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蘭禦突然冷喝一聲,同時眸光犀利的掃向一邊。
而元蓮并不驚訝,她表情的沒有變一下,就這樣看着一個男子的身影在不遠處顯現出來。
蘭禦看着來人,語帶威脅道:“我當時誰,原來是你……怎麽本尊與元蓮仙尊交談,你這麽感興趣麽?”
來人正是辰極宮的宮主,鶴衍整了整寬大的衣袖,悠然一笑道:“蘭尊不必見疑,我不過是久不曾拜訪天宮,想要來逛逛罷了,并不曾窺視你的私事。”
這話誰信誰是傻子,鶴衍修為其實不低,這些年來模模糊糊的已經觸到了玉仙一階的頂壁,又有辰極宮獨門術法,以至于蘭禦并沒有第一時發現他的蹤跡。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聽了多少去。
蘭禦現在心情十分煩躁,滿心的焦慮難過和憤怒,但這些偏偏不能發作出來,憋得他整個人都像是要炸開。
他心想,不如回去就把澹臺叡這小崽子給宰了,就當那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正這麽想着,他聽到元蓮沒有半分情緒的聲音:“你們再不走,難道要我親自動手‘請’麽?”
當着外人的面,蘭禦沒有選擇與元蓮争執,他緊緊攥那幾顆仙丹,轉過身去,走之前還是留下一句:“元蓮,這件事沒有那麽容易作罷,我們……來日方長就是了……”
元蓮不禁皺了皺眉頭,看着蘭禦一揮手,帶着他的兩個血裔離開了。
接着,她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的事。
她看向鶴衍,從他的臉上仔細的辨認出了熟悉的痕跡,心中不免暗嘆——這究竟是一種什麽運氣,才能步步都是故人。
不過相比于其他人,眼前這個到底特殊些,她還是先開口問候了:“好久不見……”
迎着元蓮的目光,鶴衍倒是沒想到元蓮的态度如此坦然而鎮靜,既不回避,也不顯得赧然,因此也不得不表現的十分冷靜:“認真算起來,也不算很久……不過,我是該叫你蓮尊,還是貞娘?”
元蓮回答:“若是旁人,或許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你,不該有疑慮才是。”
鶴衍帶着微微的笑意,點頭道:“蓮尊說的不錯,貞娘已經不在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兩人對視了片刻,元蓮神情松弛了下來,她輕聲道:“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的成全。”
“我不過是樂意成人之美罷了,”鶴衍搖了搖頭,溫和道:“況且……他們的命運也本該如此,我只是……選擇不去改變而已。”
鶴衍臉上的笑意慢慢變得有些艱澀:“即便更改了貞娘的命運,我恐怕也依舊不能如願……當初那一世意外避過了胎中之迷時,就覺得不太好,但是天意莫測,任誰都無法完全預料。”
鶴衍口中的“天意”,确實有時候十分捉弄人。
元蓮的數十縷分魂投入下界,其中一縷便是轉生成了中千界一個叫做王汝貞的貴族少女。
她的命格說平凡也平凡,說特殊也特殊。
平凡就平凡在,作為元蓮的分魂之一,王汝貞與其他分魂的命運沒什麽大的區別,都是經歷情劫,痛苦而死,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她其實是一國皇後……還是那種下嫁平民,最後跟随丈夫一起歷經千辛萬苦,成就帝業……說實在的,這樣的身份,對于神界的仙人來說,其實也就那麽回事。
說特殊,其實就特殊在這縷分魂巧之又又巧的與另一個人撞到了一起。
鶴衍玉仙是辰極宮這一代的宮主,停留在玉仙一階的時間已經很長很長——遠比元蓮在仙尊位上的時間長得多。
不過與元蓮突發奇想的亂來不同,辰極宮歷代都有入士歷劫的慣例,幾乎每一代宮主都曾經經歷過,而且他們的方法也要比元蓮的來的穩妥的多。
辰極宮的歷劫方法不是将分裂神魂同時歷劫,而是将整個元神投入下界,經歷預先便計劃好的愛恨情仇,完成後便可歸位。
這種方法不會傷及神魂,反而可以滋養魂體,與元蓮那種急功近利,想要一次就歷十多回劫難的方法完全不同。
辰極宮每一次的歷劫都會準備許久,一次一次,周而複始,直到達到上限為止。
而鶴衍玉仙已經平安度過了幾次,若不出意外,就差那麽臨門一腳就能得償所願。
就是這一次,他投入母腹時便察覺到了異常,那就是陰差陽錯的巧合後,他經歷的胎中之迷出了差錯。
這個凡人孩童名字叫做朱堯,在他長成成人的時間中,無數屬于“前世”的記憶紛紛擾擾混亂無需的逐漸進入腦海。
直到朱堯将近三十歲時,終于破解了胎中之迷,徹底将屬于鶴衍的記憶拿了回來。
而這時,他已經與王汝貞成婚數年,經歷了彼此相許,恩愛纏綿到難舍難分,如今已經到了感情轉淡,對妻子已經有了猜疑之心的時候。
其實恢複了屬于仙人的記憶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為原本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愛恨都會因為前世的心境轉變而變化。
比如朱堯仍然深愛着妻子,鶴衍擁有着同樣的感情,但是朱堯因為權勢利益而起的對于王汝貞的猜疑卻是鶴衍沒辦法感同身受的。
他依然愛她,卻不願意傷害她。
更何況,就算他按照原本的命運去做,因為心境不同的原因,能成功歷劫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若是沒有意外,鶴衍将作為朱堯在中千界生活百年,改變他原本的命運,與愛妻白頭到老,相守百年,雖然這一次歷劫算是失敗了,但最終陪伴一個女人終老,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然而,恢複全部記憶鶴衍第一次見到記憶裏的妻子時,下意識的凝神去看對方的命格,卻震驚的發現了眼前這女子神魂相系的兩個名字。
王汝貞-曉蓮
元蓮仙尊的道號廣為人知,但是尊名卻沒有流傳的很廣,只有曾有資格與無上天宮來往的修士才知道。
鶴衍便是其中之一。
他當時的感覺真的是複雜到難以言喻,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去對待王汝貞。
元蓮仙尊投胎下界還能是什麽原因,鶴衍并不蠢笨,稍一聯想就能猜到。
于是這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了,擺在鶴衍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順自己的心願,與妻子貞娘和好,陪她走過這一生;而另一條路,就是成全“貞娘”這個人本身存在的意義,按照兩人原本該有的命運走下去。
說是兩條路,但實際上……鶴衍別無選擇。
他只能選擇面對着郁郁寡歡,日漸凋零的妻子,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沉默着作為兇手,推動着她走向死亡。
鶴衍直到現在都說不清看着貞娘油盡燈枯時是什麽感覺。
他是現任的辰極宮宮主,玉仙修為,對于他悠久幾乎望不到盡頭的壽命來說,貞娘數十載的生命似乎不值一提,再加上她其實本質上是元蓮仙尊的一部分,成全她的命格,其實是在幫助她渡過這一道劫難。
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種如鲠在喉,心底發沉的滋味卻完全沒辦法忽視。
他當着元蓮的面說的很是灑脫,承認貞娘其實從未存在過,但是其實事實是怎樣,他心知肚明。
鶴衍看着元蓮垂眸思考的樣子,與內向的貞娘有着十成的相似,即使二人的處境天差地別,他似乎也能從這個熟悉的姿态中看懂對方的想法。
這讓他從有些沉重的思緒中掙脫了出來。
鶴衍輕笑道:“蓮尊,你可不要用打發方才那孩子的辦法來敷衍我……我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
他笑完卻又輕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時好時壞,後悔與否,我都能自己承擔自己負責,并不需要別的什麽來彌補……”
鶴衍那種複雜又坦然的神态落入元蓮眼中,卻讓她有種似懂非懂的感覺。
她起了一點好奇心,不禁歪了歪頭,問道:“你再想什麽?”
她那副冷淡清麗的面容上一旦帶上了這樣好奇疑問的表情,讓鶴衍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好友曾經對元蓮的評價。
他說她稚嫩又可愛。
好像并不算誇張。
鶴衍道:“蓮尊,我聽方才你們的談話,便知你所歷的劫恐怕在短時間內不止朱堯這一件,十有八九多數都是情劫,但是我并不同,每次去下界,我們都會準備許久,三災八難,各式各樣都會經歷,以至于每一次都會十分深刻。”
元蓮道:“這一次,是情劫麽?”
“是。”鶴衍坦白道:“這是諸多劫難中唯一一次情劫。”
“渡情劫失敗,對于修為會有什麽影響?”
鶴衍靜靜瞧着她,緩慢道:“誰說失敗了?蓮尊,這一次經歷的情劫,是成了的。”
元蓮略頓了頓:“成功了?”
鶴衍道:“朱堯本該為了傷害愛妻而痛苦,時時刻刻不能忘懷,至死不曾解脫,我與他所做的,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原本也認為這一次是注定失敗的。
因為朱堯的痛苦太過沉重和綿長,這種痛苦沒有随着貞娘的死而淡化,反而日益深刻直到生命的盡頭,愈演愈烈。鶴衍便以為恢複了記憶,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這樣的情感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但實際上,活完了屬于朱堯的一生之後,神魂歸位的鶴衍發現自己的這一道劫難,竟然是成功渡過了……
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卻讓人心情複雜,似乎也高興不起來。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之後,元蓮轉過身就要離開了。
鶴衍本來不想多說什麽,但是最終卻還是輕聲問道:“蓮尊,貞娘她……最後想的是什麽呢,她有沒有原諒我……不、應該是,她有沒有原諒朱堯呢?”
要是換了旁人,眼見着鶴衍眼底的落寞,怎麽着也得告訴他一個能夠安慰他的答案……或者說的委婉一點。
但是現在回答這問題的事元蓮,她實話實說道:“沒有,她恨死朱堯了,臨死都恨不得跟他同歸于盡。”
鶴衍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最後搖頭道:“果然是她……”
卡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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