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敲門聲太急促,房內兩人大眼瞪小眼,幾乎毫無預兆,楚燈一把将封淵陵推進架子床裏,急匆匆放下帷幔,鋪開被褥把封淵陵團團包在被子裏。
封淵陵只來得及伸手将她衣襟扣的嚴實,便被她把手按去抱腹,任他再冷靜,也抑制不住抖了下。
楚燈摁着他不讓動,弓着腰跨坐,隔着一層被,含羞道,“姐姐你忍忍。”
褥子裏很快傳來一聲極低極啞的嗯聲。
随即暖閣門打開,楚燈擁緊被絮,探腦袋到帷幔外,即見楚宸元跨過門檻入內。
他此刻氣定神閑,全無白日裏的暴躁易怒,面上挂着淡淡笑意,瞅見楚燈促狹道,“朕還當燈燈是個夜貓子,沒想到睡得這麽早。”
“皇叔頭還疼嗎?”楚燈佯裝要下床。
“好多了。”
寺人搬來繩床①,楚宸元盤坐好,背倚着憑幾,和藹的笑着,“別下來,皇叔就是來看看你。”
楚燈乖乖點頭,調整了下姿勢,松散着身往封淵陵身前靠了靠,抱腹中的手因這舉動下滑了點,帶起陣陣麻顫,她霎時蜷起腳趾,在被褥裏踢一下封淵陵,封淵陵幹脆将她腳握在手裏,不許她亂動。
帷帽裏雖然動靜很小,但也依稀能聽到,楚宸元只當她活潑,失笑道,“老實都是裝給皇叔看的,一個人也能折騰。”
楚燈吐吐舌,沒辯解。
楚宸元端詳着她,從她的眼落到鼻,她的唇不太像顯貞皇後,淡而緋粉,兩片唇小巧如櫻桃,偏藏了幾分不屈,她這張臉,最讓他不喜的便是這裏,時時看見,便在時時提醒着他。
這是宣武帝楚昭的女兒。
好在她性子不像楚昭,這些年被養的溫順嬌憨,跟他親如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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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勉強算是一種安慰了。
楚燈瞧他出神,頓了頓,提着膽子問他,“皇叔,你為何會頭疼?”
楚宸元觑着眼笑,“說不清了。”
楚燈只得将迷惑按捺住,沒再追問。
“你不是總嚷嚷着想聽你阿母的事嗎?索性你也睡不着,朕便和你說說她吧,”楚宸元溫笑道。
從楚燈記事起,仆婢們對她父皇母後的事都諱莫如深,她只知父皇病逝後不過半月,顯貞皇後便憂思成疾,跟着去了。
凡能問到的,都說宣武帝和顯貞皇後是一對恩愛夫妻,宣武帝為了她空置後宮,這份情随着他們逝世後,早已永載史冊。
如今楚宸元肯跟楚燈說顯貞皇後,楚燈自然願意聽。
“朕初次見她時,她和你現在一樣大,朕當時已經快餓死了,她給了朕一個饅頭,讓朕喚她阿姊。”
那時楚宸元才十三歲,看見顯貞皇後崔遠姮的一霎那猶如見到了九天神女,她和楚燈不一樣,她是端莊娴雅的,崔家是簪纓世家,她自小被教導的穩重矜持,無論陷入何種處境,她都不會折了脊梁骨。
楚燈不解的問他,“皇叔是皇子,怎麽會餓死呢?”
“皇叔是不受寵的皇子,當然沒飯吃了,”
楚宸元生母只是個宮婢,受父皇酒後寵幸後便被冷落了,連位份都沒有,他出生後生母便去了,宮裏的皇子中他過得最慘,時常吃不飽穿不暖,還被其他皇子譏笑排擠。
楚燈有些許愕然,原來不受寵這麽慘,連飯都沒得吃,皇叔有那麽多子女,可宮裏人都說皇叔最寵她,那是不是說明,皇叔的那些子女也過的不好,所以小公主們看見她都會躲避。
楚燈不禁生出幾分愧疚,她也不是皇叔的女兒,卻白占了皇叔的疼愛,害的小公主們畏怯她,她這些年沒有玩伴,竟是她自找的。
不過她現在有姐姐,也是很快活了。
“有你阿母在,朕才過了幾年吃飽穿暖的日子,”楚宸元發出一聲感慨。
這麽說楚燈稍微明白了點,崔家在這邺城稱得上是一等世家,名望極高,她阿母又是崔家嫡女,都能位同公主般尊貴了,她阿母想庇護一個落魄皇子,屬實輕易。
楚燈歡快道,“有皇叔在,我也能過得很開心。”
楚宸元短促的發出噗笑,寬厚的手掌拍她頭頂,“小古靈精。”
眸色泛柔,看着她不免恍神,指腹便想往她臉蛋上摸。
被褥底下,封淵陵用尾指搔着楚燈的足背,她騰的一個激靈,咬在唇上,愣是把叫聲咽下去了。
楚宸元也從怔神中反應過來,但見她蹙眉咬唇,以為自己方才越矩的行為吓到她,急忙從繩床起來,“你睡吧,朕走了。”
“那我父皇呢?”楚燈追着問道。
封淵陵嘴角勾出冷笑,真是個小笨蛋,楚宸元都表露的這麽明顯了,她還問宣武帝,簡直是往楚昭心窩子上戳。
楚宸元面色不太好看,勉強笑道,“你父皇是位仁君。”
楚燈略微失望,她知道父皇是個好皇帝,她更想聽父皇其他事。
但是顯然楚宸元不準備告訴她,“這都快深夜了,燈燈再不睡,明日又爬不起來,朕可聽你奶母說了好幾次你賴床的事。”
楚燈生怕他罰自己,連忙把頭縮回帷幔裏,“就睡了就睡了,皇叔你走吧。”
“皮孩子,”楚宸元沒好氣道,旋即背着手踏出閣門。
暖閣門重新關上,屋裏安寂的聽不見任何聲音。
帷幔輕微浮動,床褥被封淵陵掀開,他的手關在抱腹裏,悶熱躁動,只動了一下,她便委屈的塌下來腰,扭頭往他兩只手亂看,一只手攥她足,一只手只能看到手臂,白皙有力,其餘全在抱腹裏。
她面頰上像被火燒,眼波粼粼的低頭和他相視,“姐姐故意亂動的。”
“因為被褥悶的太熱了,”封淵陵無辜道,手卻真的安分了。
楚燈眼睫上挂着水霧,只瞅着他噤聲,咬着唇顫顫巍巍,一副忸怩羞惱姿态。
封淵陵放輕語氣,“即生氣,那我走了?”
走字一出,她的淚珠就從長睫上墜落,正好砸他唇上,他舐去那滴淚,準備抽開手。
楚燈擡着手腕壓在他手臂上,近他一些,小小細細的說道,“姐姐不要走。”
只這句話出,便默認了一些東西。
“沒有花瓣,”封淵陵和她打着暗語。
楚燈大膽道,“不一定要花瓣的。”
封淵陵裝作不懂,“那吃糕……”
下一瞬,楚燈就一口堵住他的話,兩人一起震住,和那日一樣,他們保持着這種狀态過了很久,久到楚燈快迷糊時,封淵陵的唇開始緩慢移動,一直吻到她的睫上,把水汽全部吞盡,“莫哭,我不走。”
楚燈乖乖的感受這親吻,漸入朦胧。
封淵陵拉過被衾,繼續這樂事。
窗外寒鴉飛過發出嘎嘎聲,封淵陵坐起來,側頭看着裏面人,這會半暈半睡的,臉上紅的惹眼,滿頭墨發落了一半在他手裏,抱腹開了些,能看到些許痕,太顯眼了,他系回帶子,問她,“會随意給他人看嗎?”
楚燈好半晌回神,把臉埋枕頭裏,“……不會。”
封淵陵很耐心繼續問,“你的小奴和奶母呢?”
“也不會,”她極快道,哪怕再不懂,潛意識裏也隐約覺出他們做了奇怪的事,這是她和美人姐姐的秘密,自然不能讓第三人發現。
封淵陵輕吐一口氣,摸了摸她,“我走了。”
她手指勾着他的小指,很纏人,“想和姐姐每晚都在一起……”
封淵陵的心上難得生出了不舍,但也知非走不可,将她手塞回床,自己下去越過窗不見了。
——
因着昨夜楚宸元過來,鬧了半宿,秋娘心知楚燈會睡遲,便随她睡,這一睡便睡到隔日下午。
等她醒來,秋娘要給她更衣,她破天荒的把秋娘趕出暖閣,說要自己學着更衣,不能老叫秋娘侍奉她。
秋娘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就任她去了,只隔着門告訴她,“崔家送進來請柬,崔夫人五十壽辰,邀您去參宴。”
楚燈穿好衣物,開門後她把請柬遞來,楚燈打開來,請柬是由崔子直親筆提寫的,還暗戳戳告訴她,可以帶自己的閨友去。
楚燈一下就想到了封淵陵,他在宮裏關了那麽長時間,一定沒有出去玩過,她得帶他出去見見世面,宮外好玩的東西多了去了。
她私下叫了多多她們傳消息給封淵陵,要帶他出宮去玩。
封淵陵現今去了鎖鏈,左右也沒事,他不介意去見一見那位昔日為他解圍的崔子直,沒準對方已經認不出他了呢。
楚燈特意等天黑了才出金華殿,多多提前往銅雀樓送去了一套宮婢襦裙,等楚燈的厭翟車上了宮道,就見多多領着,一個身量高挑的宮婢過來,多多在車窗上敲了下。
厭翟車門自裏打開,封淵陵擡腳上了車,一入內,楚燈就看清他身上那件湛藍繡花襦裙,感覺小了點,緊巴巴的,不及華袿飛髾華貴,只覺辱沒了他。
楚燈攙住他,“委屈姐姐了……”
封淵陵挑起下擺坐到她身邊,調侃道,“不如穿男裝。”
楚燈奧一下,偷偷往他身上打量,心想着他這麽平,說不準穿男裝也很好看,就是眼下不行了,以後有機會可以讓他試試。
——
厭翟車停在木蘭坊內。
崔子直面帶着笑候在車旁,車門打開,只看到楚燈被另一人握着手攙下車,那人一擡頭,他們的目光當即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