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七章

柳青青一時緊張,猛地擡手掐住了連堇的脖子。

“咳咳……你幹什麽?”這一招來得突然,連堇不留神被掐個正着,他一邊瞪眼一邊欲要掰開她的手。

“既然都要暴露了,還不如演一演,我是妖精,你是捉妖的,我們狹路相逢,總要營造一個真實的打鬥場面,我不能将你也拉下水去,”柳青青就是不松手,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催促道,“快點,不要動。”

“真實的……打鬥場面……打鬥場面有你這樣的麽?”這柳青青當真下手不知輕重,連堇一時臉色都被她掐得鐵青,心中卻是哭笑不得。

“她們就要進來了呀,你配合一下。”柳青青急了,手下竟是越收越緊。

連堇無法忍受,拉下臉斥責道:“你個傻瓜,快給我松手,要出人命了……咳咳……”

“噓——等一下。”柳青青伸手在嘴邊比了比,繼而分出心來轉頭仔細聆聽,“奇怪……”

外頭門鎖“叮鈴”的聲音居然不見了。

“阿月說你呆你還真不是蓋的。”連堇聲音沙啞,終于擡手一掌拍開了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她們怎麽不進來?”

柳青青覺察不對,轉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挪到門口,趴在門洞邊上往外瞧,只看見外頭一條空空曲徑,其它卻是什麽也沒有。

“你方才沒聽見她們說的麽,李将軍出事了。”連堇一邊說着亦是自地上站了起來,一邊伸手拍了拍衣角上沾着的灰塵。

“你說什麽?!”柳青青聞言一驚,驀地轉過頭來,“她們剛才說了什麽,我什麽也沒聽到啊?李将軍出了什麽事?”

連堇擡眼瞧了瞧她:“方才正是有人來告訴她們——李将軍癱了。”

“什麽意思?”柳青青怔怔地,臉色徒然變得蒼白,“什麽叫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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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堇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我也不清楚。”

柳青青低頭想了想,轉身擡手一點牆壁。

那原本灰色的磚牆突然受力變得綿軟,随即晃動成一個虛無的幻像,仿佛一個微波蕩漾的水面,有亮光自中間透進。

洞眼逐漸越變越大,最後擴張成一個人身的大小的出口。

“時候不早了,他們整夜不見你必定會懷疑,阿月也會很焦急,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柳青青回頭低聲對連堇說着,一時仿佛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連堇應了一聲,提步行至那被法術溶開的牆洞口,繼而又停了下來,轉臉瞧了柳青青一眼。

“怎麽了?”見他還不走,柳青青一邊問着一邊回頭在地上搜尋,“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沒有。”連堇搖了搖頭,終是一俯身越過了牆壁。

人一出去,輕漾的牆壁又一陣晃動,原本擴大的洞面開始縮小。

“柳青青。”連堇站在外面,回過身來喚她。

“什麽?”牆洞越變越小,柳青青不得不俯下身去才能看見他。

連堇亦是跟着低頭,對着逐漸縮小的牆壁淡淡一笑,繼而說道:“你莫急,我會找機會幫你。”

不停縮小的牆面已然快要變成小洞,柳青青卻是未聽明白他的話中之意,急急忙忙地湊過去問:“幫我?幫我什麽?”

“幫你出去啊,你不是要去找那條白蛇……”話音未落,那牆洞已經化成了銅板大的小孔,最後細光一閃,變作烏有。

柳青青微微一愣,心中起了一絲空落,繼而擡手拍了拍牆壁。

“放心,你很快就能出去。”連堇的聲音隔牆傳來。

柳青青聞聲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去看看李将軍那邊出了什麽事。”

柳青青又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他是看不見的,于是又出聲道:“我知道了。”

再一會,将耳朵湊到牆邊仔細去聽,外面卻再也沒了聲響。

鬥室裏依舊是光線灰暗。

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折騰,最後又變得清淨,柳青青一時不能适應。

在小屋子裏來來去去地轉悠了幾圈,想要打坐卻無法安下心來,柳青青一時有些煩躁。

擡眼正見天窗外面日頭高挂,心裏卻念着不知李将軍有沒有事,連堇到了那裏沒有,一夜不見人影是否有人察覺,老夫人現在的臉上又是什麽樣的一個表情……

身在鬥室,心卻早已跑到了天外。

柳青青終還是耐不下性子,抖了抖衣裙重新站了起來。

擡手一拍腦袋,她忽然靈機一動,低首默念了一個咒語。

室內青光一閃,原本站在中央的身影忽而憑空地消失不見。

*^__^*

連堇趕到李朝陵的房裏推門而入時,那裏已經是響起了細微的哭泣聲。

房裏無下人,大約都被趕了出去,只有老夫人和李将軍的姐姐兩個憂心忡忡地立在床邊。

李朝陵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盯着頭頂的床帳,突然煩躁地出聲斥責道:“哭什麽哭,我又不是要死了!”

被他這麽一吼,兩個女人皆是生生地吓了一跳,擡眼面面相觑,眼淚也收了回去。

“朝陵,”老夫人俯下身去拾起他的手,神色間滿是憂心,“如何短短幾天……你就、你就變成了這樣?”

李朝陵不答話,繼續擡眼看帳頂。

“娘,大夫怎麽說?”大姐在一旁輕聲問道。

“大夫說什麽事也沒有。”老夫人緊緊地蹙起了眉。

“這就怪了,明眼人都看得到的事實,大夫為何會說什麽事也沒有?”大姐奇怪道。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又擡手抹起了眼淚:“朝陵,你莫要驚慌,我已經派人去京城給你找皇宮裏的禦醫來,相信很快就會沒事。”

李朝陵聞聲突地轉過臉來:“娘,你差人去京城了?”

“京城才有最好的大夫。”老夫人俯下身拍了拍他交疊在胸前的手。

“你!”李朝陵急得幾乎說不出話,在枕間微微擡起頭,作勢要起來,奈何全身除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卻都無法動彈。

“怎麽了,你要幹什麽?”老夫人見他突然如此焦急,一時不明所以,只上前去将他扶住道,“好好躺着,不要動了。”

“快去把人叫回來!”李朝陵深吸一口氣,躺回枕間顫聲道,“這事被皇上知道了就不好了。”

老夫人突然怔住。

是啊!他兒子是大名鼎鼎戰功顯赫的“振武大将軍”,這名號可是當年皇帝親封的。

當今皇帝性格古怪脾氣陰晴不定,如若他現在這個樣子被皇上知曉,一個不小心,他這幾年在馬上打下的累累功績,甚至連同他兒子未來的出路,只怕都要被奪去了。

一思及此,老夫人慌張得連臉色都變了,抖着手轉過身對大姐道:“朝霞,你快去……快去将派出去的人叫回來。”

大姐聞言連忙擡手撫了撫老夫人的背:“好好,娘你別急,我這就喚人去追,本就沒走出多遠,應該能喚得回來。”

大姐連聲應着,提裙轉身便往外走。

連堇站在門外聽着他們對話已有多時,此刻瞧準了時機,舉拳在嘴邊輕咳了一聲。

正低頭走路的大姐聞言擡起頭來,看見來人,微帶驚喜地道:“啊,是連先生。”

連堇笑着點點頭道:“李夫人,近來無恙?”

大姐對待連堇不似老夫人那般勢利,本就算是自個兒子的救命恩人,自有一番感激尊敬之情在裏頭,因此言辭間也頗為客氣和藹:“我哪會有什麽事呢?”

大姐一邊說着一邊擡手撫了撫鬓邊的長發,繼而面帶憂心地轉過臉去往屋裏瞧了瞧:“只是朝陵現在……将軍府中近日怪事不斷,妾身一介婦人,也沒什麽見識,當真想不通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究竟是緣何之故。卻不知連先生有何高見?”

連堇沉思一番,繼而道:“李夫人不知何時有空閑?連堇有幾個問題一直想問……”

“哦哦,”大姐忙忙應聲道,“現下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若連先生願意,那便等我回來,到時連先生還有什麽問題,妾身自當知無不言。”

連堇點點頭:“我不急,李夫人若還有事,那便快去吧。”

大姐點了點頭便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麽,慌張地退了回來:“連先生!”

“怎麽?”連堇疑惑地轉身。

“我……”大姐嚅嚅嗫嗫,她本是想同連堇說說昨夜在她卧房中發生的事情,奈何這件事情重要,老夫人要她去做的事情也重要,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您是想說昨夜卧房裏有人闖入的事情?”連堇見她如此,也不願讓她為難,于是一語道破。

“你已經知道?”大姐詫異。

“昨夜如此大的動靜,我又怎會不知,李夫人心中想必也很擔憂,”連堇溫言道,“個中事情我大致已經了解,李夫人莫要憂心,我想令郎不會有事。”

大姐聞言舒出一口氣:“連先生都這麽說,我才算是能夠放下心來,那麽我先走了。”

“莫要耽誤了正事。”連堇說着,側過身來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禮。

大姐亦不再說其它的話,只朝他點點頭便轉身走了。

“是連先生在外頭麽?”大姐方一離開,屋內忽然有人出聲詢問。

連堇忙忙一提衣襟邁步進了屋裏,大方行至李朝陵的卧床邊,雙手抱拳對他們作了一禮道:“是我。李将軍,老夫人。”

老夫人大約真是與連堇心生了罅隙,暫時也不願與他多接觸,見他進來,也不多看他一眼,轉身對李朝陵道:“朝陵,我昨夜未曾安眠,現在身子也有些不适,就先出去了,你有什麽事情記得叫我。”

李朝陵點了點頭:“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還是你想吃點什麽,我吩咐廚房給你做。”老夫人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

“不用。”原本是征戰沙場的硬漢,現在竟然又需得靠年邁的老娘來照顧,李朝陵自不能習慣,一時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淡淡的,“娘早些回去吧,莫要累着了身體。”

老夫人聞言一愣。繼而看了連堇一眼,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房門。

“連先生。”待老夫人走了,李朝陵努了努嘴往一旁招呼他道,“請坐。”

連堇依言在床邊坐下,出聲問道:“李将軍現在覺得怎麽樣?”

“還不就這樣。”李朝陵擡眼望向床頂,“眼見天降噩運,我一介凡人又能如何?”

連堇擡手替他診了診脈,繼而問道:“李将軍,在下可否仔細了解一下,對于自己身體的變化,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所覺察?”

李朝陵聞言一愣,繼而陷入了沉思:“此前并無任何的不适感,不過是月前開始發現腿腳不便,此後情況便日漸嚴重……加之心情郁結……”

“心情郁結?”

李朝陵突然緘默。

連堇見狀輕笑一聲,淡然道:“李将軍,這種事情,外人本不該多言,在下亦是不會如婦人那般好管閑事,一便是一二便是二。不想李将軍堂堂七尺男兒,竟也會這般地忸怩羞澀。”

李朝陵突然擡眼看他:“你知道什麽?”

“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不該清楚的卻也心中有數……”說罷頓了一頓,又道,“在下區區捉妖之人,只管為民除害,不管其它。只是李将軍急于治好心疾,卻怎知身疾便一定會随着心病一起痊愈?”

李朝陵聞言越發詫異,臉色亦是跟着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那位魚姑娘外相美貌,卻是如天仙般亮眼,只是她來路不明,”連堇嗤笑一聲,“知曉有大難将要臨頭,倒是分外明智地收拾了包袱跑路,想必城府極深。在下奉勸将軍一句……”

“什麽大難臨頭,你胡說什麽?”李朝陵瞪眼截斷他的話,“連堇,我敬你,卻沒有讓你得意忘形地忽略了自己的身份。”

連堇聞言,神情随即寒若冰雪霜降,冷笑一聲道:“在下什麽身份,心裏自然最清楚不過。”

“你若是知道那便最好,”李朝陵嘆一口氣,緩下表情道,“我并不是故意要針對你,只是你自己也清楚什麽事該管什麽事不該管,很多事也不需要我多說了。自你答應我來府中捉妖起,已有月半過去,卻不知那妖你有沒有捉到了。連堇,你可莫要讓我覺得你只是徒有虛名。”

連堇輕哼了一聲,神色清冷依舊:“在下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好話說多了無益這個道理我自是清楚。”

“你!”李朝陵震怒。

連堇冷然看着他不語。

“手捏得那麽緊,經脈都要突出來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遠遠近近的飄渺聲音。

連堇猛地一怔,忽地轉過頭去。

卻是什麽人也沒看見。

“不要随便張望,被發現了就不好了。”傳至耳邊的聲音裏透露了慌張。

柳青青的聲音?

連堇愣住,又悠悠地轉頭掃視了一番四周,心下終于明白她是隐身了。

“我擔心着李将軍的情況,遂過來看看……”柳青青仍舊不見人影,卻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飛快在他耳邊解釋。

連堇啓了啓唇,發現無法如此與她溝通,又轉目瞥了李朝陵一眼。

這神情極度地怪異,李朝陵發現了他的不對,原本陰沉着表情亦是變得一頭霧水起來。

“連堇,麻煩你現在跟他說,讓他幫忙把我放出來,我好盡快幫他去找魚詩詩。”柳青青杳然的聲音又在連堇的耳邊響起,仿佛來自極遠的地方,語調裏像是有許多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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