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外表富麗堂皇的雲船,內部自然也不可能樸素到哪裏去。

但此時處處雕梁玉棟的雲船大殿中卻慢慢都是壓抑的氣氛。

無論是伺候蘭尊的仙仆還是禁魔窟此次跟随着澹臺翼或是蘭禦出門的弟子,一個個噤若寒蟬,能躲多遠躲多遠,完全不想在殿內多待哪怕一刻。

可惜弟子們能躲,仙仆卻不能,他們低垂着頭顱,雙膝跪地守在一邊,感受着一刻比一刻壓抑的氣氛,什麽動靜都不幹發出來。

殿內裝點的華麗柔軟的軟榻上,蘭禦半閉着雙眼靠在迎枕上,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自己的大腿。

澹臺叡和澹臺翼兩兄弟跪在榻前,許久之後才見蘭禦睜開眼睛,目光直直的盯着澹臺叡:“你自己來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其實澹臺叡的性格其實并不如何強勢,在強人衆多的禁魔窟裏其實還顯得稍微有點軟弱,但他出身很好,是蘭禦仙尊僅存的兩位後裔之一,不同于澹臺翼幼年青年時吃過不少苦,澹臺叡從生下來就順風順水,多少有些纨绔脾性,玩世不恭的同時還有點不知人間疾苦。

相比于澹臺翼,蘭禦對于澹臺叡也要更加縱容親近些。

但是這種縱容卻也沒有多麽真誠,更像是在看一個毫無威脅,還有點蠢的小寵物,高興了還能摸兩下。

所以,若對方惹自己不快了,蘭禦卻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

現在明顯就是他不太高興,并且瀕臨發作的時候。

偏偏澹臺叡這時候卻犯了倔,梗着脖子在蘭禦面前一言不發。

“呵,以前倒沒發覺你竟還挺有骨氣。”蘭禦擡了擡下巴,似是贊賞,實為嘲諷道。

話音還沒落下,鋒利的靈氣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澹臺叡那張俊美的臉上。

澹臺叡哼都沒哼一聲就被扇的口角撕裂,非常慘烈的重重摔倒在一旁。

Advertisement

他張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捂着胸膛幾乎喘不過氣來,卻仍抿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蘭禦還從沒見過他這麽不識好歹的樣子,也沒見過這麽急着找死的人,他脾氣想來極壞,此時不禁氣急反笑:“好!如今不開口,以後也不用開口了!”

眼看着蘭禦的雙眸眯起,周遭的靈氣也漸漸開始激蕩,澹臺翼不能眼看着弟弟為了這點兒女情長的事自尋死路,他連忙硬着頭皮插言道:“蘭尊,請您息怒,阿叡這些天神思不屬,并非有意冒犯您……”

他猶豫了一下,見上首的仙尊那冰冷的怒意明沒有絲毫消減的意思,還是把答應幫忙隐瞞的事說了:“這事實在與元蓮仙尊無關,是阿叡遇上了個黃毛丫頭……他年紀小經歷的少,這才容易陷進去,您問我就是,我都清楚……”

澹臺叡這時候倒是反應的快了,他猛地擡頭怒視着澹臺翼:“澹臺翼!”

“你閉嘴!”澹臺翼怒斥了一聲:“找死也不用當着我的面!”

蘭禦罕見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向來喜怒無常,變臉比翻書都快,此時聽說跟元蓮沒有關系,就也不急着殺人了,往後一仰,換了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說來聽聽。”

澹臺翼頓了一下,他不敢在蘭禦面前胡說八道,甚至連添油加醋也不敢,他回憶了關于那個女孩子與澹臺叡的故事,這才将原委一五一十的細細道來。

那其實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澹臺叡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蘭禦仙尊剛剛晉升尊位,作為他的血裔,澹臺叡的身份水漲船高,到哪裏都有一群人像是衆星捧月一般奉承。

他過了好一段醉生夢死,肆意妄為的日子,但是時間久了,就有些無聊了。

有那麽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他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去禁魔窟周邊的城鎮中游玩,在極端無聊,百無聊賴之下,遇到了一個女孩子。

這女孩子是個孤女,沒有姓,只有個的名字,就叫做“姣姣”。

少女無父無母又無權無勢,是靠着鄰居們的救助長到快二十歲,資質也不高,好不容易才磕磕絆絆的修煉到最低階的煉精期,平日裏就靠倒換些靈米仙草來維生。

但即使如此,這女孩在這城中也十分有名,只因她人如其名,長得十分漂亮,用一句稍微誇張俗套的話來形容,就是“荊釵布衣,不掩國色”。

也幸好這小城距離禁魔窟不遠不近,城中沒有什麽高門顯貴,風氣也比較清明,不然這種美貌對于一個沒有絲毫依仗的女孩子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但饒是如此,仍然有許多浪蕩子弟有意無意的前去招惹她,弄得她十分心煩。

澹臺叡的狐朋狗友中就是觊觎這美色的人之一。

因為姣姣是個踏踏實實的好姑娘,一心修煉,順便把日子過好,對這些不靠譜的追求者想來不假辭色,所以這位“狐朋”就起了一點壞心,想要捉弄人家,就極力撺掇澹臺叡去招惹人家。

他為了引起澹臺叡的興趣,還故意聯合了其他幾個人跟澹臺叡打賭,說是篤定他沒辦法追求到這個眼高于頂的小村姑。

別看澹臺叡長了一副聰明相,他其實人有些單純,也沒什麽心眼兒,很輕易的就被激到了。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一出經典的英雄救美,澹臺叡假扮做一個落魄俊美的凝氣期散修,順利的與姣姣相識了。

他的日子實在是無聊,便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三天兩頭的去與姣姣偶遇,沒用多長時間就與這小美人熟識了。

而姣姣再怎麽聰明理智,也只是個沒見過世面,有生活單調的小女孩——她這個年紀,在神界就只能說是人生剛剛起步的少年人,面對着生了一張好看的臉,舉止溫和雅致的翩翩公子,也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這場賭約最終是澹臺叡贏得徹徹底底。

姣姣愛上了他。

但另一方面,這段感情也是相互的。

姣姣是個堅韌聰明又樸素勤勞的漂亮女孩子,一旦動了心,就認認真真的追求他,直言想要跟他結為道侶,若他願意,兩人就一同養家一同修煉,今後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澹臺叡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她待人真誠,對于愛意的表達十分熱情勇敢,一旦喜歡上了他,就拿出十二分、毫不保留的愛意去對待他。

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澹臺叡漸漸忘記了自己的目的,開始認真的對姣姣好,兩個人相伴逛仙市一起闖秘境,相處的就像是一對實實在在的愛侶。

在姣姣眼中,就是她找到了可以相伴終身的伴侶,兩人就在這小城中定居,即将踏踏實實的經營自己的小日子,她從沒想過,這段看似完美的感情,起源是一場再虛僞不過的欺騙。

若是故事到這裏,只要澹臺叡真的沉下心來想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也并非不可挽回,就算姣姣知道了他的欺騙,只要得到真誠的坦白和道歉,以她的性格,賭上幾天氣,照樣會原諒愛人。

但是澹臺叡卻沒有這樣好。

他傲慢嬌氣慣了,即使心知自己是真心喜歡姣姣的,在面對朋友們調侃嘲笑和不可置信的表情時,仍舊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平凡普通的煉精期小女孩。

那個撺掇他接近姣姣的人看出了不對,轉頭就把澹臺叡這段時間的經歷透露給了澹臺翼。

澹臺翼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瞧見自家錦衣玉食,天之驕子的弟弟壓制修為,打扮的跟個農夫似的圍着一個女人團團轉。

他一瞬間勃然大怒,但是但在看清楚姣姣的臉時嗎,卻又立即冷靜了下來,他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這個女孩子美的并不常見的臉,思索了許久,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兩人的相處,這才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待到澹臺叡回去的時候,将他叫來身邊,直言不諱地質問他:“你是認真的嗎?堂堂仙尊後裔,要娶個村姑當做道侶?”

澹臺叡沒想到自己的事被堂兄知道了,他一瞬間臉皮漲的通紅,下意識的反駁道:“誰說我是認真的,那不過是閑的沒事,打發時間罷了!”

澹臺翼定定的看了他半晌,這才慢慢的說:“那就好,不然,我會當你是瘋魔了,天底下什麽美人不好找,你要是貪新鮮要納侍妾也就罷了,你一個合道期的修士,娶個煉精期的村姑當道侶?怕是要把澹臺氏的臉都丢光了!”

澹臺叡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陰晴不定半天之後才道:“你想多了……”

澹臺翼反複确認,見他一口咬定只是玩玩,也就信了這話,這是才把他的打算說了出來:“既然你并沒有動真情,那我就直說了——這女孩身上是有利可圖的,不知道你肯不肯割愛。”

澹臺叡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他問:“什麽意思?”

“你我雖與蘭尊血脈相連,但是那些什麽尊貴親近之類的話都是外人胡猜的,你也知道,我們在蘭尊眼中不值一提,明明他手指縫裏露出丁點資源就夠我們用的,卻從不見他記得,我随侍在蘭尊身邊,還不如顏若菡那賤人有臉面。”

澹臺叡有些不解:“可是,這跟姣姣有什麽關系?”

澹臺翼知道堂弟心大,但是卻不想他竟然連這都沒看出來:“你沒發覺你那個小情人跟顏若菡生的很是有幾分相似麽?”

“……你說什麽?”澹臺叡并不像澹臺翼一樣在禁魔窟久居,也當然沒見先祖的愛妾幾次,他完全沒有察覺。

話到這份上,澹臺翼終于圖窮匕見,直截了當道:“你也知道顏若菡是為了能這樣得意……你那個小村姑若是能入蘭尊的眼,我自然受用不盡。”

澹臺叡也不笨,他登時如遭雷擊:“你、你是說……要我把姣姣送給蘭尊?”

“只是試一試而已。”澹臺翼強調:“要是真成了,她自己也是三生有幸……蘭尊還不一定能看得上呢。”

“不可能!”澹臺叡下意識的回絕:“姣姣不會願意的!”

澹臺翼皺了皺眉:“怎麽會不願意?那可是蘭禦仙尊啊!想要這機緣的人從萬魔窟能排到不周山……還是說……”他狐疑道:“是你不願意?”

澹臺翼再一次确認道:“是你自己說對她只是玩玩,并不是當真的,你确定是這樣沒錯吧?”

“……當然是,”澹臺叡風流俊美的臉不知不覺變得煞白,但他仍不肯承認心意,只是重複道:“……我覺得姣姣不會同意的。”

“你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嗎?”澹臺翼道:“你哄兩句,把利害關系講清楚,她會願意的 。”

澹臺翼見堂弟不再說話,便轉頭吩咐人把姣姣帶回了禁魔窟。

他的手下自然不是善茬,說是“帶回”,其實就是打暈了綁回來,随意找了個屋子将人關了起來,也沒想着給水飯。

姣姣不過是煉精期,遠不到能辟谷的修為,她莫名其妙的被綁到了陌生的地方,又硬生生的餓了兩天,差點死在裏面,等到澹臺翼派人傳話給她時,她已經沒了半條命。

禁魔窟、蘭禦仙尊,這一切的一切對于姣姣這樣的女孩子來說太遙遠了,遠的就像是天邊的事,她一開始只是認為遇到了魔修,要抓人來煉器煉丹,絕沒有自己的遭遇和澹臺叡聯系在一起,在掙紮着自救的同時,心裏還在擔心愛人也遭遇危險。

所以,當氣勢非凡,貴氣逼人的澹臺翼站在她面前,言簡意赅的把希望她做的事說出口事,姣姣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姣姣問道:“你說劉叡是誰?”

“本座的堂弟,蘭禦仙尊的血裔,澹臺叡。”澹臺翼道。

姣姣确實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心裏一團亂麻,卻也在極力維持冷靜:“你讓劉叡來見我,我要聽他親口說自己是誰,還有……他要我去幹什麽。”

澹臺翼見她不見棺材不落淚,當即挑眉一下:“是信不過我?你一個小小的煉精期毛丫頭,說實話,要不是這張臉,連與我對話的資格都沒有,有什麽值得我哄騙的資格?”

說罷也不多言,幹脆的叫人把澹臺叡請了過來。

一對情人毫無準備的見面了。

姣姣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眼前的愛人并非她人假扮,她的心登時沉了下去,卻仍不肯死心,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頓問道:‘劉叡,我要你親口跟我說,你要我去做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