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初夏,清晨,靈陽觀內:
“好苦~”
客房西院內傳出一道清脆甜糯的女聲。
正坐在石桌旁的簡安樂小臉皺成一團,嫌棄的将中藥碗往外推。
聞聲,中年女人從屋裏快步走出,端出一杯溫開水讓她漱口。
簡安樂擺手拒絕,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果糖,塞入口中。
果糖易化,草莓味的果甜香在口中溢開,将那股苦澀的藥味壓了下去,簡安樂的小臉逐漸舒展,起身進屋拿了件薄外套出來。
中年女人瞧見後,不由問道:“安樂,你又要出去呀?”
簡安樂一邊往身上穿着外套一邊應答:“嗯,随便走走。”
中年女人臉上露出幾分擔心:“你身體能吃得消嘛,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簡安樂見她要解身上的圍裙,趕忙擺手阻止:“不用了羅姨,我就是四處轉轉,要是累了,我就原地休息。”
說着話,她的人已經跨出了小院子,聽着身後中年女人的叮囑,她頭都沒回的應了句:“知道了!”
簡安樂也不是嫌羅姨啰嗦,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想讓她知道,其實她這兩天在道觀裏溜達閑逛不是為了賞景,而是找人。
找一個清風明月,氣質清雅的小道長。
簡安樂還清楚的記得上山的第一天,天氣晴朗,溫度适宜,她喘着粗氣坐在石階上喝水休息,無意間擡頭看到半山腰上,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柳樹下,坐着一位身着白衣小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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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很遠,簡安樂看不起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挽着卯酉簪,穿着白色道袍,一手執書,一手撥弄琴弦,似乎在研究琴譜。
沒多久,半山腰上就傳來了悠揚的琴聲,引得不少正在爬山的人的駐目,簡安樂也包括其中。
當時的她已經筋疲力盡,但為了能與這人結識,她也咬着牙往上爬,可她的身體到底太差,等爬到柳樹下時,石桌邊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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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安樂是早産兒,身體底子極差,從小住在醫院的時間比家裏還長,曾被其他人斷言活不長久。
這些年她家裏人四處求醫,小心照料,雖然小病不斷,但到底是有驚無險的活到了十八歲。
前段時間,因為臨城市的空氣太差,導致她肺部感染住進醫院。
出院後,爺爺就提出讓她來靈陽山上的道觀裏小住一段時間,剛開始簡安樂是不情願的,山上的環境雖好,但身邊沒有家人陪伴。
而且她常年喝中藥調養身體,嘴裏味苦,平時總喜歡吃一些甜食,特別是果糖、牛肉粒。
在道教裏,牛肉是禁食。
最終她還是沒禁得住爺爺的勸說,決定先來山上瞧瞧,不管留不留下來住,爬爬山,看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總是好的。
然而,這個不情願只維持到了上山之前,在看到那個彈琴的小道士之後,簡安樂就生出了住下來心思。
簡爸簡媽聽說後,還覺得詫異,不過也沒過多阻攔,只讓從小照顧她生活起居的保姆羅姨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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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快到中午時間,太陽逐漸毒辣,三三兩兩的游客正疲憊的坐在樹蔭下休憩。
簡安樂在道觀外溜達了十多分鐘,也覺得有些累了,見周圍的石階都被人占着,只能咬牙堅持往前走,想去看看前面有沒有空位。
她的身子骨到底太弱了,都沒走幾步,就雙腿發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周圍的游客瞧見後,立刻圍了上來,将她攙扶到石階邊坐下。
簡安樂的臉頰泛紅,嘴唇慘白,耳邊傳來幾道猜測她是不是熱中暑的聲音,叽叽喳喳吵得她頭痛不已,其實她清楚自己不是中暑,而是犯了低血糖的老毛病。
此時她心悸的厲害,根本沒心思跟他們過多解釋,自顧自的從口袋裏拿出一盒果糖,想要将它打開。
她手抖的太厲害,根本使不上力氣,慌亂中不知是誰朝她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正巧撞在了她的手肘上,将她手中的糖盒撞掉了。
簡安樂伸手想要将圍着的人群撥開,推了幾下,發現手上沒半點力氣,身體沒有及時得到糖分補充,她額頭上開始冒冷汗,視線也變得模糊,簡安樂甩了甩腦袋,想努力保持清醒,但意識已經不聽使喚。
就在這時,她耳邊傳來一道清澈低沉的男聲:“請讓一下。”
轉瞬,男人将她半扶了起來,溫熱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随後握住她的手,将手指搭在她的腕脈上。
很快,一顆果糖塞入她口中,果糖在口腔內快速融化,簡安樂的身體得到了糖分的補充,眩暈的腦袋兒慢慢緩和,四肢也逐漸恢複了幾分力氣,只是臉色依舊蒼白的吓人。
圍觀的游客們見她清醒,也不再繼續圍着,各自散開。
幾分鐘後,簡安樂手上有了些力氣,強撐起身體,對男人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
她的視線落在對方臉上時,微微怔住。
男人一身白色道袍,頭發微長,被一只玉簪挽起,五官隽秀,氣質清雅,與她對視時,黑眸深邃平和,帶着淺淡的疏離。
“不客氣。”
說着,他将剛剛撿起的糖盒遞還給她,簡安樂接過來,見他起身,以為要走,下意識伸手。
“等一下!”
男人頓住,垂眸看了眼她攥住的衣角,等她後面的話。
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簡安樂瞬間漲紅了臉,慌亂的松開手:“抱,抱歉,請問你是靈陽觀裏的道長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這話簡直是在明知故問。
不過簡安樂覺得,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兩天她幾乎把靈陽觀內外尋了個遍,路上遇到了不少道士,雖然他們也都是清風道骨,但簡安樂十分确定,那些人都不是她上山那天遇到的小道長。
晚上躺在床上,她甚至懷疑自己那天是不是累出了幻覺,這才看到仙道閑游的場景。
男人在她滿是期待的目光下,悶嗯了聲,随後問道:“自己能走嗎?”
簡安樂低頭看了眼自己癱軟無力的雙腿,為難的搖搖頭,擔心男人覺得自己麻煩,她緊跟着解釋了一句:“我這是老毛病,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話落,她面前出現一只修長寬大的手掌,耳邊傳來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地上涼,先去客房休息吧。”
簡安樂看着他的手,抿了抿唇,猶豫半秒,伸手過去。
她的身體弱,四肢常年冰涼,男人的大手與她正好相反,寬大、溫暖,将她的小手包裹其中,十分的舒服。
同時她也感覺到男人的掌心并不柔軟,指腹以及手心上有一層薄繭,這讓簡安樂更加确信,他就是上山那天坐在柳樹下彈琴的小道長。
想到這兒,簡安樂心裏抑制不住的激動,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就連被男人攙扶着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其實簡安樂也不清楚自己在激動什麽,她自認為算是個美人胚子,自小身邊就不缺喜歡她的男生,其中不乏有長相出衆,背景雄厚的追求者,她都不曾看在眼裏。
可現在她不過是想到這人兒可能是那天柳樹下彈琴的小道長,胸口就像是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一路上,她只顧控制激動的情緒,完全忘了說話,以至于她都忘了問男人的名字。
男人也是個話很少的人,沉默了一路,直至兩人停在了客房門口,他才語調淡淡的丢出兩個字:“到了。”
簡安樂一路高漲的情緒瞬間沉了下去,笑容也消散了幾分,看着男人松開了攙扶她的手,開口問道:“你要走了嗎?”
“嗯。”
簡安樂攥了攥已經被他暖熱的右手,忍不住追問一句:“那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簡安樂到底沒好意思問出口。
但對方卻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道出一句:“有緣自會相見。”
那萬一沒緣……
這個想法只出現了半秒,就被簡安樂強壓了回去。
她第一天上山,就遇到了他。
今天因為低血糖險些昏倒,又一次遇到了他。
所以,他們怎麽會沒緣呢。
這麽想着,簡安樂的臉上重新挂上了燦爛的笑容,對他擺手道:“那道長可要記住我的名字,簡安樂,簡單的簡,平安的安,快樂的樂。”
男人看着面前的女生,她的膚色很白,帶着些病态,應該是常年生病的緣故。
可此時她臉上純淨的笑容,卻使她整個人都變得陽光起來,特別是那張精致的小臉,引得他也不由勾起了唇角:“嗯,記住了。”
說着,他對簡安樂做了個拱手禮,道了句慈悲,轉身邁步離開。
聞言,簡安樂愣了下神,看着他走遠,眼底閃過幾分焦急:“诶,你還沒說……”
“道號:清無。”
簡安樂愣了下神,轉而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沖着他的背影喊了句:“那下次再見,清無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