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江明薇×周望

第62章 江明薇×周望

◎預備戀人。◎

江明薇在木質的階梯上坐了很久, 久到放在她手邊的那杯冰橙汁底下洇開了一圈深色的水痕。

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麽輕松的站在一個地方只是為了放松。

江明薇托着下巴看着海邊吵吵鬧鬧的人,半空中炸開的煙花閃過五顏六色的光,她的唇角也忍不住上揚。

要不是明栀看到新聞硬要拉她一起來這個小島過暑假最後幾天, 她現在應該還在某個商場做兼職。

邊上有兼職的大學生在擺攤賣氫氣球,一看就是日光下的常客, 在燈光朦胧的夜裏看上去若隐若無的。

她的攤子前面站着一對母女, 小女孩牽着媽媽的手倔強的指着系在水桶上的青蛙頭氣球,一副你不給我買我就不走的架勢。

小女孩的媽媽一邊用力想把小女孩扯走一邊嘴裏數落着這裏的東西不安全,年輕的女孩就有些局促的看着小攤前鬥氣的母女。

江明薇心不在焉的想,要是小時候, 她和明栀肯定就是這種不知好歹的小孩子,全世界都要圍着自己轉,喜歡就要不惜一切代價什麽話也聽不進去。

但現在, 江明薇笑了笑,她只會是賣氣球的那個。

但明栀肯定還是那個會撒嬌生氣只為了一個氣球的小孩子。

真好啊。

江明薇悠悠地嘆出一口氣。

晚風吹面而來帶着熱帶的氣息,遠處海浪邊像只可愛的小跳蚤一樣的明栀正尖叫着躲在高大的人影背後,時不時捧起一捧海水往旁邊的周止衡身上潑。

沒有什麽比明栀又恢複活力了這件事更讓她感到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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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樣的人就應該一直在別人的鼓勵贊賞和喜歡裏變得更加可愛活潑才對。

一直以來, 總和明栀吵吵鬧鬧的人是她,一直以來, 最希望她能過得幸福的人也是她。

直到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周望遞過來一張紙巾, 她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感受到自己的眼淚。

“啊……謝謝。”

周望坐在了剛才明栀的位置, 放置太久的橙汁分成兩層被他捏着提到邊上。

“你哭了?”

兩個人之間這種類似老友的氛圍也很神奇。

第一次見面是在輔導員的辦公室, 這是學校對貧困生的特殊關懷, 學生助理負責幫老師做些簡單的統計跑腿工作。

比她先來辦公室, 對辦公室的東西擺放格外熟稔又矜貴鎮定得一點也不像貧困生的周望就理所當然的被認成了學長。

“學長學長, 這個是要去找教導處老師的嗎?”

“學長, 這個是這樣的對吧?”

“學長,新生群的公告是我來發嗎?”

……

這個看起來完全是個好學生模樣的人裝模作樣的在她嘴裏當了三天的學長,笑吟吟地對她點頭。

直到被忍笑的軍訓教官拍拍肩膀讓去領本班的軍訓衣服,她才如夢初醒般懵懵問了一句,“诶!你不是學長嗎?”

周望斯文白淨的臉上露出一個略帶惡劣的笑,“幫你這麽多,叫聲學長也不虧吧……”

江明薇眼神游移,就聽見面前這個人擺擺手道,“周老師的假條在左邊那個抽屜裏的最裏面,你們學院的打印機是從左往右第二個。”她一直反複問的東西。

真是個看起來正經的混蛋啊。

後來的生活過得不鹹不淡,應該說不全是汗水的鹹味真是謝天謝地了,a市的夏天比s市的更舒服,太陽照得皮膚發痛的時候只要躲到樹蔭底下就有涼風了。

她每個禮拜都會在自己的記賬本上算。

不止有銀行裏還沒還完的貸款,還有借明栀爸爸的還債款,還有開學初為了給媽媽轉院不得不問明栀湊來周轉的錢。

當然這裏面不止有收入支出的錢,還有一些其他的,比如她的夢想——

她想要成為一個賺很多的律師。

她不是個格外聰明的人,但她的天賦是格外的能吃苦,高考結束明栀躲在床上悶頭睡覺(當時她還不知道這人原來是整天躲在裏面哭),她就在那算算算。

算她為了達成自己的這個夢想應該上哪個院校,得有怎樣的績點怎樣的簡歷才能一路順暢的進某個律所。

每一筆每一劃,前進的每一個方向标都被她用力的記在了這個普普通通的橫線本上。

現在回頭去看那些發黃的紙頁上,大部分都用藍色的筆劃了藍線,這代表着她做到了,小部分用一團淩亂的紅線雜亂的畫了圈。

紅色是個血腥的顏色,小時候在外面欠了一屁股高利貸的爸爸在家旁邊的小水溝自殺的時候嘴裏漫出來的血就是這個顏色。

她的大學時光是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既要負擔媽媽的一部分醫療費也要負責自己的學費生活費,還要在卷生卷死的法律系争前列。

江明薇總是行色匆匆的,她呆過學生會也加過很多社團還在輔導員、系裏、院裏各種辦公室混着,一張張面孔從她的面前滑過去就像是魚兒跳起時濺起的水花,轉瞬就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

她好像沒有什麽特別聊得來的人,也沒有時間去和任何人發展更親密的關系。

腳步匆匆的行走在校園往來在教室和地鐵站,春天時鞋底總會沾到粉色的櫻花花瓣,秋天時踩着掉落的梧桐葉嘎吱嘎吱響。

江明薇回望這過去的三年大學時光,顏色最分明的兩張臉一張是明栀——她真正的家人。

總是想方設法的讓她休息給她吃好吃的想要減輕她的負擔,将永遠的後盾這句話貫徹到底的人。

另外一個就是現在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盡管兩個人碰面的機會除了大一剛開學的那幾天少之又少,盡管兩個人之間對彼此知道的少之又少。

但是她就是很難忽視這個人的存在。

他好像一直都在——

學生會打雜時候看見的那個和別人說話的背影,在辦公室幫輔導員處理事情微笑着的側臉,深夜地鐵的某個疏離的背影,那一條條的名譽一個個被人誇贊向往的話語。

但她還看到了別人沒看到的一面。

夏天早上五點的圖書館,她照例找了個蟲子很多但是人很少的地方端着一杯關東煮背法條。

但就在這裏,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周望。

疲憊的、眼睛下面烏青的,蹲在草叢石凳邊上,手裏放着一疊被翻得舊舊的整齊資料,旁邊整齊疊着自動販賣咖啡機的紙杯們。

和往常那個長袖善舞的學生會主席,永遠姿态輕松的天才學霸截然不同的樣子。

那一刻,和陌生感一起湧上來的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她眼神直直地看過去,眼裏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好像發現同類了。

從那以後,她總是不由自主地目光注視着他,看着他笑容淺淡的走在紮眼的人堆裏,自在地接受着周圍人崇拜敬佩的目光。

但他們之間多了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兼職結束回學校的深夜地鐵,在便利店優哉游哉看着書等着她的背影,早上淩晨五點鐘全是蟲子的隐蔽石椅……

他們在別人面前并不是很熟。

但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超過了一般熟人的界限。

“你為什麽哭?”

周望皺眉,得不到她的回答執着地又問了一遍。

江明薇沉默的低下頭,看着自己粗糙的掌心,這裏有一道疤,是小時候爸爸葬禮上那些來讨債的人推倒後留下來的。

潛意識裏覺得這個問題越界了,但是她不想不回答。

短發蹭在她的濡濕的面頰,她笑着抹了抹臉,“因為我開心啊,明栀能幸福真好啊!”

耳邊傳來年輕女孩的尖叫聲,江明薇認出來是明栀的,她愣了愣轉頭下意識去找明栀在哪。

“那你呢?”

江明薇看到明栀笑着捂着耳朵,邊上的周止衡作勢要去點她腳邊上的煙花,回過頭卻看見周望眼眸深深的望着她。

然後問她,“那你呢,你幸福嗎?”

煙花在她的背後炸開,綻放出的光亮卻照亮了認真看着她的周望。

煙花盛開的海邊,只有他看見了她。

-

大四。

滿當當的課表好像一下子空了下來,有了明栀合作開的工作室,資金周轉上也不再需要去日夜兼程的奔波着做各種各樣的兼職。

曾經的努力沒有背叛她,她順當的按照自己的計劃保了本校的研,多彩的簡歷和東奔西跑積攢下的人際讓多個在知名律所駐紮的學長向她遞來了橄榄枝,她從中仔細的選擇了最适合自己的一家。

她看到的未來越來越清晰,曾經的記事本上黑筆寫下的規劃越來越遠,本子上藍色的橫線也越來越多。

好像被擰幹再擰幹的海綿忽然被放生回了海底的菠蘿城堡,時間大把大把的空餘下來,她一下有點不适應。

當腦袋空蕩蕩容易胡思亂容易去做什麽不該做的時候,她默默去了a市a大附屬醫院,她的媽媽就在這裏。

小時候那個溫柔甜美渾身都散發着陽光的媽媽已經被苦難腐蝕了,躺在病床上的媽媽枯瘦蠟黃得像一截秋風吹過的枯草。

她的生命在枯萎,睡着的時候總是比醒着的時候多,看到她的時候眼睛裏總是不由自主地就流下眼淚,一句一句的都是對不起。

剛開始的時候江明薇也曾整夜整夜的哭。

為什麽偏偏是我,為什麽苦難一個一個的都來我家?為什麽我的世界沒有童話故事書裏的救世主呢?

但現在,二十歲的江明薇面容平和地坐在媽媽的病床邊,溫柔地撫摸着媽媽幹枯的手掌,溫柔地對她說,“都會好的。”

“你看,我一點都不比別人差吧?”

苦難多磨人志,她不甘只做庸碌無為的普通人。

不願被苦難災厄驅使,她要做駕馭困苦越過高山的自由人。

明栀來探望的時候江媽媽已經沉沉睡去,她放下手裏拎着的果籃,駕輕就熟地從裏面挑了個江明薇喜歡的蘋果,随手擦了擦扔給她。

明栀自己也一邊啃個蘋果一邊嘟囔,“你天天的就只吃蘋果,我現在吃水果都下意識的只啃蘋果了……”

“還有……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周望?”

明栀舒展眉眼,笑得狡黠可愛,“我上次找他幫忙一說你的名字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現在你都大四了,這麽好的機會不想談個戀愛?”

周望喜歡江明薇,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江明薇只是咬了口蘋果,笑了笑,“我祝他未來平平安安。”

她的高山還有一程接着一程,他的遠方也依然迷霧重重,她做不到不顧一切和他互相陪伴,能做到的只有一句祝福。

蘋果平果,她最絕望的時候只能相信這個爛大街的寓意,她吃了十年的蘋果,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安。

所以,江明薇想:

在祝他心想事成之前先祝他平平安安吧。

-

明栀和沈之衍研究生剛畢業那年就結了婚,江明薇沾個光,一畢業就當了伴娘,從財大氣粗的明栀夫妻兩個手裏拿了個大大的紅包。

婚禮結束後,明栀喝了點酒,整張臉都紅彤彤的。

新郎官就蹙着眉不太開心地站在邊上,新娘像個八爪魚似的緊緊摟着她不肯放手。

“你要放松一點嘛……薇薇你這麽厲害,不要逼自己這麽緊……薇薇你要快樂一點啊……薇薇……”明栀伏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

江明薇拍拍醉鬼新娘的後背,眨眨眼将眼睛裏的眼淚憋回去,她強自擠出笑臉,“我當然會快樂。”

揮手告別沈家送人的司機時,她轉過頭卻不期看到了一個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他和其他伴郎一樣穿着裁剪合體的黑西裝,看過來的眼神卻比大學時更加冷冽。

只是短短幾年,她知道這個人正乘着東風扶搖直上,挂着沈家名頭的公司在行業領域裏鋒芒畢露。

更成熟,也更鋒利。

但是他站在道路的另一頭,她站在道路的這一頭,兩個人之間隔着川流不息的公路。

就像是他們兩個人的未來,他的路在那頭,她的路在這頭,如果想要站在一起,就勢必需要至少一個人離開自己的這條路。

遙遙相對,也只是互相靜靜地看着。

他們太像了,都不是願意為了愛情放棄自己事業的人,也不願意愛的人為了自己放棄事業。

今天過後,他們依然會像往常一樣,埋頭紮進自己的事業,為了自己的目标和未來飛奔向前。

心裏永遠有對方的位置,眼睛永遠目視前方。

-

結婚的那年,江明薇的事務所剛挂上牌,往來走動的過去同僚朋友客戶們都來捧個人場。

有人驚訝地看着她白皙手指上圈着的鑽戒,驚呼,“江律這是悶聲辦大事啊!”

“對啊對啊!之前我還在想江律這麽優秀的人怎麽就遲遲不定終身大事呢!”有男士不無惋惜。

“沒想到一向這麽冷靜厲害的江律也是個為愛情不顧一切的小女人啊!閃婚!”

江明薇的目光柔和,對着種種猜測的聲音并不反駁。

腰肢上圈過來一只堅實的手臂,西裝革履的男人笑得斯文儒雅,風頭正勁的周總第一次作為江律的丈夫這個身份出現在衆人面前。

當着這麽多人熱切的視線,他端着酒杯的手腕一擡,晶瑩剔透的酒杯輕巧地碰了碰。

第一杯,敬她。

敬他終于如願以償的夙願;

也敬他們心照不宣的那麽多年。

人人都說他們愛得瘋狂,跳過了戀愛,确定關系的第一天就匆忙去領了結婚證,但是沒有人知道,這相愛的兩個人為了這個恰到好處的時刻,等了那麽多年。

他們沒有當過一天戀人,但是他們為這一天當了許多年的預備戀人。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番外也結束啦!!總算是趕在七夕節把這本都寫完了。江明薇和周望真的是我很心疼的一對,寫的我邊寫邊哭1551,我永遠相信寒門能出貴子!

最後的最後,和大家再見啦!

有緣我們下一本再見!!886!!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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