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四章
既然答應了李朝陵,最終還是得幫他去找魚詩詩。
柳青青也不願拖延,出了他的房間便立刻回去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回山上去。
因着每次在山中蛇洞時都是魚詩詩來找她,所以她并不知曉魚詩詩修行之處的具體位置。但是她能肯定那地方必然離她所在的山頭不遠,也許只是隔了一條天塹。
只是東越妖界山影重重,要尋一條蛇妖不若大海撈針。柳青青想如若實在尋找不成,也可找雀妖幫個小忙,他的朋友衆多消息靈通,定然可以找到魚詩詩。
如此想着心裏也便有了底。
柳青青整完了東西立于屋內,剛想施法瞬移回妖界,誰知在這關頭竟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請問……”姑娘家的聲音。
柳青青未曾防備,生生被吓了一跳。
手間猶有青光凝聚未曾散去,由于一時驚慌地收了內息,法力一下狠狠地反噬了身體。柳青青只覺得嘴間突地一陣腥甜,她唯得死死閉緊了嘴巴才沒讓一口血噴出來。
“啊——”莽撞闖入的小丫頭乍見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況,驚呼一聲退出門外,腳下不留心絆着門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柳青青一下亂了心神,只怕她會将此番所見會亂說出去,站在遠處施完了治愈法便急忙奔上前去将她扶起,一邊慌張詢問:“你沒事吧?”
“你方才在幹什麽?為何手上會有綠色的光?”小丫頭吓得言不成句。
柳青青咽了一口唾沫胡亂地解釋,說話的聲因內傷而微帶了沙啞:“那不是綠色的光。”
“不是綠色的光是什麽?”
未曾想這小丫頭的眼睛居然這樣地尖,只一瞬便看得清清楚楚,柳青青磕磕巴巴,想來想去才找出一個勉強靠譜的理由來:“連公子方才說我房中有些不安全,易招來妖怪,便在裏面給我做了一次法,我也不知他走前留了什麽東西下來,揀起來只見得會發光,你、你要看看麽?”說着作勢要往腰間去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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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如此這般才讓那小丫頭勉強相信,她拍拍衣角搖晃着自地上站起,神色依舊不是那般自然,“老夫人方才讓我喊你過去。”
早晨方才從她那兒回來,現在又要被喚回去,柳青青心下有些奇怪那老夫人找她能有什麽事情,但還是依言去了。
經得昨夜一事,全将軍府上下無不人人自危,幾個關鍵處更是加派了很多侍衛看守,就怕妖怪會再次出現。
然而他們亦是自知憑借區區凡人之身,根本不可能與那些怪力亂神的事物相抗。一時皆人心惶惶,這讓原本就并不那麽有人情味的将軍府氣氛更顯緊張。
因而連家兄弟的存在對于将軍府的人來說便顯得猶為重要。
一路去往老夫人的卧房時,柳青青無意路過連堇他們所在的廂房,只見得那處門庭若市,擠在那兒的皆是一些丫鬟小厮們,吵吵嚷嚷的隊伍排到了花園裏。
柳青青随手拉了個人詢問才知,他們如此為的只是想問連家兄弟二人讨要一張靈符保身。
連月站在門口,懷中捧着一堆黃黃的紙張,一邊後退一邊高聲地喊:“不要搶不要搶,人人有份人人有份!”神色微帶了無奈。
柳青青心中清楚那種靈符除非配上操控人的靈咒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否則平日就跟一張廢紙沒什麽兩樣。
那麽連月會如此做大抵也不過是為了安撫人心吧?
柳青青遠遠站在人群外圍望着他忙碌。
這将軍府上上下下皆是如同民間百姓一般愛戴與信賴他們,唯有打頭的那兩個人例外。
都言為官者視百姓如草芥,這是否就是所謂的階級差別?然而在柳青青與李朝陵為數不多的幾次談話當中,卻是能夠覺察出他對連堇并非是完全不屑的态度,大致亦是懷了隐隐地的尊重心态。
柳青青心想,她能夠如此思考着為李朝陵尋找借口,是否是因為至今仍舊很不願意承認,那個百年前曾出手救她一命的恩人會有這般世俗的脾性?
想着便突然憶起昨夜在老夫人卧房門口與連堇的對話。
經過了一些事,他終于能夠同意與自己成為朋友。
柳青青打從一開始便在意識裏覺得連堇熟悉,仿佛千百年前他們就見過。只是這感覺來得莫名,并不足以成為他們要好的理由。
柳青青本就單純,亦沒有什麽冷傲孤僻的性格,既不擅長心計也沒有特別偏激的善惡觀,只要她覺得誰好便願意主動與其親近。所以對于連堇這個人,她目下也只看出他表裏不一這樣一個特點,至于其它,也許以後接觸得多了才能進一步地了解。
不知為何,柳青青竟是打心底裏覺得自己身為一只蛇妖,來人間走那麽一遭,能夠認識連家兩位兄弟那真是奇跡。
如此思索着竟是無意識地撇嘴笑了笑。
這邊正忙乎着的連月似有察覺什麽,眼光一轉瞥了過來。
柳青青嘴角的笑意仍未來得及收回去,乍見他瞧過來,只得一彎嘴角笑得更盛。
連月見狀微微一愣,居然不露笑顏,只遠遠地拉下臉對她做起了口型:“你傻啦?”
柳青青瞧得明白,一時着了惱。
再看過去時,連月已經不再理她,只顧自己忙着手中的事。
柳青青還想同他再說些什麽,奈何這邊還有事情,只得調轉了步子繼續往老夫人的房間走。
入得老夫人的屋內,只見得她依舊是歪斜着靠在床上。
畢竟外表再怎麽體面也是年事已高,昨夜的一番驚吓令她至今不能緩和過來,臉色猶是有些蒼白。
看到柳青青進來,那老婦連忙撐着身子使自己坐得直了些,随即将柳青青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就是柳青青?”
柳青青聞言點了點頭:“不知老夫人差人找我來所謂何事?”
“坐。”老夫人指了指她身邊的凳子。
柳青青依言坐了。
“柳姑娘,”老夫人擡手撫了撫鬓邊的亂發開門見山,“聽說你與那魚詩詩從小便認得?”
柳青青不料她竟會問這個,一時未反應過來,隔了一會才想起要回答:“是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又道:“那麽朝陵早上找你,是否便是為了她的事情?”
柳青青聞言一愣。
“你只管據實相告。”老夫人側了側身将腦袋靠在床沿,一雙眼睛牢牢地盯住了她。
柳青青只得又答:“是的。”
“那麽我麻煩你,不要再去找她。”
柳青青詫異:“為什麽?”
老夫人擡眼望向天花板:“那女人來路不明,誰知她是哪路的貨色,我本不願讓她來做我的兒媳,奈何朝陵執意,現在好不容易她走了,自不能容他再将其尋回來。”
柳青青一時不知該做何回答。
老夫人又轉眼看她:“如果你能答應我的要求,你想要什麽,只要不過分便只管開口。”
柳青青默然,心中一點一點地沉墜。
這類似的話居然讓她今天一天聽了兩次,倒真是有些習慣了。
“怎麽,不願意?”老夫人冷笑一聲,“你倒是很會聽朝陵的話麽。卻不知你能入得這将軍府做丫鬟,是否也是那女人搞的鬼?”
柳青青驀地轉眼看她。
“都是一群妖孽,別以為我老了,你們在背後搞了哪些小動作我就不知道,”那老婦“哼”地一聲甩手自床沿邊坐起,“我已差人去王相爺家為朝陵說了門親事,擇日便會請皇上親自賜婚。王相爺家的千金飽讀詩書又明事理,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這成親的事情還是得講究門當戶對。朝陵年歲不小卻還是這般不懂事,若非要我這老婆子敦促着,指不定我們李家會被你們這些人折騰出什麽大患來。”
一群妖孽?居然連這個都會被她說中。
柳青青極度不喜她這樣的态度,卻也沒有立場去駁斥她的話,只得道:“即便我現在不去尋,老爺也還是會另派人去找,即使他找不到,魚詩詩也還是會自己回來。”
“只要朝陵有決策,我便會有對策。”老夫人一撐身子站了起來,“你目下只需答應我的要求。”
“我不答應。”柳青青答得飛快,那老夫人又不是自己的恩人,遂柳青青自認沒有必要聽她的話。
“我便是料到你不會答應,”老夫人不怒不燥,只回身淡淡斜了她一眼,朝門外拍了拍手提高聲音道,“來啊,把她給我關起來。”
柳青青大吃一驚,退後一步問:“你憑什麽?”
“就憑你自己要來當我們家的丫鬟,入得我們李家的門檻,你的人生自由自當歸我們李家來管,”老夫人背手,神色間滿是不屑,“你莫不真當你是個人物?和着那妖女一起來迷惑我們朝陵,可惜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話音一落便有人入了屋內,三兩下便将柳青青縛了起來。
柳青青心道這可遭了,雖說區區凡人自不能把她怎麽樣,她本不過是想還李朝陵一個恩情,哪怕小得不足挂齒,卻也算是有所成就,奈何半路殺出了這樣一個程咬金,恐怕去尋魚詩詩的事情要被擱置了。
時間緊急,柳青青一時也想不出其它的對策,只能任憑那老夫人喚來的幾個侍衛将她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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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的待遇果真是不如人。
為官者果真不把人當人。
不過是吃了老夫人狠狠一句“把她關起來”,半個時辰後,柳青青已經被迫着呆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鬥室裏。除卻進來的一扇門,四周不見有窗,唯有頭頂一個通風小洞可以看見外頭天暗天明。
柳青青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幾千年來從沒碰到過什麽特別倒黴的事,卻都在入凡的一夕間給碰上了。
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內轉了幾圈,柳青青想不出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她不知道李朝陵是否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是依舊在等着她的消息;也不知道老夫人打算要将她在這關多久,是暫時還是根本不想再将她放出來。
對于人間的冷暖柳青青已經深有體會,她并不認為一個将軍府的老夫人會将她一個小丫鬟挂在心上。
那麽如若她趁現在這個機會溜出去将魚詩詩找到再回來,會不會他們被發現?
正想着,突見屋子邊的門洞上方露出了一雙眼睛:“給我老實點聽見沒?”
柳青青吓了一跳,急忙湊過去仔細地瞧。
“看什麽看!”那雙眼睛立時換成了一張嘴,狠狠地朝她叱責了一句。
柳青青被吓得退了回來。
這裏居然還有人監視?
這屋子裏連個幾歲大的孩子都鑽不進來,居然還有人看守,如果她使出瞬移法離開這裏,不多時必定會被他們的發現不見了人,到時要怎麽收場?
柳青青如此思索着,一時越發地覺得無措。
不過是想好好地還一世恩情,不想實際做起來卻果真是不容易,否則觀音大士又怎麽會賜她一枚柳葉。
柳青青想着,低首伸指撫了撫墜于脖頸前的那枚柳葉墜。
碧綠的色澤,溫潤的觸感,在黯淡的光線下閃出微薄的光。
她突然想起觀音大士曾說這柳葉可幫助她實現三個願望,而其中一願已被她使用,為的是要助她尋到她百年前遇到的救命恩人。
只是這柳葉只帶她到了将軍府,卻并沒有告訴她哪個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
會不會……其實她一直都認錯了人?
此念一出立刻就被柳青青否決。
李朝陵與百年前的那個采藥書生長得那般相像,就連眼角邊上的紅痣都是一模一樣的,又怎麽可能認錯人呢?
一定是想得太多了。
柳青青如此想着,一邊找了個幹淨的空處席地盤腿坐了下來。
現在想出去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等待一時靜觀其變,總之李朝陵讓她幫忙去找魚詩詩,她必定要去将這件事辦成。
只是如此小恩,又怎抵得過他救她的那一命?
難道真的要如李朝陵所說的,要她以命相抵?
若真如此那麽這樣命命相償又有什麽意義?
又或者,其實之于報恩,她一開始就有着觀念上的錯誤?
宿命如同一個又一個的禪機,觀音大士之意,柳青青根本參悟不透。
這樣安靜坐着時間卻也流逝得很快。
不知過去多久,直至頭頂的天色變成了暗夜特有的深藍,柳青青突然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這聲響不同尋常,仿佛加入了猶為奇特隔音傳神的法術,若是尋常人類的耳朵可能聽不到,但對于妖類來說卻是格外地響亮,一聲一聲地不停地激蕩着柳青青的耳膜。
聽聞那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柳青青只覺得心中惶惑不安,連忙自地上站起來趴在門洞邊上往外瞧。
卻驀然被眼前見到的景給生生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