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澹臺叡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這是姣姣從未在愛人的臉上見到過的表情。

她咬着牙強自忍耐恐懼,與如此陌生的澹臺叡四目相對:“他說的,是真的嗎?”

澹臺叡沒有明确的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目光至少有一瞬間是閃躲的,只是當着澹臺翼的面,他只得仰着頭,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硬着頭皮道:“……姣姣,這件事,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機遇。”

姣姣瞬間有種如遭雷擊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只覺得眼前模糊一片,伸手碰了碰臉頰,才發現臉上已經滿是淚水了。

澹臺叡心裏發疼,他張了張嘴,卻也知道此時說什麽都沒用,終于,踟蹰了好半天之後,他慢慢道:“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澹臺翼就是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待将姣姣帶下去,兄弟兩個單獨相處時,他不禁對着澹臺叡冷笑道:“怎麽,難道動了真情不成?做出這一副矯情樣子來?”

“誰說的!”澹臺叡反駁了一句,接着才放緩了聲音道:“兄長,她到底跟了我一場,再說了,這種事……總要她自己願意才好有下文,我們……也不好強逼她……”

澹臺翼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法子叫她心甘情願。”

至于到底是什麽手段,就看姣姣自己的配合程度了。

實在不配合,抹去靈智重新植入記憶也不是不行,反正蘭尊想要的也就是這一張臉。

要說澹臺叡是發自內心的想把姣姣送人嗎?那必然不是,他只是在兄長的逼迫詢問下下意識地否認自己的感情,實際上他喜愛姣姣,确實是真心實意,沒有任何虛僞的。

他一時沒想清楚,也在潛意識裏沒有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只想要把這事混過去,待他想明白了,十有八九就要反悔,倒時候也必定是要想法子把姣姣救出來的。

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以為他只是玩一玩、沒有付出真心的堂兄卻沒那個耐心等他想明白。

姣姣也等不了。

她自小無父無母、無兄無姐,萬般艱難長到這麽大,唯一親近的人就是澹臺叡。

Advertisement

這不僅是她的愛人,也是她的同伴和親人,遭到這樣的人背叛和……徹頭徹尾的欺騙,對她的傷害不亞于滅頂之災,加上澹臺翼的威脅,她認為之後的路,無非是“心甘情願”地服侍蘭尊,和“無知無覺”地服侍蘭尊。

說不上哪個更悲慘些。

姣姣在世上了無牽挂,唯一的愛人還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不禁覺得很累,萬念俱灰。

她不算勇敢,資質平庸,見識也淺薄,或許澹臺翼說她是個“村姑”并沒有錯,但是她好歹還有與生俱來的一點傲骨,這讓她無法忍辱負重,任人擺布。

就在澹臺叡好不容易,壓下羞恥心,鼓足勇氣要跟澹臺叡坦白他的情感時,被關起來的姣姣逆轉了全身經脈,燃燒靈氣,把自己燒成了一捧灰。

澹臺兄弟聞訊趕去的時候,姣姣已經連魂魄都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她死了。

蘭禦仙尊默不作聲聽完了整個故事,直到聽見姣姣已經死得徹徹底底,才轉頭去看澹臺叡的反應,只見他在一旁神情暗淡,眼淚默默地順着臉頰留下來,也多虧了他那一張臉,這樣一副窩囊樣兒,竟然還有幾分姿色,并非一味地狼狽。

他饒有性味道:“沒看出來,你倒還是個多情種子……只是行事實在不成章法,如今弄得勞燕分飛,也只能怪你自己沒腦子,實在怨不得旁人。”

澹臺叡低着頭,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蘭禦毫無同情心地看完熱鬧,欣賞完了後裔臉上那種悔恨交織的表情之後,才對着澹臺翼,以極緩慢的口吻開口道:“不過,你方才說……想将那女子獻給本尊?”

澹臺翼方才其實刻意模糊了這一部分,只說是見姣姣面容姣好,才起了獻美的心。

但是蘭禦卻并不好糊弄,他嗤笑道:“随便哪裏來的鄉野女子,也敢往本尊眼前送?”

接着他神色一沉:“還不說實話!”

澹臺翼向來不敢在蘭禦面前撒謊,因此雖然尴尬,還是實話實說道:“蘭尊容禀,只因這小姑娘生的……酷似元蓮仙尊……”

他這話說的雖然尴尬異常,卻不多麽害怕,只因他自覺這是為了蘭禦仙尊着想,想要讨好他,并沒有什麽錯處。

但是,澹臺翼驚恐的看見蘭禦幾乎是瞬間臉色大變,他雙眸霍得睜大,眉頭緊皺,厲聲道:“放肆!你滿口裏胡沁什麽?這與元蓮有何關系!”

澹臺翼整個人一懵,下意識道:“您不是對元……”

他說到這裏,就猛得停住,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先祖驚怒交加的表情。

接着澹臺翼深深地低下頭,心裏暗暗叫苦——這蘭尊該不會以為自己的欲求掩蓋的很好,沒人知道他喜歡元蓮仙尊吧?

這是對自己的隐藏功夫有多大的自信?

蘭禦正要用手段逼供,卻聽見澹臺叡用毫無起伏的語調道:“蘭尊觊觎元蓮仙尊,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

蘭禦緩緩的轉過頭,一雙眼睛泛起了不詳的血紅色,他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人·盡·皆·知?!”

澹臺翼拼命給堂弟使眼色,但是澹臺叡就跟完全看不見似得有意找死:“蘭尊不知道嗎?至少在禁魔窟,沒人能說自己一無所知。”

“啪”的一聲,蘭禦手邊的鐵骨折扇破空而去,正中澹臺叡的額角,當場将他砸的顱骨斷裂,額角處明顯凹進去一個窩。

也幸好蘭禦随時含怒出手,但是沒有動用靈氣,不然這一下就得要了澹臺叡的命。

澹臺叡此刻根本感覺不到痛,他垂下眸子:“你不信可以去問問。”

蘭禦陰沉着臉,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随手将案幾上的玉質竹簽桶擺設揮到地上,裏面的竹簽灑落了一地,冰冷道:“都滾!”

澹臺翼如釋重負,他感覺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就要沒命了,一刻也不敢耽誤,拉上澹臺叡立即順滑地滾了。

留下蘭禦一個人陰沉着臉,周圍的仙仆都一動不動的低着頭,把自己當做沒有生命的銅雕蠟像。

過了一會兒,蘭禦的視線來來回回的将他們掃了一個遍,直到想到澹臺叡口中的“人盡皆知”四字,這才深吸一口氣,慢慢的收回目光。

這段時間一直跟在蘭禦身邊的一個禁魔窟弟子硬着頭皮戰戰兢兢地靠了過來,在榻前雙膝跪下,想要收拾地上灑落的擺件,卻聽見頭頂蘭尊陰郁的聲音:“你來說,禁魔窟中有什麽是人盡皆知,而本尊不知的?”

那弟子暗叫倒黴,卻又既不敢撒謊又不敢隐瞞,只得斟酌再斟酌,這才緩慢的開口道:“蘭尊您深不可測,全知全能,禁魔窟內只有您知道的,沒有您不知道的……至于說人盡皆知……”

頂着蘭禦快要将頭頂灼穿的視線,那弟子咽了一下口水:“其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屬下等私下裏不免猜測,整個神界,除開妙嫦神王不提,只有元蓮仙尊可以……與尊上相配。”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邊擔心馬屁拍在馬腿上,另一邊也是十分害怕這話被其他人聽去,比如道紀神王、蒼海神王之類的……

那可能就要面臨比被蘭禦仙尊打死更加悲慘的死法。

好在這弟子運氣好,沒人有興趣搭理他們,而蘭禦此時有些神思不屬,聽了他這帶着明顯奉承意味并且水分極大的話,竟然沒有發作,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 ,想要順便将地上的擺件收拾一下,卻見蘭尊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吓得他立即縮回手,後退着離開了。

而蘭禦的視線随意散落在地上那幾十根玉簽時,不知怎麽的,卻突然想到了方才澹臺翼口中的“姣姣”。

那個死得悄無聲息,沒有一絲波瀾,分明與他沒有半點牽扯的少女。

身為仙尊,即使他并不擅長蔔算,但是基本的能力還是有的。

蘭禦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直覺所吸引,在自己尚且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用地上的玉簽測算起了那女孩的生平。

他雖不擅長這個,但是擅不擅長也要看跟誰比,跟天機門的門主或者玄鑒神王之類的相比,自然他是外行,但是修為到了一定地步,想要測算低階修士的命數,那不過都是順手而已,沒有什麽技巧可言。

但是随着蘭禦目光的推移,地上的玉簽在他眼中化作了一個個個看似複雜的命盤,環環相扣,組成的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蘭禦目光一凝——這命盤竟然混沌交錯,晦暗難明。

“姣姣”到底只是個煉氣期的女修,與她命中有交集的人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靈光期的澹臺翼,而這不過是一面之緣,牽扯不到什麽,而澹臺叡更只是個還未經歷九九天劫的合道期修士,更加不值一提。

這樣的命盤,要解開應該是再容易不過才是。

蘭禦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立刻變了,他不知不覺中坐直了身子,視線緊緊的盯着那些雜亂無序的玉簽。

他開始認真起來,從第一根簽開始一根根的試圖理清。

但是仍舊是無功而返,他甚至連那女子的生辰八字都看不到。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蘭禦能摸爬滾打地修煉到仙尊這一階自然也不可能是笨蛋,他立即想起了方才自己莫名其妙,毫無理由地起了興致想要測算命盤的事。

但是事實上姣姣對他來說分明不值一提,明明他心中正因為自己隐晦的心事被人窺知而感到震怒難堪,換了平時若不打殺一批人他該不會這麽輕易平息怒火。

可是這一次,他僅僅是随意瞄到了玉簽,竟然就輕而易舉的被轉移了注意。

到了這種品階,一切詭異的巧合都不能只是巧合。

蘭禦相當認真地伸出手掐着指節親自測算過一遍,再一次确定過自己當真看不清那個女子的命數之後,心頭便莫名其妙有些發慌。

他沉聲吩咐:“把那兩個孽畜給我叫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