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二
番外二
①誰是一一
四月中,傍晚。
暴雨傾盆。
喬影用身上僅剩無幾的錢坐公交車回了家。
她紅腫的眼皮微微搭下來,頭靠在玻璃車窗上。
累。
她好累。
喬影累得想睡覺,但是她知道不能睡,因為一旦她閉上眼,她就會像長眠于此一般——
坐過站。
暴雨的世界透着陰沉,窗外一閃而過的街道稍顯寂寥。
喬影視線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她腳下那把明黃色雨傘。
她拎着傘柄把淌着水傘拿了起來,手指撥弄着傘面,冰冷的雨水打濕她的指尖,鑽心的冷。
倒是給她醒神。
喬影這樣想。
這把傘很新,估計連傘的主人自己都沒用過幾次就被拿去樂于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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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影不指望在一把嶄新的雨傘上找到名字,她随手劃過雨傘的卡口,觸到上面微微凹下去的觸感。
她翻開卡扣,內側赫然用水筆寫寫着“一一”二字。
“一一?”喬影朗讀着卡扣上的字。
他們學校,誰叫一一?
喬軍今晚帶着霍绮月和陳言宣出去吃飯。
喬影回到偌大空曠的別墅裏,只有王姨。
王姨看到來人,詫異道:“小影?你怎麽在這?你沒和喬先生出去吃飯?”
王姨今天早上請了半天假,還不知道喬影和喬軍吵得差點把家裏屋頂掀翻了。
她無所謂地笑笑:“嗯,我不想去。”
“那,要不要我煮點東西給你吃?”王姨問。
“不用了王姨,你休息吧。”
“……”
喬影回了房,用烘幹機把雨傘烘幹。
她累得幾乎睜不開眼,以一種幾近暈倒的速度倒床就睡,完全失去意識前,她腦子裏沒來由地想的都是——還有雨傘沒還。
隔日課間。
喬影手裏拿着收攏折疊平整的雨傘在隔壁班門外躊躇了會兒。
八中沒有開設失物招領之類的地方,負責廣播站的學生最近也不在那裏任職,想找到這把傘的主人就得一個班一個班問過去。
喬影犯難。
但她真的挺想當面和這把傘的主人說一聲謝謝的。
四班外面打鬧的男生看見喬影在門口徘徊,忍不住上前問了句:“唉你是喬影吧,你有什麽事嗎?”
“啊同學你好,就是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這把傘是誰的,”她把手裏的傘給他看了眼,“上面寫着“一一”的這個。”
那男生掃了兩眼:“沒見過,我們班也沒叫一一的啊,要不你上講臺問問。”
“啊?”
喬影沒反應過來,那男生已經熱絡地把她推到講臺上:“沒事兒,我們班同學很熱情的。”
喬影:嗯,感受到了。
講臺下吵嚷的聲音安靜了一瞬,四班的同學們都探着腦袋好奇地往講臺上瞟。
喬影有點尴尬,十分不适應這種號召性的發言。
她硬着頭皮扯着嗓子道:“那個……這個傘是不是你們班的人的。”
喬影說着拿起了傘,給底下的人看了眼。
“……”
無人回應,她接着說:“雨傘卡扣的內側寫了——”
她停頓了一下,“一一”
底下依舊鴉雀無聲。
喬影準備無功而返,耳邊驀地響起一道聲音,在寂靜的教室裏顯得格外清冽。
“寫的是“一一”嗎?”
少女被這道從她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吓了一跳,她猛然轉身,視線撞入一雙眼眸。
這雙眼睛瞳色幽深,扇形雙眼皮內褶彎出漂亮的弧度,微微低垂,睫毛覆下。
喬影眨動着眼睫,心跳滞緩,她呆呆地回應他:“額,對,一一。”
少年輕笑一聲:“那就是我的了。”
喬影訝然。
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
門邊兒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齊思銘一臉嘲笑:“我去,夏州翊這傘是你啊?叫什麽,一一?笑死我了我他媽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這麽娘們兒的小名兒哈哈哈……”
班級下面有點兒騷動,估計也是為了這事津津樂道。
齊思銘貼過去在夏州翊耳邊開始犯賤:“一一~是這樣叫的不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罵了句:“神經。”
喬影擡眼,看清楚了他的臉。
少年眉眼立體,下颌線條流暢,喉結随着說話而輕微上下滾動。
剛剛那男的叫他什麽來着?
下周一?
帥哥搞了個什麽奇怪的名字。
喬影咬了咬嘴唇,把傘塞進少年手裏,溫聲道謝:“那個,下周一?你是叫這個吧,昨天真的很謝謝你的雨傘。”
夏州翊接過傘,彎着唇角:“嗯,不用謝。”
喬影沒時間問他為什麽要偷偷給她傘,快上課了,她朝他微微颔首,快步出了教室。
她踏出教室門的後一秒,四班頃刻間迸發出了一陣整齊又響亮的。
“一一!!!”
喬影:“……”
她偷偷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少年,他正被一群人圍着用粘糊肉麻的腔調挨個喊着小名兒。
不知道哪個嗓門大的吼了一句:“夏州翊未來高中兩年痛失姓名權!”
喬影坐回班上課,還有點兒心虛。
他丢失的姓名權,她是不是——
還有一半責任?
②把你拐走了
亭州的運動會開在五一長假之後。
五月份天氣初顯炎熱,已經有點夏天的趕腳。
喬影這種水平的體育成績沒有什麽人叫她參加項目,本來以為好不容易在學校裏清閑一會兒,她又被拉去做志願者。
志願工作是各個班級沒報項目的人完成的,本來人就少,大多數還都是體育不好的女生,體力活根本沒人願意幹,饒是喬影再不想被分配到搬東西這種還不如去随便報個項目參加來得輕松的倒黴活兒,也會被一句“為了班級榮譽”駁回。
是的,志願者簽到打卡是可以給班級加分的。
運動會當天熱的離譜,整個操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圍起來,跟個煮鍋似的。
各班的入場式的主題是班主任聚一塊兒抽簽抽來的。
高一三班,也就是喬影的班級,那位手臭的班主任一抽抽了個神經病的水果主題。
全班想死的心都有,四十八人血書班主任去求校長換一個,就算是穿校服他們也認了。
腦殘老班堅決不同意,并且十分鐘愛這個他親手抽回來的主題。
喬影覺得他不僅把主題抽了,腦子也順便抽了。
她本來以為這個主題頂多穿個花裏胡哨五顏六色亂七八糟衣服手裏拿幾個蠢到爆的水果抱枕就差不多了。
入場式當天,每人一件廉價水果玩偶服,臉上和四肢開個洞,往腦袋上一套,走位隊形拍照動作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照着主席臺上一群領導就是一頓亂扭。
喬影看着躺在腳邊的芒果服,嘴角抽了抽,幾分鐘後認命地穿上了。
算了,起碼她愛吃。
比那些個連體的蘋果香蕉橘子梨好多了。
入場式剛一開完,志願者召集,喬影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被抓走了。
點名分配任務的時候那老師連瞟她好幾眼沒忍住笑出聲。
喬影有點兒窘迫,這會兒在操場上根本沒地方脫,這破衣服她們班主任還千叮咛萬囑咐要好好保管,脫完要放回班裏,她只能找個空閑時間回班裏脫掉。
她的任務基本就是搬東西。
跳高指定比賽地點,一輪初賽已經比完。
剛晉級的齊思銘站在跳高杆子邊上,眯着一雙眼饒有興趣地看着操場另一邊一顆金黃色的大芒果從東西兩邊折返跑。
他拍了把一旁喝水的夏州翊,他轉過頭來。
“你看那邊,”齊思銘指着那顆會動的芒果,“我看它二十分鐘了,不是我說這誰啊大熱天穿個棉襖幹苦力。”
夏州翊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
陽光曬得少年微微眯眼,芒果轉身的一瞬間,他看清了正面那張喬影的臉。
“……”
夏州翊把水丢進齊思銘懷裏:“過去一下。”
“唉?”齊思銘喊他,“你去哪,等會兒複賽開始了。”
這一上午喬影是一刻沒閑着,器材室進出跟她家似的。
這會兒她正抱着一摞大半個人那麽高的彩色塑料路障亦步亦趨地往器材室走。
上午的太陽沒有下午一兩點那麽毒,但是介于她穿着一件芒果皮,不說蒸發也快要熱化了。
喬影走一步罵一句班主任,走一步罵一句志願分配處。
剛走到第八十八步,話還沒罵出口,腳先磕上攔路石。
抱着的路障阻擋着視線,她腳踝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天老爺啊難道是我還不夠丢臉嗎你還要給我使個絆子。
喬影剛在心底說完這句無奈且認命的話,下一秒,她胳膊被一只手拽住,将要倒塌的路障也被扶穩。
身側傳來一陣不知名的清香味。
少年抱走了她手裏所有摞起來的路障,視線清明,喬影這才看見了來人。
——下周一。
夏州翊也側眼看着她,少年穿着一身純白的運動短袖,高挺的眉骨處微微蹙起。
“志願處瘋了嗎,讓一個女生來搬東西。”
他音調中帶着不滿。
喬影腳踝處疼痛感傳來,她忍了忍,假裝無事地跟在他旁邊,猶疑地喚了聲:“下周一?”
“嗯,”夏州翊應了聲,“剛剛看你一個女生搬得很累,我來幫你。”
喬影忍不住偷看了身側的少年,他發絲浸潤在光暈中,四散着淡淡的金色。
“志願者太少啦,”喬影有點跛地走着,“雖然說我也不想幹這些,那我素質太差又參加不了比賽,就只能被拉過來充數。”
“沒有男生嗎?讓一個女生幹體力活,我看其他女生都是負責統分送水的。”他問。
“有啊,但是太少了,男生要搬的都是大型的比賽器械。”喬影蔫蔫地說。
兩人說着說着就走到了器材室,開門進去,管理器材室的體育老師正在裏面清點着器材數目,聞言轉身,看見了抱着路障進來的男生和,一顆芒果?
夏州翊把路障放下來。
體育老師一臉疑惑地看着喬影:“你是喬影?怎麽這衣服還沒脫的啦?”
“哦,我沒找到時間脫,我們班主任讓我們脫了放回班裏,我這不是忙着搬東西。”她解釋。
體育老師一臉無語:“也不知道你們班主任什麽死腦筋。你脫下來好了,小姑娘別捂壞了,我剛好點完要回一趟教學樓,幫你帶回去。”
“哦哦好的老師。”喬影點頭。
體育老師轉頭看到一旁的夏州翊,在腦子理搜索了幾秒名字,她指着男生,回憶道:“你是……那個姓夏的男生,叫什麽來着?”
“夏……一一,是不是?”
還在脫芒果皮的喬影:“……”
夏州翊:“……”
這傳播度已經這麽廣泛了嗎???
褪完一層皮的喬影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掃了掃。
“哦喲,時間來不及了,”體育老師看了眼秒表,“一一啊,喬影一個小姑娘搬這麽重的你有時間就幫幫她,老師先走了。”
她接過喬影手裏的芒果皮,帶着剛點完單的數目單匆匆走了。
夏州翊朝她勾手:“走吧。”
喬影:“哦哦好的,去鉛球那邊,他們應該剛剛比完複賽。”
“誰跟你說去搬東西啊。”
“啊?”喬影茫然,“那不然去哪?”
少年垂眼盯着她的腳踝處,少女芒果皮裏面穿的是夏季的短褲校服,露出一截勻稱纖細的小腿,腕骨處被襪子包裹,看不出來紅腫。
“你崴到了吧,”夏州翊聲音沒什麽太大起伏,淡淡的,“腳崴了當然去醫務室。”
見喬影站着沒動,他輕輕地拉住她的手腕處,啓唇:“走吧,志願處那邊要是問起來,你就說——”
“高一四班的夏一一同學把你拐走了。”
“……”
喬影被少年勾着往前走,風鼓起他瑩白的短袖,勾勒出少年身軀的形狀。他小臂線條流暢,手腕處一塊腕骨突出,戴着一塊金黑色的卡西歐手表。
少女盯着表盤上的秒針一格一格前進,一秒鐘就被無限拉長,明明穿過的是嘈雜的校園,她卻覺得周遭異常安靜。
喬影似乎聽到了類似手表指針的聲音。
啪嗒。
啪嗒。
一下兩下。
三下四下。
一刻不停地萦繞在她耳邊。
少女眼睫顫抖,腦子裏有很奇怪的想法。
為什麽這個指針的聲音這麽大。
大到。
有點兒像她的心跳聲。
③喬雙雙
醫務室理純白整潔。
校醫正忙着準備藿香正氣水。
“李校醫。”
門外響起少年清脆的聲音。
李校醫回過頭,看見少年帶着身旁的喬影。
她喚了聲少女:“喬影,又來了,這次是胃疼還發燒。”
夏州翊朝喬影挑眉:“你還經常來?”
李校醫司空見慣:“我在這學校當了這麽多年的校醫,就見這小姑娘最多次,好像才一個半學期,來了不知道多少回,什麽肚子疼頭疼感冒發燒中暑痛經,什麽病都齊活了,體質真的是差。”
喬影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我說了我身體素質不太好的。”
少年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而後低低地應了聲:“她這次是腳崴了,你幫她看看有沒有很嚴重。”
李校醫讓喬影脫了鞋,擡起她的腳踝處按了按:“有沒有很疼。”
“還好,可以走路。”
她檢查過後:“沒有很嚴重,就是有點發腫,我給你拿個冰袋敷一下就好一點兒。”
她去冰櫃裏拿了凍好的冰袋遞到喬影手上,轉頭又去醫務室門口看了眼。
喬影聽到了李校醫犯嘀咕的話。
“怎麽回事,那個來搬藿香正氣水的志願者怎麽還沒過來的啦,到時候班主任又要着急死的催。”
喬影:“……”
喬影看着夏州翊,眨巴眨巴眼,對他小聲道:“其實已經來了的。”
少年聞言低低地笑了聲,喉結滑動,食指抵在嘴唇處,拖長了音調:“噓——”
李校醫沒有耐心了,她搬着兩箱分好的藿香正氣水,準備親自上陣,臨走前她還不忘囑咐道:“那個男生啊,你在這帶着喬影休息一下,注意他那個腳啊不能劇烈運動的,我等會回來。”
說完她人就走了。
夏州翊蹲下身,拿過喬影手裏的冰袋,扶着她的腳踝處,給她冰敷。
喬影有點錯愕:“哦那個,我可以自己敷的……”
少年指尖被冰袋凍的通紅,向四冒着涼氣,從喬影這個角度看,只能看到他腦袋的發旋和撲閃的眼睫。
夏州翊聲線清緩:“太涼了,女孩子還是少碰,我來就行。”
他冰涼的指尖偶爾會觸碰到她小腿肚,猶如觸電一般,即刻又随着溫度轉瞬即逝。
明明是在冰敷,喬影卻覺得越敷耳朵越燙……
少女叫了聲蹲着的人一聲:“下周一。”
她每次叫他名字都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三個字,但是這個諧音越讀越奇怪。
少年聞言仰起頭,眼尾勾起一抹笑:“嗯,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叫——夏,州,翊。”
他一字一頓,發音很清楚。
夏州翊?
第四聲?
喬影恍然大悟,她就說哪裏感覺奇奇怪怪的,下周一這種令人厭惡的日子哪裏像個人名。
“哪個zhou 哪個yi呀?”
喬影手肘關節抵着大腿,手托着臉輕聲問道。
兩人距離因為喬影的微微俯身逐漸拉進,少面頰透着淡淡的粉色,細小的絨毛在窗外透出來的日光下看的很清楚,她眼裏泛着水光,一臉好奇。
少年喉結動了動,他有點兒倉皇地移開眼,忙答:“亭州的州,立羽翊。”
喬影指尖輕點臉頰,反應了幾秒:“原來你名字這麽好聽的嗎,那我之前還一直叫你下周一。”
她又有點兒莫名的愧疚:“那個,那你現在班裏是不是都沒人叫你夏州翊了,都叫你,一一?”
夏州翊把冰袋翻了個面,“嗯”了聲,他低着頭,看不出來情緒。
喬影覺得他因為這件事有點兒生氣了。
畢竟這種家裏人才知道的小名被挖出來公之于衆還被天天叫,會很羞恥吧。
少女指尖蜷了蜷,輕聲問道:“那你是不是會不高興?”
少年重新擡眼,注視着少女在光裏的面龐,剛想說出口的“沒有”在喉嚨裏轉了個彎,開口變成了故作低沉的“嗯,有點兒”。
如果我說有點兒,你會怎麽辦呢?
喬影咬着嘴唇:“那我也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夏州翊被勾起好奇心:“嗯?”
喬影朝他耳邊湊近了點兒:“我也有小名的,叫,雙雙。”
少年擡眉:“哪個shuang?”
“就……一雙兩雙的雙。”
喬影臉有點熱,她聽見夏州翊似乎很輕地笑了聲。
“那我們倆這小名,還真挺巧。”
喬影不敢看他眼睛,少年黑如曜石的眸子仿佛能把她吸進去。
“嗯……嗯,挺巧的。”她囫囵應了聲。
兩人都沒再說話。
醫務室靜得只能聽見冰袋發出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鈴聲劃破寂靜。
夏州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了接聽,對面齊思銘的聲音幾乎是沖進他耳朵,震得他把手機拿遠了點。
“夏州翊,你人死哪去了?!我不是都說了有複賽嗎?我真跟個猴子一樣找你半天,你趕緊給我滾出來!”
少年聲音不緊不慢的:“還有多久?”
“你說呢?!還有十分鐘檢錄!”對面聲音咬牙切齒的,“你趕緊給我過來,知道沒……嘟——”
“……”
齊思銘:我操你媽。
夏州翊直接挂了電話,想也想得到齊思銘這會兒應該急得跳腳。
喬影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等他挂了以後,問:“你還有比賽?”
“嗯,”他應了聲,“跳高的複賽。”
她有點兒替他着急:“那你快去啊,這裏我自己來就行。”
夏州翊面上風平浪靜,看不出一點快要遲到的緊張,幫她敷腳踝的動作沒停止。
“喬影,我比賽,你比我還着急啊?”他勾唇。
“你快去啊夏州翊,”少女眉頭緊鎖,“我可不想你因為我錯過複賽。”
“嗯,”少年聲音不緊不慢的,“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麽小名叫雙雙?”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問這個?”
“你告訴我我就去。”
“……”
喬影拗不過他,她緩緩道:“我媽媽姓雙,家裏人說我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就這麽叫了。”
夏州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阿姨肯定長的也很漂亮。”
“……”
喬影怔然。
這個也指的是……
啊啊啊啊啊要不要這麽直白。
她紅着耳朵推了一把夏州翊的肩膀,聲音磕磕巴巴的:“你……快點去檢錄了。”
他戰起身,把冰袋放在她旁邊的櫃子上,微微躬身。
喬影視線中出現了一只颀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尖擦過她的太陽穴,有什麽東西被他拿走了。
少年拿着小狗發卡晃了晃,短袖反着太陽光,白的晃眼,他沖着少女笑,喬影這才發現他笑起來左臉上會有一個淺淺凹下去的梨渦。
“那,下次見喽,喬雙雙。”
④有點兒喜歡你
五月中旬。
夏州翊趴在桌上,眼前放的是那枚小狗發卡。
齊思銘湊過去:“一一,你已經看一上午了,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這發卡的主人。”
夏州翊煩躁地推開他:“滾,別叫我這個。”
“喲喲喲,還不讓叫,”齊思銘一臉陰陽怪氣,“怎麽,只讓喬影叫?”
“……”
被戳中肺管子的夏州翊一臉狐疑地看過去:“你怎麽知道這是喬影的?”
齊思銘有點兒無語:“大哥,你做操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我要是看不出來就有鬼了。”
夏州翊:“沒有。”
“嗯,你沒有。”
齊思銘也沒管他否認的是喜歡喬影還是只讓喬影叫一一,又或者是做操偷看喬影。
“你最好是沒有哦。”他意有所指。
……
下午一點十五分,高一四班在上體育課。
五月下午的陽光熱辣,風卷起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
籃球場上歡呼聲與腳步聲此起彼伏。
一顆橙紅色籃球在半空劃出一道标準的抛物線,遠遠地掉落在學校那顆老梧桐樹邊。
“撿球撿球。”周圍響起少年們急迫的聲音。
齊思銘指着夏州翊:“誰扔的誰撿。”
夏州翊點頭,順從地走出籃球場,朝着梧桐樹那邊邁步過去。
籃球停在臺階邊上,夏州翊彎腰單手撈起籃球,準備離開時,擡眼瞥見樹蔭下的少女。
她坐在臺階邊角,雙手撐着地面,腿上放了本作業本兒,垂着腦袋,額前發絲垂落,混身微微發顫。
少年抱着籃球快步走過去,躬身詢問:“喬影?你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喬影擡起臉,她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額角滑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她勉勵地扯了扯嘴角道:“我……我生理期,有點難受……”
夏州翊神色驚慌了一瞬,他抱着一顆球顯得有點兒無措。
“那個,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他丢下這句話倉促地跑開。
喬影看了眼快要消失在視線中少年白色的身影,牽了牽唇角。
夏州翊把球扔給球場上的齊思銘說自己不打了,留下一群大汗淋漓的少年面面相觑。
半晌,喬影耳畔的腳步聲漸漸分明,擡眼,是少年那張淌着細汗的面龐。
夏州翊發梢被汗水微微打濕,他喘着粗氣,将手裏米白色的保溫杯遞給喬影。
“裏面有溫水。”
喬影接過杯子,是她放在教室的保溫杯,打開蓋子,裏面是灌滿的水,她拿着抿了口,側頭看着夏州翊。
他在她身側的臺階邊上坐了下來,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喏,擦一下汗。”
少女有點兒呆滞地接過餐巾紙,機械地擦掉額頭的冷汗。
夏州翊還在翻小袋子裏的東西,他拿着止疼藥和暖水袋,緩了口氣:“校醫說你要是上課疼得受不了了再吃,還有這個暖水袋,你敷一會兒會好點。”
喬影有點受寵若驚,她拿着暖水袋墊着,掌心攥着那張擦過汗的紙,又喝了口熱水。
“夏州翊,”她問,“你怎麽知道這個水杯是我的?”
她們班這會兒也在上體育課,老師不讓回班,教室裏沒人,他是不是怎麽找到她的水杯的?
“……”
少年撓了撓後脖頸,抿唇,斟酌道:“就……平時路過你們班看見你坐哪了,也經常看到你接水,就知道了。”
他心虛地瞟了她一眼。
喬影彎唇朝他笑:“那謝謝了。”
“不用,”夏州翊說,“你每次生理期都會很難受嗎?”
少女點了點頭:“嗯,身體不好,還挺不規律。”
她注意到夏州翊面龐滑落的汗珠,指了指道:“你跑太急了,也擦擦汗吧。”
教學樓到醫務室到籃球場邊有挺遠一段距離的。
少年聞言拿着紙巾往脖頸處擦,捋了捋打濕的頭發。
那陣疼痛又翻湧過來,喬影驀地攥緊了手裏的水杯,疼得捂着肚子躬下腰。
夏州翊心髒處跟着緊了緊,他側目,交集地喚了旁邊人一聲:“喬影——”
喬影死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小腹處疼得像在翻滾,攥着水杯的指節微微泛白,她一側的腦袋不自主地抵着身旁夏州翊的肩膀,找到一共支點倚靠。
少女頭靠過來的那一瞬,夏州翊混身驟然僵硬,肌肉緊繃。
他神色微微呆滞。
喬影用幾近氣音的微弱聲音說:“我有點兒疼,就靠一會會兒。”
“好。”
少年聲線微顫,感受到肩膀上多了一顆腦袋的重量,他心跳滞緩了幾秒鐘。
喬影閉上了眼,濃密的睫毛覆下,在臉上照出一片陰翳。
微風刮動樹葉帶出一片柔和的嘩嘩聲,清透的光穿過枝桠間的罅隙照在青灰色的石階上。
夏州翊屏住呼吸,垂眼盯着少女發頂下白淨的臉頰。
睡着了。
心跳聲蓋過外界的雜音,他攥着發夾的掌心出了汗。
良久,少年擡手,撥開她垂落的碎發,別在耳後,小心翼翼地用那枚小狗發卡固定好,指尖輕柔地劃過喬影細膩的面龐。
他聲音低緩,似是頗為無奈:“好吧喬雙雙,我上午撒謊了。”
“我确實——有點兒喜歡你。”
⑤夏天快樂
那天下午的體育課,喬影靠在少年身上時沒有睡着。
一刻也沒有。
下午的課程她上的很恍惚。
因為耳邊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少年那句——
“有點兒喜歡你。”
喬影無端滋生出一股茫然與躁意。
她不是沒有被人表白過的。
只不過從前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組織出一段拒絕的話術來告訴對方她不喜歡他。
可是那天下午,夏州翊說出這句話時,喬影分明聽到了她和他同頻共振的心跳聲。
亭州在六月初正式步入夏季,随之而來的是期末考試和之後的悠長假日。
臨近考試,學校時間安排的很緊湊,體育課之類的複課基本上都用來考試講試卷。
唯一的活動就是大課間的集體操和列隊跑步。
每到這個時候,喬影就會偷偷往隔壁班瞟,尋找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八中的夏季短袖是統一的純白色。
夏州翊得知校服買大了一碼,跑起來會鼓風,勾勒出少年身軀。
喬影有時候跟不上班級隊伍就會落到後一個班旁邊的跑道。
她體力不支,吃力地跟在四班旁邊,一步一喘,喬影後面的的人司空見慣地補了上去。
少女跑得腦袋發脹,四肢酸軟無力。
下一秒,後背出被一只寬大溫熱的手掌托了一把,她擡眼,對上少年那雙幽深的瞳。
夏州翊跑在她身邊,校服微微被汗水洇濕,他勾起唇角,聲音微喘:“慢點兒,喬雙雙。”
——
期末考完那周的周五有休學典禮,每個人都要穿正式的禮服。
去禮堂的路上,喬影一邊走調整着腰間的松緊扣,坐到位置上時下意識看了眼隔壁班的位置。
夏州翊坐在她的斜右側,喬影一擡眼就能看見他。
此時少年正側頭和旁邊的人講話,領口的扣子因為天氣太熱解開了兩顆,領帶也沒好好系,不知道聊到什麽好笑的事,臉頰左側的梨渦凹陷下去。
喬影晃神,慢吞吞地收回了眼。
熬過了漫長又無聊的儀式,禮堂裏的人起身回了教室。
喬影從座位上站起來,往下走的時候眼前一片眩暈,血湧上腦袋,有點兒站不穩,一頭紮進了夏州翊懷裏。
少年正一只手插着兜往外走,胸前突然撞進一顆腦袋,那股少女身上道清香逼近,他心跳有點紊亂,擡手扶住了她纖瘦的手臂:“小心。”
喬影慌亂地不敢擡眼,丢下一句“謝謝”便匆忙逃走。
身後的齊思銘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夏州翊盯着那抹慌張出逃的背影,幾不可察地笑了笑。
高二要重新分班,所以喬影班上有同學給全班準備了禮物,盲盒制,拿到哪個是哪個。
喬影拆開手掌大小的禮物盒,裏面是一只玻璃制的透明圓形風鈴,頂端兩只耳朵微微凸起,做成了一只小狗模樣,底部的亞麻線上挂着一張書簽,上面寫着——
“夏天快樂。”
穿堂風吹過來,風鈴搖晃了兩下,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講臺上班主任下達了放學的通知,教室裏蠢蠢欲動的學生一窩蜂準備迎接暑假,老師扯着嗓子喊值日生留下來。
喬影收拾完書包,手裏拎着風鈴下了樓。
出了校門是那條兩邊種滿法國梧桐的悠長街道,向南北延伸出兩個不同的方向。
喬影回望着另一個端點,身穿襯衫西褲的少年靠着公交亭邊的站牌,似在等人,手裏漫不經心地勾着那條長長的黑色領帶。
夏州翊很高,這會兒倚靠着站牌站在下午三點鐘的陽光下,有種獨特的慵懶蠱惑感。
喬影看了會兒,心旌搖晃。
有風吹過,風鈴搖晃,她垂眼,那句“夏天快樂”被吹進少女眼眸。
似乎有什麽在驅動着她朝他走過去,像是某種奇妙的吸引力。
潛意識裏有個被壓抑很久的聲音告訴喬影,如果她今天沒去邁出這一步,她會後悔的。
于是,少女鬼使神差地朝着站牌拿而的人呢走過去。
風鈴随着腳步晃動起來,脆生生的玻璃碰撞聲回蕩在她耳畔。
一步一響。
一步一想。
快一點,再快一點。
喬影擡頭,少年那雙黑日曜石的眼眸正帶着笑看她,似乎在說——
“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像是命運般的牽絆。
少女彎唇,微微淩亂的發絲宣告着她的緊張。
“夏州翊。”她喚他名字,“那天體育課,我沒睡着。”
“……”
“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少年擡眉,斂神:“那你說說,我那天說什麽了?”
喬影心跳加速:“你說——我有一點喜歡你。”
夏州翊突然輕笑一聲,聲色柔和:“嗯,我也是。”
喬影蹙眉,嗔怪地看了眼他,耳尖染上薄紅。
少女把風鈴舉到夏州翊面前,晃了晃。
透過玻璃,他依稀可以看見她發紅的面頰,裙擺下得腳微微踮起。
她也很緊張。
跟他一樣。
“夏州翊,風鈴響了,夏天快樂。”
那一秒,少年似乎又聽見兩人共振的心跳聲。
“嗯,夏天快樂,你也是,喬雙雙。”
這個夏天應該會尤為漫長。
他這樣想。
“那,喬影同學,我可以開始追你了嗎?”
少年滿眼帶笑,拿過她手中的風鈴晃了兩下。
叮咚——
叮咚——
兩聲悠長的餘音過後,他等來了少女的回答。
“好。”
(if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