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面團去地下室沒多久,又說穿梭機他一個人搞不定,讓冽下去幫忙。
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房子裏的安保和警報設施,反複交代程鹿在一樓好好待着,餓了就吃點東西,困了就睡會覺。
程鹿心知自己最好別去給他們這些搞技術的添亂,而且,他也确實困了。
但即便如此冽還是不放心,輕輕撚了撚他長袍兜帽上的系帶,給他看一眼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小型終端。
“長袍裏有警備功能,如果你有危險,我會立刻知道。穿梭機開出來我們就可以走了,所以別怕。”
“如果想說話了,按這裏。”他指了指系帶的頂端,“就可以和我通話。”
程鹿心裏一暖,乖巧地點了點頭。
冽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
程鹿好奇地探頭看了看,裏頭的牆上像是塗了吸光的材料,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他決定回沙發上睡一覺。
面團家處處透着一股子大土豪的氣息。
哪怕是城堡裏特制的天鵝絨床單,也比不得他家沙發的一半柔軟舒适。
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這沙發有什麽神奇魔力,程鹿的腦袋一沾靠枕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不是很踏實。
混沌中,程鹿好像回到了地球,回到了他自己家樓下。
還是熟悉的石板路,和郁郁蔥蔥的道旁樹,遮天蔽日。
石板路上沒有人,只有他自己,前後都是迷蒙的霧氣。
程鹿總覺得霧氣中好像有人在叫他。
可是又聽不清,對方究竟在叫什麽。
那是個很陌生的名字,越是想努力去聽,就越是聽不清。
于是他試着邁出腳步,去尋找聲音的方向,沒走出幾步,又被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攔住了。
他推了推,推不動,反作用力反而将自己頂了回來。
那個聲音還在叫他。
“……%¥……”
語氣一聲比一聲急促,到最後幾乎是在大聲吼着他的名字。
但程鹿依然聽不清,他甚至無法辨清那是什麽音調字符。
“什麽?”
程鹿終于忍不住出聲回應。
但就在他說話的瞬間,那聲音戛然而止。
同時,忽然有什麽從面前向他逼來,他看不見,但能感覺到,那東西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程鹿開始大口大口地地喘氣,拼命掙紮。
他的小臉漲得通紅,雙腿徒勞地不斷蹬着地面,但地面也忽然變得軟綿綿的,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蹬在棉花裏一樣,使不上力。
力量在一點一點流逝,生命也像是在一點一點流失。
眼前的景象開始天旋地轉。
救命……小冽……救命……
嗓子努力發出聲音,聲音卻只能他自己聽見,伴随着難以呼吸的幹嘔聲。
周圍依然籠罩着迷蒙的霧氣,沒有一個人能聽見他的呼喊。
他伸手想去找兜帽上的系帶,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甚至沒有穿小冽的袍子。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和平角褲,光着腳,裸露的皮膚,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那些傷痕看起來像是樹枝的枝丫劃傷的,也像是被指甲剮蹭出來的。
光着的腳丫在拼命地蹬着地面,他試圖伸手去拽扼在喉嚨間的無形的手,可卻只碰到了自己劇烈痙攣的脖頸。
如果真的死了該怎麽辦。
他還有很多想和小冽說的話……
他還想回到過去的地球……
“……小冽?”
那個消失了的聲音似乎聽見了他心裏的呼喊,有點疑惑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就在這一瞬間,扼在他喉嚨上的力氣消失了。
他跌坐在地,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咳嗽不止。
周圍的霧氣在迅速消散。
猛地睜眼,發現自己依然是在面團的屋子裏。
周圍安安靜靜的,只有地下室時不時隐隐約約傳來面團抱怨的嚷嚷聲。
剛剛是……夢嗎?
程鹿驚魂未定地爬起來,發現自己掙出了一身汗。他摸摸自己的脖子,纖細的脖子完好無損,呼吸也順暢。
真是夢?難道是最近太累了,所以就開始做噩夢了。
他捏着系帶猶豫了一下,還是不要打擾小冽他們比較好吧,只是個噩夢罷了。
他決定起來走一走,緩一緩噩夢的餘波。
面團的房子很大,而且裝修得格外華麗,華麗到讓程鹿總忍不住想起舊時代一些軟件上的土味視頻,好像處處都寫着暴發戶三個大字一樣。
他百無聊賴地從地下室路過,發現客廳的另一端,盡頭挂着一幅畫。
那幅畫并不稀奇,就是一幅普普通通的風景畫,畫的是太古星夜空裏的粉色星雲,雖然看不出顏料的材質,落筆是一只小小的龜殼簡筆畫。
興許是面團爺爺的大作。
稀奇的是這畫的背後,還有一扇門。
這門并沒有鎖,虛掩着,門後隐隐透出暖橘色的微光。
程鹿本來并不想冒冒失失地闖進去,這畢竟是面團的家,不經過同意就進人家房間太失禮了。
可是,正當他打算去廚房再找找還有什麽吃的時候,從這扇門後傳來一聲:
“……小冽?”
這聲音讓他愣在當場。
這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嗎?
可是語調卻是疑惑的,和夢裏那個疑惑的腔調很像。
程鹿背上新起了一層毛毛汗。
要進去看看嗎?還是……等小冽他們上來了,再問問?
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個大男子漢,怎麽處處都要等人家來保護?
再說,穿着這身袍子,随時都可以找小冽,而且這是面團爺爺的家,怎麽會有危險。
也許是錯覺呢,進去看看,究竟是什麽的聲音?
看情況不對,直接呼叫小冽就好了。
不怕不怕,這有什麽好怕的。
程鹿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低頭,推開門從畫下鑽了進去。
一進屋他就覺得,自己剛才真是大驚小怪了。
這是一間像書房的地方。
雖然程鹿不知道對太古星人而言,書本是什麽樣的表現形式,但這間屋子給他一種書房的感覺。
暖融橘黃的燈光顯得很溫柔很靜谧,三面都是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擺滿了小小的水晶瓶。
水晶瓶裏有絮狀的東西在緩緩飄動,閃着不同色彩的光芒。
有的是深沉的黑色,有的則呈現出橙色磨砂的效果,有的則像是晴天裏海面上躍動着的波光,有的則幹脆是鮮紅色的火花模樣,不斷地爆開又融合在一塊。
程鹿注意到,面團把類似顏色的水晶瓶分門別類地放在了一起。
除了最靠裏的一個小架子,小架子上擺着的水晶瓶,顏色比較暗淡,彼此色系也不相近,但內裏的絮狀物更多,擠得滿滿當當。
小架子挨着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還擺着幾個空的水晶瓶,和一小瓶白色安靜的絮狀物。
也許是面團爺爺平時工作的地方呢。只是不知道他拿這些怎麽工作。
屋子裏并沒有別人。
那那個聲音是怎麽發出的呢?
難道真的是他的幻覺?
程鹿晃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既然屋子裏什麽都沒有,那他應該趕緊出去了,不好再這麽沒禮貌了。
然而,當他正要轉身離開時,身後又傳來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唉,小冽呀……”
程鹿的頭皮發麻。
這聲音,依然是他自己。
他猛地回過頭,确認那聲音是從架子上發出的。
他靠近了架子看,才發現,架子上的玻璃瓶,有的已經暗淡,有的卻從暗淡裏又偷偷閃着一絲一絲的微光。
那是架子的最角落不起眼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絮狀物已經黯淡到灰色了,但灰色的深處,有一縷鑲了金邊的藍色,在一閃一閃。
鬼使神差一般,程鹿伸手取下那個玻璃瓶。
玻璃瓶沒有封口。一落入他手中,瓶裏原本沉寂的絮狀物突然活躍起來,不斷地旋轉,而後穿過玻璃瓶小小的瓶口鑽了出來。
“诶呀!”
程鹿慌慌張張地想把瓶子放回去。
但那些絮狀物并沒有跟着一起回去,而是不斷地膨脹擴大,化成了團團霧氣,将程鹿包裹住。
眼前書房暖黃的燈光消失了,連帶着書房裏的架子和瓶瓶罐罐都消失了,小桌子也消失了。
等到那霧氣散開時,程鹿發現,他已經不在面團爺爺家了。
這周圍白亮一片,刺得他起初差點睜不開眼。
等到雙眼适應了光亮,他才漸漸看清周圍的景象。
這是一個像是實驗室的地方。
和電影裏的實驗室有點像,閃着各種各樣數據的屏幕,大大小小的透明房間。
不同的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護目鏡面罩的不是人,而是龍人。
起初程鹿還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是他發現,龍人們抱着終端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人發現站在走廊裏一臉無措的程鹿。
他們甚至從程鹿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在面團的駕駛室裏見過類似的投影,程鹿心想,也許這也是投影?
這是什麽的投影呢?
面團自己存的……拍攝的過去的畫面嗎?
那這裏,是哪裏呢?
程鹿四下張望,發現這裏全都是龍人。
但龍人和龍人似乎也不太一樣,他們有的沒有露出翅膀,有的甚至連尾巴都沒有露出來。
除了頭頂各類形狀的龍角和尖尖的耳朵以外,甚至看不出他們和人類的區別。
“實驗代號H-X-X-54,最近狀态不太穩定,要不要再注射一次?”
“不了吧,這個月已經注射五次了,再注射我怕它受不了。血液标本分階段采集了嗎?”
“已經采集完畢,在分析室做三期分析。”
程鹿怔怔地看着站在走廊裏和一個高個龍人說話的人。
他個子也很高,白白淨淨,但更顯眼的,是他背後淺綠色的龜殼。
是龜殼,陸龜的殼。
他看起來遠不如程鹿後來見到的那樣吊兒郎當,他很年輕,是真的年輕。
他的眉角眼梢都是專注認真。
知道他看不見自己,程鹿走過去,踮起腳尖看他們手裏的終端。
終端的屏幕上,是大猩猩。
大猩猩?
不,不對,不是大猩猩,是……
是獸人。
是猩猩人。
确切說,是痛苦地蜷縮成一團,窩在角落裏的猩猩人。
身上貼着大大小小的抽血用貼紙。
如果不是他時不時的抽搐顫抖,程鹿甚至以為他已經死了。
而面團,面團卻像審視一個作品一樣,眼神淡漠地,帶着些微考究意味地看着屏幕裏的猩猩人。
程鹿忽然感到作嘔。他想離開這裏。
他想回到小冽身邊。
小冽他在哪?
程鹿驚恐地後退了幾步,退到拐角裏,看不見其他研究人員,才害怕地蹲了下來。
他們……他們用獸人做實驗?
龍人帝國……在用獸人做實驗?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
“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他回頭。
一個比自己還矮了半個頭的小冽站在面前。
他穿着銀白色的小長袍,和現在沒什麽太大差距,只是顯得更可愛一點。
他的小翅膀一晃一晃,臉上也沒有傷痕,尾巴一晃一晃。
他緋紅的眼忽閃忽閃着,并沒有什麽表情,微微皺着眉,小腦袋一歪,清冷稚嫩的聲音又問:
“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不是讓你在一樓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