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常松竹一瞬間只覺得這話無比耳熟。

可是她現在滿心都是另一件事,一個勁兒盯着顏若菡看,也就無心在意什麽耳熟不耳熟的了。

而景撤則是長睫微抖,目光上移,終于将視線從常青劍移到了常松竹的臉上。

“沒有。”他漠然道。

管煦涵若有所思的看着常松竹,輕聲嘟囔道:“但确實很像啊……劍法或許人人都會,有相似也不出奇,但是劍意與習慣卻不那麽容易撞上。”

他心裏有疑惑,但是也說不上非要探究不可,原本他對景撤就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此時也不肯為他的事多思多慮。

他和景撤出手多管了這閑事,當然不是因為景撤的“嫉惡如仇”,而是一方面三十幾號人入住萬儀宗,總要給主人幾分面子,打好關系,另一方面就是他們見那個小姑娘的劍與衆不同,作為純粹的劍修,見到非凡的寶劍,總是會多注意一二的。

只是他們之所以是劍修,就是因為修煉以劍道為主,自化神期後就會有自己的本命劍,甚至與元神一起被溫養在上丹田中,魂臺之上,之後再看別的寶劍便只會欣賞,而不會想着占有了。

眼見着這邊沒他們什麽事了,那個萬儀宗的王姑娘能力出衆,又在自己的地盤,總不會任由澹臺翼胡來,管煦涵便對王璐凝道:“ 我們劍山所有人都已然安頓下來了,多謝貴宗的美意,原本是要去拜見言航宗主的,這便耽擱不得,要告辭先行一步了。”

王璐凝看他們自然比禁魔窟順眼的多,便也大大方方道:“兩位師兄慢走。”

景撤最後看了常松竹一眼,聲音冰冷道:“無論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都要勤加練習,勿要辜負了它們。”

說罷先于管煦涵離去了。

而等劍山師兄弟二人走後,澹臺翼也已經看出這柄劍的不凡之處了。

這絕對不是他原本以為的花架子和只有外表好看的法器。

只是以他的為人,自然不會因為開價開低了而産生什麽愧疚之情,他只會見獵心喜,原本只是順手讓顏若菡如願以求清淨,但是現在他倒是真的想要動手強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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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翼發現這劍的主胚很是尋常,但是鍛造這劍的煉器師一定并非常人,因為有點道行的人都能看出這把劍的主體是一把青竹,但鍛造的過程中加入的天材地寶絕對不少,數種不同系的材料巧妙的融合,附在這一支普普通通的青竹之上,彼此相克相生,産生了妙到毫巅的道法效應,直接從根本上改變了主胚和所有材料的性質。

雕刻在劍身上的重重疊疊的法陣,與這些世所罕見的奇珍相合,讓它既鋒利無匹又柔韌有方,同時還具有了不輸一些防禦系仙器的防禦功能。

至于這柄劍最基本也最表面的功能是聚靈,彙聚靈氣于劍身,中和各種相克的靈氣,源源不斷的彙入主人的靈臺,故而其上總是有着環繞不去的寶光。

只是這個功能在澹臺翼眼中卻十分雞肋,畢竟作為修士,到了地仙以上就是天賦異禀,靈根卓越,在神界又不可能缺少靈氣,這麽多寶貝堆積起來,卻要專門為這樣的功能騰出一個法陣的位子。

這其實是元蓮專門針對常松竹的靈根特點特地加上的功效,但是在澹臺翼看來,這簡直就是拿着絕世珍寶來給小孩子做撥浪鼓,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寶物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這一個天資平平的凝氣期,本也不配擁有這樣的寶劍

他心下略有可惜——今天王璐凝在這裏,劍山的那兩個也沒走遠,不然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澹臺翼先是沖着身後的幾十個禁魔窟弟子一擺手:“你們先走。”

一衆弟子自然從命,其中剛剛灰頭土臉敗在了常松竹手下的榮沐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情不願的跟着師兄師姐們走了。

王璐凝見狀,情知此時人多無用,真有沖突反而容易誤傷,便也朝着自家的師弟妹使了眼色,讓他們先行離開。

衆人一走,澹臺翼便迫不及待的沖着常松竹擡了擡下巴,自覺屈尊降貴的問道:“你還想要什麽?”

常松竹性格大方随性,無論是遇到順境還是逆境,眉宇常常都是舒展開來的,但是今天卻不同,她今天眉頭緊皺,話也沒有往日多,被多番挑釁,既不感到憤怒,也不畏懼。

澹臺翼的話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聽進耳朵裏。

她有些心神不定,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這竟然不是在問澹臺翼,而是在問顏若菡。

顏若菡有些詫異,她雖然有些自傲,但是基本的常識仍是懂的,往常她和澹臺翼站在一起,人們總是關注澹臺翼多一些。

——無論如何,神界到底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不管她自認為自己的身份如何特殊,畢竟也只是藍禦仙尊的侍妾而非正室,在旁人眼中,或許會有好奇甚至獵奇的想法,但是心底深處,最在意的仍然會是修為高的澹臺翼。

至少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澹臺翼本人都認為這是常松竹膽大包天,在故意無視他以示羞辱。

澹臺翼更是結結實實的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後勃然大怒。

他與王璐凝或是管煦涵景撤之間雖也有矛盾,但他也默認了這些人與他是同一階層,就算是争執乃至争鬥,甚至彼此死戰一場都是正常的。

但是這跟連凝氣期這樣的小人物也膽敢無視他,這種羞辱來說決然不同。

“……你,真是好狗膽!”澹臺翼咬着牙轉頭對着王璐凝道:“這下,可也怨不得我了!”

說着他一揚手,金色奪目的光芒立即升起。

王璐凝吃了一驚,眼疾手快的盡全力攔下了澹臺翼的動作:“你做什麽?!”

澹臺翼蓄勢不減,他冷笑道:“你們萬儀宗有意派了個小喽啰來挑釁我,好啊,我就如你所願,将她打殺了便罷!”

常松竹已經回過了神來,她問完之後立即就想拒絕澹臺翼的要求,但是她沒想到世上竟有人脾氣這樣暴躁,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要殺人洩憤,轉瞬間便見他暴跳如雷,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模樣。

她連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總之,劍我不賣!”

澹臺翼眯起了眼睛:“你看看,這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什麽?今天就算是言航來了,我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夠了!”王璐凝終于繃不住了,她大喝一聲,制止了這場鬧劇。

王璐凝說實話并不擔心常松竹的生命安全,畢竟她那把看着像是裝飾品一樣的劍已經以實際事實證明了,就算是左溪煌這樣的玉仙,一時片刻也無法突破它的防禦,更遑論澹臺翼了。

她是擔心鬧大了會引來蓮尊。

雖然一路上她都在以元蓮仙尊的名頭壓人,仿佛很希望對方出來為萬儀宗出頭,但是那種希望是放在生死存亡間的大事上。

她絕對絕對不希望有朝一日因為這種完全上不得臺面的事來驚動元蓮,畢竟情分是有限的,沒有回報的付出更是用一點少一點,若真的這麽點小事她也處理不好,還要讓蓮尊親自出來收拾,那真是丢臉丢到了所有宗門面前,估計将來一千年過去,都會有人拿這個當做談資。

就像上一次,雖說到最後吃虧的是左溪煌,萬儀宗毫發無損,但是仍有外人議論萬儀宗沒用,一宗之主甚至對付不了處在同階的敵人,最後還要仙尊來收拾局面,這也未免太過奢侈了。

這種事可一不可再,雖說澹臺翼只是一個靈光期的修士,正常情況下甚至連宗主都驚動不了,但是王璐凝回想起自家師尊曾經說過的,蓮尊對常松竹的特殊态度,若是這孩子在驚吓之後,一驚一乍的保不齊真的能将蓮尊引來……

想到這裏,王璐凝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她一邊擋在常松竹面前,一邊以聲傳音,對澹臺翼道:“前輩,這孩子有來歷,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擔心您冒犯了尊上,步了斬魔玉仙的後塵。”

澹臺翼先是毫不在意,連連冷笑:“不知是什麽驚天來歷,我乃蘭禦仙尊血裔,竟真是怕的不行呢!”

雖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但是王璐凝沒有再賣關子,她平靜道:“是麽?那作為蘭禦仙尊在世上僅存的兩位血裔之一,不知您在凝氣期時有沒有得蒙蘭尊垂恩,随手賞賜仙器以護身?”

那當然是沒有,別說小時候,他如今都長到幾千歲了,蘭禦仙尊手裏的好東西見都沒見過幾次,更別說賞賜了。

蘭禦仙尊此人,性情十分古怪,他的喜惡往往令人難以捉摸,喜歡一個人時往往将對方捧上天去,出手大方的很,但是這捧在手心裏的人也在上面待不了多久,不出幾年就會被棄之如履,讓蘭禦連看一眼都嫌煩。

若是這人識趣,一有失寵的趨向就立即夾着尾巴躲到一邊,沒過多久蘭禦也就把人忘得幹幹淨淨了,但是若這人不識趣……或者沒有那麽敏銳,察覺不到主人态度上的微妙轉變,那前面等着他的可能就是有朝一日毫無預兆的被蘭禦仙尊一掌拍成肉泥,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是在蘭禦仙尊身邊服侍的可怕之處,但是高風險就有高收益,一旦成功脫身,那就是天才地寶享之不盡的美妙日子,因此就算死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還是有衆多的男男女女擠破了頭也要擠到蘭禦身邊,期待着以性命完成一場豪賭。

而澹臺翼幸或者不幸,作為蘭禦在微末之時在下界與風塵女子所生之子……的不知道多少代的後裔,也算是蘭禦的親人,但是他從沒收到過來自先祖的什麽優待,修為還低時甚至不如他身邊的侍妾有面子。

但是另一方面,蘭禦雖然沒給他什麽好臉色,但也不至于像是對待其他人一樣,一個眼神他看不順眼也就說殺就殺,至少性命好歹沒有什麽大危險。

這麽磕磕絆絆的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他倒也想明白了——拿着仙尊的名頭狐假虎威就挺好的,想在他那裏拿好處?那可得用小命來換,分外的不值得。

澹臺翼對這個話題很敏感,他瞳孔一縮:“你什麽意思?”

王璐凝道:“你說呢?”

澹臺翼看了一眼不甚起眼的常松竹和她引人矚目的配劍,以極緩慢的速度放下了手,他心裏頭已經退縮了,嘴上偏還要找補回來:“那位不愧是天之驕女,生來就坐擁寶山,我原本以為她性情冷淡呢,瞧這一出手,竟遠比蘭尊還大方。”

蘭尊寵誰的時候那叫一個沒有底線,要什麽就給什麽,但是饒是如此,賞過最出格的東西也不過是一件天階的法寶,引得半個禁魔窟都眼紅至極,但也還從未拿仙器送過人。

王璐凝淡淡道:“這就不勞前輩操心了,您撿回一條命,該慶幸才是。”

澹臺翼冷哼了一聲,心想,誰不知道元蓮仙尊冷心冷肺,除了道紀神王之外,誰都不能入眼,她手裏的好東西太多了,多到了數量都沒有意義的地步。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仙器是好東西,即便如他,到了靈光期手裏也只有一件。但是對于元蓮來說,說不定她剛出生時用的襁褓都是仙器也說不定。

畢竟曾有傳聞,說是元蓮仙尊在幾歲的時候睡不着覺,道紀神王便以神器“鎮魂”相贈,每夜像是敲撥浪鼓一般敲擊鎮魂鐘,只求愛女能夠安枕。

據說當時大半個萬儀宗的人都能聽見這鐘聲,修為高的自然占了便宜,聽着鐘聲修煉具有聚靈凝神的作用,直接讓幾個靈光期的峰主神魂鞏固,之後受益無窮,在幾年內突破成為了玉仙,一時間萬儀宗實力大增,風頭壓過了整個神界。

只是修為低的人受不得這鐘聲的效用,只得般到了遠離不周山的一側,直到現在萬儀宗仍然是這種格局,就是宗門的中心不在地理位置上的圓心,而是在靠近不周山的那一側。

由此可知,元蓮仙尊怕是真的不在乎什麽仙器神器的,說不定真是随手一送,連是什麽等級都沒注意。

但是雖然這樣想,澹臺翼以左溪煌為前車之鑒,也不得不謹慎些,雖仍然眼饞那件仙器,卻再不敢輕舉妄動。

而常松竹也确實不是一驚一乍的性子,她膽子挺大,也不會被人威脅兩句就告狀,因此見澹臺翼已經放棄了原來的打算,也沒有想着報複。

無論跟元蓮的關系怎麽樣,她仍然保留着獨自在外闖蕩時的觀念和習慣,認為遇到了遠比自己強的人朝着自己喊打喊殺,那該認慫時就認慫,能息事寧人就絕不多找事。

但是雖然如此,她放下了澹臺翼剛才的威脅,卻放不下另一件事。

而這時,顏若菡見王璐凝不知跟澹臺翼私下裏說了什麽,竟然說的他偃旗息鼓,收斂了怒氣,不由得十分驚訝。

這驚訝中也夾雜着幾分不滿,她不悅道:“我說想要這把劍,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到,這是在敷衍我嗎?”

本來她對這把劍的興趣也就停留在表面上,但是經過管煦涵的一番話和澹臺翼神情的變化,她也意識到這是個好東西,從興之所至一下子變成了勢在必得。

雖說她現在的修為在澹臺翼的眼中不夠看,但是對付常松竹卻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顏若菡自恃身份,幾乎從不會主動出手,因此便一意要使喚澹臺翼。

澹臺翼忍耐的看了她一眼:“你省點事吧,有想要的就回去找蘭尊要,我這裏沒有。”

就如同他年幼時不敢與蘭禦的近侍相争,現在雖然已然能夠抵擋一面了,但是面對着顏若菡這樣的人,仍然諸多忍讓。

要不怎麽言航一直說禁魔窟的瘋病是看人下菜碟的,可真是一點都不錯。

王璐凝面上不漏聲色,心裏其實也在腹诽。

顏若菡當即柳眉倒豎:“你……”

但是她也知道,澹臺翼雖然不跟她起沖突,可一旦說不做什麽事,自己是指使不動的,便也就放棄了這條路,轉過頭來對常松竹道:“你可知我是誰?我手裏的東西比他可要多得多……今日也算你有幸,開個價吧,不然,我也有辦法能得到,就看你到時候怎麽樣了……”

她支使澹臺翼時當然是希望對方強搶,來個空手套白狼,白撿一個漂亮法寶的,但是輪到自己親自出馬,反而相當自矜,要體體面面的奪得自己想要的。

常松竹一點不在意她輕蔑傲慢的态度,反而則趁機問道:“那你究竟是誰?”

她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顏若菡挑了挑眉,她自小受到到的教育和接觸的環境讓她被問到這個問題時一點也不覺得局促,她相當引以為豪的直言道:“我乃蘭尊的枕邊人,你說我是誰?”

“……”常松竹看着這形狀有些熟悉的灰眼睛,聲音艱澀道:“你、你就是若菡仙子?”

“你知道我?也是,你自然是知道的。”顏若菡先是得意一笑,然後又瞬間變了臉色,她語帶譏諷道:“這麽着急問,莫不是想攀高枝,也分一杯羹不成?”

她也不愧是跟在蘭禦仙尊時間最長的女人,別的沒學會,這壞脾氣和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的性子倒是學的有模有樣。

顏若菡在蘭禦身邊一向是沉默寡言,輕易不說話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發現蘭禦仙尊喜歡自己這時候的樣子,便下意識的照着做了下來,無論是兩情缱绻時,還是被新人暫時頂替下來,一時失意時,她都是這麽做的。

但這并不意味着在蘭尊面前表現得是她的真實性格,是一旦離開他,她性情中的輕浮粗俗就展露無疑,并且出于一種人對委屈了自己之後的補償心理,她還會有意的加大這樣的反差,以彌補她這麽長時間違背本性的忍耐。

而常松竹方才被人逼着獻出配劍都沒有什麽大的情緒起伏,也沒覺得有什麽好生氣的,直到剛才都含着笑意。

但是現在,她沒怎麽改變過的表情在此時終于驟然變色。

“你自己把劍交出來,還能留下一條性命,不然到時候仙尊親臨……他最疼愛我……”

顏若菡還在喋喋不休,常松竹卻已經沒有耐心在聽下去了,她別開頭不去看顏若菡的臉。

王璐凝察覺她神情有異,心中猛地一跳:不至于吧,這顏若菡的長相其實嚴格意義上跟蓮尊并不是十分的相似,只是她在做某些表情或是姿态時也讓人覺得神似無比,可顏若菡在他們面前并不常常刻意擺出那樣的神情。

王璐凝自知自己有時候過于心細,很是能察覺到一般人察覺不到的東西,又從師尊那裏知道了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這才容易往那方面想,這便無意間勘破了一樁秘事。

但是常松竹小小年紀,進萬儀宗也才大半年,想來認識蓮尊不久,也不該知道那近千年之前的舊事。

她平日裏大大咧咧,萬事不往心頭放,有可能這樣敏銳嗎?

但是常松竹比她想的還要敏銳。

王璐凝不知道的是,秘境之前的一段時間,常松竹是經常能見到元蓮的,所以雖然她們認識的時間短,但是見面的次數說不定比言航都少不了多少。

常松竹對于元蓮的一言一行都很熟悉,因此第一個打眼,她就發現了顏若菡身上的奇特之處。

——她竟然有許多地方與元蓮十分相似。

這種相似并不是單單指容貌,而是長相、神态、行動、感覺,許許多多的似是而非夾在在一起才形成的。

但是這中間但凡單挑出一個來,都可以說跟元蓮毫不相幹,并且南轅北轍。

常松竹之前連澹臺翼都沒來得及多看,就是因為她一直在觀察顏若菡。

看的越久,她那種從心底裏翻湧出的不舒服就越嚴重,到了最後,她知道這人居然是蘭禦仙尊的侍妾,并且真面目是這麽一副德性,嘴裏一個勁兒冒出污言穢語時,那種膈應就達到了頂峰。

她甚至忍不住想幹嘔。

常松竹心裏忍了一會兒,想像以前一樣,受了欺負就忍過去不計較,但是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她就發現自己忍不了。

這、這分明是那個蘭禦仙尊在有意侮辱曉蓮吧!

澹臺翼也是有點見不得顏若菡這幅尖酸刻薄的樣子,只覺得跟她在蘭禦面前那種清冷沉默的姿态簡直判若兩人。

真是的,要裝就裝的全面一點,省的他看了覺得眼睛疼。

澹臺翼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後對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常松竹道:“今日本座就賣萬儀宗一個面子,劍賣與不賣,你自己做主吧。”

顏若菡尖聲道:“澹臺翼!你敢!”

她這時裝矜持也裝不下去了,指着常松竹道:“你把她的劍給我解下來,要不然就殺了她!”

澹臺翼認為自己頂着顏若菡的壓力放了常松竹一馬,這已經做的非常友善了,他就在等着對方的感激涕零時,常松竹突然擡起頭看了過來。

澹臺翼一頓。

常松竹的眼神中滿是厭惡,仿佛憤怒的幾乎要冒出火來!

澹臺翼一下子蒙了——之前他準備殺人越貨時也沒見這個女子有多麽生氣,他現在纡尊降貴的饒了她,她竟然敢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想活了?

澹臺翼只覺得一口氣頂到了腦門,但是還未等他發作,就見那女孩子緊繃着連說了一句什麽。

這聲音很低,但是在場所有人都比她修為高,因此很輕易的就聽見了她在說什麽。

常松竹低聲喚道:“蓮尊……”

澹臺翼以為她也要搬出元蓮仙尊來仗勢欺人了,不禁皺眉道:“你說什麽?我不是說過了,你願意……”

“蓮尊!”常松竹根本不理會澹臺翼,她放大了一點聲音,執着的喚道:“……蓮尊!曉蓮!”

王璐凝有些驚愕,她遲疑着不知道該怎麽做:“常師妹!”

常松竹現在聽不進勸,她只覺得自己要氣死了,瘋狂的想要告狀:“曉蓮!”

曉蓮……

不周山的一處懸崖頂上,一棵橫斜出去的松樹上,正仰躺在自家師兄懷裏休息的元蓮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蒼海低下頭,低聲道:“如何?”

元蓮輕擺了擺手,側着耳朵似是聽到了什麽,接着她閉上眼睛,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神識卻擴散開來,如江河入海一般迅速蔓延到了常松竹所在的地方。

就在常松竹怒火中燒,王璐凝遲疑猶豫,顏若菡和澹臺翼不明所以時,幾人同時聽到了一個輕柔卻微微沙啞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怎麽了?”

這樣悄無聲息的神識,讓人無知無覺的被其覆蓋,一丁點兒都沒有被察覺。

澹臺翼登時如遭雷劈,他放低了聲音,虛弱的疑問道:“蓮、蓮尊?”

元蓮沒有搭理他,只是将神識圍繞着常松竹轉了幾圈,确認好朋友沒有受傷,這便問道:“有什麽事麽?被人欺負了?”

常松竹剛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但是元蓮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關切一傳過來,她才仿佛被冷水澆醒了一般——這狀,該怎麽告?能不能告?

就在她猶豫間,澹臺翼已經迅速反映了過來,他以銳利無比的視線狠狠盯了顏若菡一眼,驚得她有些無措,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避開他的視線。

澹臺翼見狀方稍稍放松了些,他搶先道:“在下禁魔窟澹臺翼,見過蓮尊。”

聽到這個門派的名字,元蓮才從常松竹身上分了一點點關注給他:“左溪煌是你什麽人?”

澹臺翼噎了一下,接着迅速撇清了關系:“我與他同出一門,卻不算熟悉。”

“是麽,”元蓮不怎麽經心的應了一句,接着道:“你們在做什麽?”

常松竹的嘴微微動了動,卻覺得這事難以啓齒,不知道該怎麽跟元蓮說。

澹臺翼道:“在下一時昏了頭,犯了大錯,請蓮尊責罰。”

常松竹還沒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她有些驚疑不定——這種事,這人還敢替他們仙尊自首嗎?

澹臺翼當然不敢,他先入為主,輕看了常松竹,一時腦子沒接上,只以為常松竹是氣憤于顏若菡強要她的佩劍,這才招來了元蓮仙尊。

雖然仍有一些奇怪怎麽她反應如此遲鈍,被強買強賣時不生氣,等他緩和了口風,反倒一副受了奇恥大辱,氣的要厥過去的樣子,但是澹臺翼現在緊張萬分,也顧不得許多了,想也沒想就要先發制人。

他反應飛快,立即避重就輕道:“這位姑娘身上的配劍十分令人驚豔,在下不自量力想要以物換取……遭姑娘拒絕後竟然想要強換,請仙尊贖罪,我實不知這是仙尊所賜!”

王璐凝在一邊這才是感覺漲了見識,以後誰再說禁魔窟的人魯莽瘋狂,她就跟誰急——就這樣一副溫文爾雅,乖巧聽話,還知錯就改的樣子,誰敢想象這人是蘭禦仙尊的血親後裔?

常松竹一聽,氣的咬了咬牙:“曉蓮,不是為了這個!”

她指着顏若菡道:“你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此話一出,王璐凝立即低下了頭不敢再摻和這事。

而澹臺翼才是真的驚得心跳都停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要擋,但是還沒動作就被自己強行克制住了。

他想着,這是蘭禦做的好事,勉強算不到自己頭上,但是要是自己主動找事,一個不慎,真的死在了萬儀宗,豈不是成了比左溪煌還要可笑的笑話?

什麽侍妾不侍妾的,又不是自己親先祖,還真當她是自己太奶奶了?管她作甚!

這樣想着,澹臺翼低眉順目的站在一旁,比王璐凝看上去還要文靜。

元蓮神識掃過從剛才開始就僵直不動的顏若菡。

結果沒察覺出什麽來。

常松竹總不會故意開玩笑來消遣自己的。

元蓮睜開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眼東方的方向,接着拍了拍蒼海的大腿,道:“師兄,我去看看。”

蒼海不易察覺的蹙了蹙眉,他的神識一直随着元蓮的延伸出去,只是沒有出聲驚動別人而已,方才當然也跟元蓮一起看到了顏若菡。

元蓮自己是一點沒察覺到異常,但是蒼海卻是跟常松竹一樣,看了第一眼就覺得不舒服。

元蓮則是嫌神識離得遠了不方便,但她現在身上有些疲倦,實在不想動彈,便分了身外化身下去,本尊繼續在原地。

不同于分魂,身外化身與本尊異體同心,其實是一個人的一心兩用。

元蓮轉瞬間出現在了顏若菡面前,将她吓得險些跳起來。

兩人相距很近,顏若菡僵直着身子,神情上帶了一點隐約的怪異,她目光游離,一邊躲閃着不敢看站在面前的仙尊,一邊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瞄元蓮的臉。

明知眼前的人可以輕易的決定自己的生死,她眼中閃爍着的卻仍然不只是畏懼,更多的卻是怨毒和嫉恨。

澹臺翼看見她這樣的情态,心裏不由起了疑心。

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顏若菡為人愚蠢,除了在蘭禦仙尊面前舉止能讓人看的順眼外,其餘時間總是淺薄到令人難以忍受。

禁魔窟中人人都不是善茬兒,其中陰狠毒辣的人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是顏若菡卻能從中間脫穎而出格外讓人讨厭,不是沒有道理的。

畢竟在他們看來,人可以狠可以毒,但總不能既狠毒又愚蠢又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聰慧無人能敵,做了蠢事還總是理所當然讓旁人替她收拾爛攤子。

她可能是在蘭禦面前憋得狠了,一旦離了他就一定要随心所欲,想要誰的法寶就要誰的法寶,有的時候都不是為了這件寶貝,而是單純是想要欺負人,若是那人委曲求全,自願将寶貝送上,她反而不稀罕,一定要讓人做出被逼無奈,抵死不從的樣子來再來強要,這才能滿足她。

但是若是旁人真的不能如她所願,她便要視心情而定,心情好了就将人折辱一番,心情差了就幹脆支使旁人殺人奪寶——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親自殺人。

你說她在外邊做出這些事蘭禦仙尊知不知情?

澹臺翼反正是覺得他一定是知情的,只是人家根本不在乎。

不管顏若菡在外邊做出什麽事來,只要她在他面前擺好姿勢,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蘭禦仙尊就不會管。

但是現在有另一個問題。

澹臺境看着渾身顫抖還難掩怨毒的顏若菡,心裏想的是,這是一個又毒又蠢的人,但是她再怎麽愚蠢遲鈍,作為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常年累月琢磨着蘭禦仙尊的喜好将近有一千年,并且還能琢磨的這樣到位。

她會對自己所僞裝的樣子一無所知嗎?

稍等我改一下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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