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9(2) (微調了一小部分內容)
因為有了必須完成的目标,往後的每一場對弈都彌足珍貴。
但光想要的,卻絕不是眼下這種對局。
“那個……我恐怕……”
當受邀參加一個月後即将在東京舉辦的世界混雙圍棋賽時,光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
賽事負責人荒川健對于光的态度似乎并不吃驚,只笑着繼續道:“本次混雙賽,雖然商演性質較重,但是我們邀請的參賽者都是當今棋壇數一數二的年輕棋手。日本方面,女棋手中我們邀請了女流本因坊小林幸子,女流名人藤原雅美,還有近來頗受關注的新銳棋手鈴木會理三段。其中,小林幸子已确定參加。至于男棋手方面,我們也已與塔矢七段、倉田……”
“塔矢?塔矢他答應參加嗎?”搶白後,光才察覺自己的言行太過突兀,低低說了聲,“抱歉,您繼續……”
荒川的臉上全然沒有被冒犯的不快,反而籠上一層玩味的笑意。
“不愧是棋壇雙子星,您猜得不錯,塔矢君的确未明确表示出席,只說會予以考慮。進藤君也不必急着給我答複。和塔矢君一樣,我都給予一周的考慮時間,下周三之前回複我即可。您看如何?”
荒川答得滴水不漏,光只能回答,自己再考慮考慮。
這次賽事,主辦方會邀請塔矢,光一點都不奇怪,但是各項頭銜戰加身的塔矢居然沒有直接拒絕,光着實有些出乎意料。
等不及見面再說,光出了棋院,邊走邊撥了塔矢的電話。
“進藤?”
“棋院前幾天是不是有和你說過下個月世界混雙圍棋賽的事情?”
塔矢那邊似乎有些嘈雜,還伴着隐約的落子聲。
光生怕打擾了塔矢,壓低聲問了句:“你現在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
塔矢沒有直接回答。一聲“等我一下”後,大約過了幾秒,塔矢的聲音才清晰地傳了過來:“嗯。棋院是有說過。他們也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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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下午剛找的。對了,我已經打進本因坊2次預選了哦!”
即使僅憑電磁波傳遞,亮都能聽出光言語裏滿滿的興奮。
“現在才進行到2次預選。越是接近目标,就越是不能放松警惕。”亮雖在心裏說了聲恭喜,一開口卻又免不了說教一番。他對旁人總是可以禮貌耐心,唯獨對電話裏的人卻好像總是毒舌相向……
好在險些被興奮沖昏頭腦的人正在興頭上,對于小老師的諄諄教導照單全收:“是是,我知道啦!改天再當面向塔矢老師您請教!”
亮越聽越覺得聊天內容有些走偏,重新把話題拉了回來:“那你的态度呢?我是說,混雙賽。”
光聽到塔矢的問題,第一個反映是這不該是自己的臺詞嗎?
想了半天,只好如實答:“還沒想好。你呢?去嗎?”
“應該會去吧,感覺挺有趣的。”
有趣?到底哪裏有趣了?
光腦中劃過一個念頭,登時不屑地眯起眼來:“我說,你不會是因為聽說小林幸子确定參加,所以才屁颠屁颠地跟着參加吧?”
光心直口快,全然沒發現自己這句話特別容易引起“歧義”。
亮剛想反駁,卻被光電話裏明顯的車輛行駛聲吸引了注意。
“你現在在外面?”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對啊。你不也是嘛?剛接電話的時候,還能聽見下棋聲。”光随口頂了句。
我在圍棋會所,而你在室外,能相提并論嗎?亮閉上眼睛,險些在電話裏發作:“等你到家了再給我電話吧,路上打電話不安全。”
光愣了一下:“不會啊,馬上就到地鐵口了。”
亮的心本就半懸着,聽到“地鐵口”三個字終于沒忍住:“你還記得一周前,自己邊發短信邊走樓梯,一腳踩空,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嗎?還有再早一點時候,差點直接撞上汽車!雖然一般情況下車輛都會避讓行人,但是像你這樣走路總是心不在焉,難保萬一司機疏忽……”
光被亮念得頭皮發麻,只好投降:“好,好,是我不對。我現在就像個木樁子似的站在地鐵口一動不動,絕對安全。塔矢棋士,您可以放心說了嗎?”
塔矢有些哭笑不得,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還是接着之前的話題向光分析道:“這次混雙賽雖然商業氛圍濃厚,但是因為是聯棋的形式,在棋局中彼此無法交流,因此非常考驗一名棋手的應變能力和對棋局的解讀能力。此外,不同于常規賽,這次混雙賽在正賽之前,還特別增設了诘棋環節。每組選手需要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多地解出诘棋答案,非常考驗棋手的快速思維能力。我想,對漲棋也會所有幫助。最後……”
“最後?”光等不及追問道。
亮深吸了一口氣:“進藤,你想盡快和我對弈嗎?在公開場合。”
“!”
“這次混雙賽,就是機會。”至少,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你一較高下。那麽你呢,進藤?
——你想盡快和我對弈嗎?在公開場合。
塔矢的話語,就像是一句魔咒,仿佛攫取光所有力量般,令他整個人定在原地。
一瞬間,周圍的腳步聲不見了。車轍聲消失了。說話聲消音了。
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仿佛憑空蒸發般,唯有塔矢的聲音不斷在腦海裏回蕩。
你想嗎?
你想嗎?
你想嗎?
……
與塔矢對弈,他做夢都想。自己居然完全沒有想到,只要參加混雙賽,就一定有機會與塔矢對弈。雖然是男女混雙的形式。
光張了張嘴,唇角随即勾起一抹期待而自信的笑容:“我明白了。那麽,到時見!”
收了話線,亮有點開心。會所的自動門應聲打開時,小小地對自己比了個剪刀手。
如果這通電話前,進藤參加混雙賽的可能是50%的話,那麽這通電話後,便是200%。
雖然是極其微小的動作,還是被市河小姐看了去。
小亮這通電話打得有些久。市河小姐看了看時間,至少有30分鐘。
亮走出會所時,市河原以為是工作電話。但是見他進來時臉上愉悅的表情,似乎又并不是那麽回事。
“是發生什麽好事了嗎?”市河小姐伏在櫃臺前問道。
“沒什麽,”亮看向市河小姐,“只是說些關于棋賽的事情而已。”
但真實的心情是無法隐藏的。即使嘴上不說,眼睛也會流露出來。
與小亮對視的那一刻,市河分明看到,在他眼底深埋的笑意與溫柔。
所謂“禍從口出”,光總算是深有體會。
于東京開戰的世界混雙圍棋賽将分三天進行。
為了宣傳造勢,棋院協同主辦方還在棋賽開賽前,特地在東京都內酒店召開了一場小型的記者發布會。
而此刻正身着一襲寶藍西裝的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非常想要地遁。
相較光的拘謹,亮顯然從容許多。
候場時,亮輕輕捏了捏光的肩膀,小聲說:“深呼吸。假裝那些記者是年糕就好了。”
光聽罷,覺得這個笑話有點冷。剛想問為什麽是年糕,不是白菜,或者是拉面,就聽主持人在臺上道:“接下來有請我們到場的參賽選手!”
光參加記者發布會的次數本就屈指可數。
當主持人将話筒遞到他面前時,被閃光燈閃得一片空白的大腦,只條件反射地蹦出一句話:“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可能太過用力的關系,話末稍稍有些破音。
過于認真的表情和口吻立刻逗笑了在場的所有記者和嘉賓。光只好一遍遍在心裏默念,大家都是年糕,大家都是年糕,大家都是年糕……
而站在光身旁的藤原雅美今次穿了一件櫻色手鞠紋振袖和服。配上木屐與精心束起的發飾,竟有種大和撫子的既視感。
輪到她發言時,她朝光微微颔首,随即莞爾道:“承蒙主辦方的邀請。此次能和進藤君搭檔,我感到非常榮幸,也期待着自己能夠在棋賽中有出色的發揮。”
雖然确認參賽後,光就已經在棋院見過藤原雅美,但除了她的姓氏,光對她的樣貌幾乎完全沒印象。
冷不防觸上她真誠的視線,之前那個話到嘴邊的想法,又在光的心中悄然擡頭,如果是藤原小姐的話,問她那個問題,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連光自己都沒想到,就是這個執念,居然支撐自己熬到了發布會的尾聲。
按照女士優先的原則,發布會最後的抽簽環節,全部由各支參賽隊的女棋手到抽簽箱前進行抽選。
等待對戰表出來的間隙,光終于找到機會問自己的搭檔:“那個,藤原小姐,請問……你們家族中,有人曾在平安時代做過天皇的圍棋導師嗎?”
藤原雅美并不了解光,卻依舊能夠感覺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對面前少年的重要性。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措辭,答案都是一樣的:“抱歉……我從沒聽說過……不過我可以……”
“沒關系啦。畢竟,都是那麽遙遠的事情了……”光不願藤原雅美為難,連忙笑着朝她擺擺手。但笑着笑着,還是不自覺地垂下頭去,絲毫沒有覺察到身旁兩道正看向他的目光。
“吶吶,你有沒有發現,進藤寶寶好像沒什麽精神啊?”幸子有些擔心地收回視線。
不消小林幸子說,記者會時,亮便發現了。那不是簡單的緊張或者拘謹,而更像是心裏壓着什麽事。
默默觀察着塔矢的反應,小林幸子不禁有些感慨:“不管結果如何,心中都能有這樣一個人容自己念想,真好~”
一向以樂觀開朗示人的小林幸子,亮還是第一次見她表露脆弱的一面。
“我常常在想,圍棋對于女生來說,是不是太過殘酷了。要會殺棋,會謀算,會讀棋百步。我已經17歲了。我也喜歡和閨蜜一起逛街,一起購物,也希望有個人待我如珍寶,疼我,懂我。可這些年來,我卻像是被人在身後抽打的陀螺,不得不輾轉于各地和各項圍棋賽中,連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過去對于圍棋的熱愛,都仿佛在一點點消磨殆盡……”小林幸子的聲音裏不經意間帶上一絲怨怼,“塔矢君不會有這種感覺嗎?”
“我……并不那麽認為,”塔矢緩緩地說着,仿佛在回憶什麽般,眼裏籠上一層柔和的高光,“相反,正因為一直下着圍棋,我才能夠遇見進藤……”
說着與進藤相關事情的塔矢,從他眼角眉梢間流露出的那份溫柔,恐怕無論現在還是将來,都只會屬于進藤光一人。
這兩個大~笨~蛋~在心中如是笑言的幸子正想說什麽,會場裏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不約而同地向對戰表看去,即使相隔數米,光和亮還是第一時間在對方眼中讀到了相同的訊息——
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