛螢,無論往哪裏飛,都能被那樣懶洋洋的雄獅抓在手中,或是被獅口吞噬。
一曲總有終了的時候,正如他們即将到來的分別。
當最後一個琴鍵落下,最後一根琴弦結束顫動,整個天臺安靜了下來。
他們相互沉默,沉默地對視。
最終簡希看着他,緩緩開口:
“裴澈,如果你是想要離開這裏躲可能會來找你的人,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學校嗎?”
在她的話語中,裴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