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落雪積在樹冠, 直到樹冠不堪重負簌簌落下,積雪在從樹上熟滑過車窗,落下一片雪白。
明栀的視線從車窗外移回來, 重新回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年輕男人。
每當在昏暗之中或者是沉默不語的時候,他身上的山岳般的沉穩就如退潮般浮現,更成熟, 也更冷厲。
就像是現在,沈之衍知道她現在情緒不對, 但他不會逼問原因也不會故作不知, 而是沉默的等她自己冷卻一會兒, 讓她開口。
明栀心裏的那股無名火略微鎮定了一些, 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你知道你前女友今天來找我幹嘛了嗎?”她轉頭看他, 在不算明亮的空間裏密切的關注着沈之衍的表情。
她在找蛛絲馬跡。
之前她一直回避着關于沈之衍從前戀愛經歷的話題,她不想知道。因為明栀知道,她肯定會忍不住對比,忍不住患得患失, 忍不住再次陷入失望與期望的循環。
她就一直像個烏龜一樣, 只看眼前, 仰着頭不願回頭看。
但是她自己給自己營造的保護罩還是被人打碎了,用這麽一種難堪且不得不面對的方式。
這是真的要再撞一次南牆了。
明栀都已經決定了,只要看出一點點沈之衍這個渣男對待她和對待之前那些人的态度一樣, 她就徹底放棄,承認自己就是個很容易交出真心的戀愛腦, 及時止損。
她最不想面對的就是——他對她是和對之前的那些人是一樣的。
如果下雪天看的山茶是一樣的,江邊的煙花是一樣的, 連窩在沙發上的吻也是一樣的話……
明栀的心髒湧出一股酸水來,刺得她胸腔悶痛, 呼吸都困難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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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友?”沈之衍漆黑清亮的眼看過來,一瞬間眉梢眼角的溫情就冷了下來,不需要提醒,他過人的反應速度猜測道,“你是說陳佳怡,她跟你說她是我的前女友?不對……”
他即刻想到了之前他不明所以的那些細節,腦海中迅速閃過她之前一些異常,神情愈發冷淡,“不是她跟你說的,是你之前就一直這麽覺得。”
她不知道其中的內幕,得到的消息都是從別人的口中傳來,她也從來不會向別人問起。
她确實這麽覺得。
明栀冷笑了一聲,“她難道連前女友這個名分也不能有是嗎,好,那我重新糾正一下我的措辭,”一字一句咬字加重,“你的前緋聞女友,可以了吧?”
沈之衍眉心蹙起的冷已經演化為了化不開的重雪,他咬牙默了片刻。
“你現在不止覺得她是我前女友,你還覺得我是敢做不敢當的渣男。”
“對。”
明栀不看他了。
一字一句幾乎是在他心口上捅。
“我不是。”冰塊般起伏的喉結滾動,他深呼一口氣,像是把那份升起的怒意和委屈都咽下去一樣。
他必須把這件事說清楚。
他轉過頭,黑沉的眼在昏暗的空間裏像是灼灼閃爍着的黑曜石,“陳佳怡也好,那些別人嘴裏說的那些其他人也好,都不是我的前女友,從來不是,你想的那些也從來沒有。”
他甚至想問,為什麽她從來不問他呢?
在她的心裏,他又是怎樣一張面孔呢?
但沈之衍也清楚,現在這個時候,這些問題問出口,只會讓兩個人本就看似堅固實則脆弱的信任徹底崩塌。
修長的手從手邊随意拿了罐糖,往嘴裏塞了一顆。
這樣,那些幾乎湧到他嘴邊的問題就不能說出口了。
薄荷的清涼味道彌漫開來,車裏的暖氣都似乎因為這涼絲絲的味道降低了,車窗外的雪像是下到了車子的裏面。
沈之衍小時候,老爺子教他的第一堂課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緒,無論是愉快又或者是憤怒,不讓人猜到自己的真實情緒和揣測自己想法是操盤之人的必修課。
他學的太好了,導致他此時借吃糖阻隔自己心煩意亂的情緒的動作在明栀的眼裏幾乎像是從容和游刃有餘了。
明栀的情緒越發不好,她壓了壓情緒道,“那你們是什麽關系?”
沈之衍:“什麽關系也沒有。”
明栀不信,冷聲道,“那你知道她現在什麽處境嗎,可都是拜你所賜。”
她不想再說什麽了,直接從校園論壇裏找出那個帖子,把手機頁面推到他眼前,“那這些呢?這些都是假的嗎?”
沈之衍接過手機,只用幾分鐘就将整個帖子看了大半,那些東西他都看見了,越看他眉宇間的冷意便越明顯。
他擡起頭,冷靜道,“我是給她轉過錢,但那是我替別人轉交。”
“她從小學開始就是我爺爺資助的對象之一,她在景山跟我也沒關系,我有一個堂姐生病沒法出門,陳佳怡兼職和表姐有關,我給的錢是我堂姐的生活費。”
沈之衍三言兩語說清楚了他和陳佳怡之間的關系。
明栀坐在副駕駛,沒有說話。
在景山看到的陳佳怡的身影,那些傳聞中沈之衍和陳佳怡之間撲朔迷離的關系,還有那些關于他高中不知真假的過去,一團團的像是毛線,越理越亂,纏成一團。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澄清。”明栀問。
“沒必要。”沈之衍垂下眼。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也有太多的事情想去做,一切無法真正影響的人和事從來都不在他的眼裏。
但這個世界上,能影響到他的事情實在是太少太少,以至于這些逐漸膨脹的流言蜚語真正被他正視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樣。
明栀的呼吸很重,她只覺得累。
難道這麽久的糾結只是她一個人的腦補嗎,這樣讓人疲憊的思想活動在她的世界裏發生了無數次,她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無視那些,才能繼續他們的這段關系。
但是現在發現,這些其實都是無意義的事情,是不需要被澄清被關注的事情。
他不為所動,但她卻将之視為不願跨過,甚至不遠去看的山岳。
顯得她很傻。
還是個很傻的戀愛腦。
與他的從容強大,鎮定自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什麽才是有必要的事?
她算是有必要的人嗎?
明栀心中的難堪更甚,這種難堪不是因為自己的質問是錯誤的誤解,而是為他這樣輕描淡寫的态度,意識她可能遠遠比他喜歡她而更喜歡他。
“你喜歡我嗎?沈之衍。”她擡起頭,直視他。
但他只是看着她。
“好,我知道了。”明栀勉強扯了扯嘴角,“我先回寝室了。”
她伸出手打算直接開門,卻在側身的瞬間感受到手臂上握上來的熱度,他緊追不舍,“你要去哪?”
沈之衍擡眼,“你還想知道什麽,只要你問我,我都會告訴你。”
他唇動了動,兩個字在他的心口蠢蠢欲動,卻說不出口,他只好用眼神告訴她。
但明栀此時也沒有心情注意到他,只是說:
“沒有,只是今天課有點累,我想回去睡一覺,下次吧。”
他無話可說,只能沉默地注視着她的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天色中消失不見,才低下頭按下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