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崔子直先愣住,單瞧他穿着宮婢裝,臉是糜麗的,但個子高挺,那眉目一看便知是魏人,宮中是有個魏國來的骊妃娘娘,妃子不能出宮,這位女郎要年輕些。

楚燈身邊伺候的人都要楚宸元過目,不可能給她殿內安排一個魏國女郎。

而且他面熟的很。

崔子直憑着記憶回溯,一時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楚燈和封淵陵一前一後過來,極自然的和崔子直道,“從兄約莫等急了,咱們快進去吧。”

崔子直道了聲好,默不作聲的掃過封淵陵,領着楚燈進門。

崔家是世家大族,邺城這裏權貴集聚,崔夫人這場生辰宴,幾乎各家都來了。

崔府熱鬧非常,院中坐滿了客人。

崔夫人這裏更是被女眷包圍住,一手拉着一個年輕貴女直誇贊。

崔子直帶着楚燈來見她,她面上劃過一絲僵硬,很快便捏一下楚燈的腮邊肉,“幾日不見,殿下似乎又抽條了,這小臉能掐出水來。”

楚燈窘迫的叫了她一聲舅母。

崔夫人忙叫了婢女,“這裏人多,帶殿下先入座。”

崔子直正要上前,被她一手拉住,硬拽着他笑道,“難得今日能聚到一起,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幾位世侄女,往後熟了,也能常來往。”

崔子直擰着眉看那兩個婢女上前引着楚燈離開,她身邊的魏國女郎微微側眼,正瞟到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察出幾分譏诮,霎時間心頭極跳。

這人他一定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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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燈是公主,又有楚宸元寵愛,自然不能和這些普通士族同桌,那外頭再熱鬧,到她這裏,都被一扇桃木嵌石圍屏給隔絕了,擺了滿桌子菜,她一人坐着,眼下崔家人都在張羅,也沒人陪着她一起吃。

橫豎還有美人姐姐呢,正好沒人來打攪他們。

婢女們被她遣出圍屏外,她沖封淵陵擠了擠眼睛,“姐姐陪我用膳好不好?”

封淵陵淺笑,撩起裙子坐到她下首。

他們中間隔了些距離,楚燈想靠他近一些,可是她坐的紅酸枝木筌蹄很笨重,她移不動,只能嘀咕着,“不想和姐姐離這麽遠。”

封淵陵極輕松的将筌蹄拉近,楚燈便開心了,非要一只手挂他胳膊上,腦袋依着他肩頭,晃蕩着兩只小腳。

有美人姐姐在太好了,她一點也不孤單,做什麽都有他陪着,再也不用羨慕別人有伴,她的美人姐姐比誰都好。

封淵陵執着箸夾菜喂她,她張口嗷嗚吃掉,圓而亮的琥珀瞳看着他,“姐姐也吃。”

封淵陵用她吃過的箸夾了鲈魚脍,毫不避嫌的咬進嘴裏。

他吃相很好,慢條斯理,薄唇翕動片刻,再喉結一滾,就咽下去了。

楚燈呆望他,禁不住羞起了臉,只覺心中似蜜湧出,她和姐姐好的像是一母所生,連皇兄都不曾和她同箸。

封淵陵再喂了她幾口菜,狀似無意道,“你舅母好像很着急你從兄的婚事。”

楚燈啊了下,“從兄年後就二十二了,我皇兄還沒他大,身邊就有侍妾了,從兄到如今還孑然一身,舅母大約是急得吧。”

“方才在前面,你舅母拉着你從兄不給走,應是在相看人家,”封淵陵審視着她的表情,她還是一派純稚,并沒有因崔子直的婚事而變得惆悵。

封淵陵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她雖大了,卻被楚宸元刻意嬌養,男女之事她不了解,對身邊人沒有提防,才給了他可趁之機。

“從兄也該成家了,”楚燈說道。

封淵陵點一下頭,像是玩笑話,“年後你也十八了。”

女子十五及笄,便能嫁人,楚宸元硬是将她留到現在。

楚燈聽懂了他話裏的含義,低着頭沒吱聲。

封淵陵伸指捏住她的下颚擡起,正如崔夫人所言,她确實生的很好,唇紅齒白、雪膚黑發,瞪着一雙貓兒眼瞅他時,有種嬌滴滴的癡纏勁,有人暗中觊觎好像是正常的。

所以他得讓她明白,她是歸屬于他的。

封淵陵用帕子細心抹掉她嘴唇上沾到的菜滓,指腹若有似無的按了按,她就乖乖張了嘴。

封淵陵猛地收手,凝着郁色深眸笑道,“你嫁人後也要同我如此?”

楚燈癟住唇,可憐兮兮的看他,“姊妹和驸馬是不一樣的。”

她從最初看到楚玉鳶和憐秋,便篤定姊妹就和她們一樣,可以随意黏糊,不用在意男女大防,即便以後有了驸馬,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她不明白,為何美人看起來像是生氣了。

封淵陵一臉郁結,須臾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聲,“是麽?”

楚燈一噎。

封淵陵放下帕子,從座上起來,轉身要出去。

楚燈慌忙拉住他袖子,說着讨好的話,“我心中只有姐姐,縱是驸馬也越不過姐姐……”

封淵陵胸中那股氣直往上竄,滿嘴甜言蜜語,卻還想着驸馬。

他搶回袖子,大步越過圍屏,恰巧撞見崔子直,對方一臉震驚,顯然楚燈說的都被他聽了一耳朵。

直見着封淵陵,崔子直的神色屬實艱澀。

封淵陵乜過他,任他誤會,兀自沿着行道朝外走,甫一出去,沒多久席中有個男人鬼鬼祟祟跟了出去。

楚燈急急忙忙走出圍屏,哪裏還有封淵陵,只得問崔子直,“從兄,你有沒有見到我跟前小奴?”

崔子直平複表情,略過心底對封淵陵那絲不适,還是如實相告,“她出府了,臣看她身後還跟着個人。”

楚燈心一慌,急匆匆跟他道,“我去找她,從兄替我和舅母說一聲。”

崔子直的手松了又緊,還未答應下來,她已經等不及提着裙子朝外追去。

宮外魚龍混雜,她獨自一人亂跑,極容易出事。

崔子直不放心的帶了幾個侍衛跟着出府。

——

深夜的朱雀長街依然燈火通明,行人往來衆多。

封淵陵挑了條小巷子往裏走,等入了巷深處,兩條黑影躍出,撲通跪倒在他面前,“卑職等叩見太子殿下。”

“說事,”封淵陵淡漠道。

“邕州突發雪災,當地百姓死傷無數,州牧将這事壓住未上報,現下邕州民怨四起,已有亂象,新君欲派三萬将士前去鎮壓那些亂民,”其中一人道。

封淵陵眯住眼輕笑,“新君委實有本事,不知宰殺州牧以平民心,反倒派兵殺民。”

他從腰間荷包取出扳指丢給那人,“傳孤話給舅父,此次邕州民患不必插手,新君若一定要派兵,舅父可慫恿他親征,孤要看看,一個殺民的新君,百姓認不認他。”

“是!”兩人手捧扳指準備離開。

巷子口忽然沖進來一個男人,癡癡的盯着封淵陵笑,“美人兒,我跟了你一路,你想要尋樂子找我啊,找這兩個賤民豈不是污了你?我父親可是禦史中丞,我們劉家在這邺城都稱得上名號,你跟了我,保證你日後安享榮華富貴。”

可不是,當初封淵陵剛來齊為質,時常遭這些貴公子戲弄譏諷,其中就以這位劉鷺劉家嫡子最嚣張。

封淵陵冷着眼睨他,“殺了。”

地上的侍衛極速抽刀,完全不給劉鷺反應的機會,手腕一轉,就割了他的喉。

撲通一聲,地上躺了具屍體,血流成泊。

“随便找個花街柳巷扔進去。”

屍體被那兩個侍衛帶走了。

封淵陵撿一塊石頭在手臂上劃了一下,坐到地上,嫌惡的往往破掉的傷口邊緣處摸一點血,然後就靜靜等待着楚燈到來。

有崔府侍從找尋,楚燈來的很快,她進了巷子,一眼就看見封淵陵蒼白着臉坐在地上,他腳邊還有一灘血,那手腕處的血跡都快流幹了。

楚燈心疼的無以複加,直奔到他面前猛将他抱住,哽咽了出來,“我只要姐姐,我不嫁人,不招驸馬,姐姐你不要死……”

封淵陵像是無力的擡起手回抱住她,微擡起臉盯向巷口的崔子直。

在這昏暗的甬巷裏,他身上女人的裝扮被掩去,只保留了那雙陰鸷冷漠的鳳眸。

崔子直在這一瞬猝然記起來了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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