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好，我是高一五班的趙馨，今天很榮幸站在這裏以優秀新生的身份發言……”

夏日炎炎，被濃烈的陽光包圍，開學典禮的操場上方像罩着一層朦朦胧胧的霧氣，過于沉悶。沈然嘗試着看了眼司令臺上正在說話的少女，由于對着光太過刺激眼睛，看了兩秒眼睛就生疼，讓人沒興趣地低下頭。

不過和身邊孜孜不倦的蟬叫聲相比，講臺上這個女生的聲音軟綿綿的，讓人聽着犯困。

沈然打了第三個哈欠之後，眼角噙出一點淚來。他長得高，站在隊伍的末尾，看不清臺上女生的長相，只覺得她頭發兩邊蟑螂須一樣的劉海很搶眼。梳個馬尾就馬尾了，為什麽還有留兩撮蟑螂須在臉旁邊，看得人強迫症都要犯了，恨不得拿個剪刀給剪幹淨，不，最好是剃刀給刮幹淨，看着心癢難受。

雖然知道臺上這個妹子和自己一個班的，但畢竟才入學，沒太注意長相問題。

反正不會比自己好看。

沈然又打了個哈欠，低頭看了看手上的swatch手表——中二少年必備裝逼神器——看出了霸道總裁範兒，舔了舔嘴唇。臺上女生倒是沒有太浪費大家的時間，三分鐘內搞定發言，然後四周掌聲如沸，沈然也跟着慵懶地拍了拍手。

雖然沈然一句都沒聽進去。

開學動員結束之後，所有班級的隊伍原本分散開來的兩列都像拉鏈似的并了起來，到底是沒經過軍訓，大家懶懶散散地轉身往自己教室走，一點都沒有屬于少年們的朝氣。

才走沒幾步，隊伍基本就沒了形狀，拉鏈不是斷了就是散了。

徐書道從四班的隊伍中一路擠到了五班末尾，一眼就找到了沈然，撞了撞他的手臂：“然哥，今天臺上發言那個妹子是你們班的啊。”

沈然的眼睛沒什麽神采地張了一半，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過了會兒還加了句，“好像吧。”

“都說她漂亮啊，你覺得呢？”徐書道又拱了拱他。

“诶诶诶，”沈然捂着自己的手臂，“能不能別那麽用力，你丫吃藥了？”

“不是，”徐書道給他裝模作樣地揉了揉，“有沒有興趣加入到後宮豪華套餐？”

想當年沈然在初中那可是一個風雲+風流人物，幾乎全校所有的女生都圍着他轉，徐書道也給他開玩笑說他簡直是有個後宮加粉絲團，親眼見證他對少女的殺傷力。

當然初中生也就那點段位，上課敢當着老師面睡覺都堪比超級英雄似的英勇。像沈然這種體育特長生，是國家級的保護對象，以後是要出去為國争光和外國人比賽并碾壓他們的存在，所以老師也都不敢拿他怎麽樣，在學校像爺爺一樣哄着，就指望他以後拿個世界冠軍回來給學校争光。到時候和他拍個合照發條朋友圈：“那年在我的課上睡覺的人長大以後成了世界蛙王。”

想想就能有百來個點贊，得意。

沈然本來就又長得帥，而且特別高，才高一就一米八幾的個子，從小練游泳那身材也沒話說，加上這家夥沒事就對着鏡子拿出自己是男團C位的覺悟做着表情和動作的練習，每一個眼神都是蓄謀已久，每一個動作都是圖謀不軌，女孩子自然都跟吸鐵石一樣被瞬間吸引。

然而通常他撩得女生春暖花開後他又一臉冷酷無情的樣子，心裏的彈幕滿是：“在下撩王，有何貴幹”“老子天下第一牛逼”“這些都是我後宮妃子”，中二氣質堪稱王者段位，搞得人家女孩子更是心理癢癢。

沈然雖然成績不怎麽樣，但他是國家級重點培養的體育特長，所有重點中學都搶着要他，至于他為什麽來市重點裏面排名第三的的四中，因為四中有個很不錯的泳池，可以滿足他平時的訓練需求。

“要好好訓練了，不能浪了，”沈然終于收回了對自己風光過往的回憶，故作清高道，“而且撩女孩子的套路不都一樣麽，毫無難度，多玩就沒意思了。”

“那不一樣，我們以前初中都是些不愛讀書整天想着談戀愛的花癡少女，現在我們來的是重點中學，這裏的人都一心只想讀書，”徐書道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和我一樣。”

“哦，可是不管初中生還是高中生都是視覺動物，”沈然朝他眨眨眼，“爺我這麽帥，就不信能翻車。”

“那可不一定哦，”徐書道陪他坐到五班教室最後一排一個單獨的位子上後問道：“你們還沒分配座位？”

沈然點頭：“嗯，不過分配了我也申請坐最後一排。”

“你幹嘛對最後一排情有獨鐘？”徐書道問。

“因為清淨，”沈然說着用拇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而且帥氣。”

沈然的中二之魂徐書道早就習慣了，作為他的鐵子，兩人從小學開始就是一個班，徐書道是個學霸，但是那種會讀書更會玩的學霸，兩個人的興趣愛好差不多，所以能玩在一起。

沈然這人雖然中二，雖然“老子世界第一牛逼”寫滿了這張帥到發光的臉，但人還是很講義氣的，也挺有意思，有時候還有點小可愛小幼稚，需要幫忙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所以徐書道喜歡和他做朋友。

上課鈴響了起來，徐書道對沈然說了句“無聊微信聯系”之後就走了。

沒見老師走進來，沈然看了一圈，蟑螂須好像也不在，他有些無聊地看着窗外用手敲了敲桌面。

-

林則遠手指敲在了沈然的學生介紹表上，對趙馨說道：“趙馨同學啊，這個學生做你同桌你看怎麽樣？”

趙馨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點頭道：“我都可以，林老師，您安排就行。”

“這個學生呢，是個體育特長生，以後是要去國家隊的，在市裏省裏都拿過蛙泳第一，未來可期啊，”林則遠臉上露出了欣賞，突然又皺起眉頭，“就是這孩子不愛學習，但這孩子我開學前去做過家訪，挺聰明一孩子，就是沒讀書這根筋，但我作為班主任還是希望他多方面發展的，讓和你一起坐，你多幫忙着點，你看行麽？”林則遠是個大學剛畢業不久的老師，這是他第一次當班主任，所以對每個同學都很上心，特別是班裏有這種國寶級對象，更是不能糟蹋了。

“沒問題的，林老師，我一定努力。”趙馨很有精氣神地說着。

趙馨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進了四中，以學生優秀代表第一天就上臺發言，長得漂亮性格溫柔，父母都是知識分子，這就是典型老師最喜歡的好學生，一看就是聽話的好孩子，還樂于助人，這種學生所有老師都求之不得，林則遠當然對她喜愛萬分。

“好嘞，那我們回班級吧。”林則遠拿起教材站了起來。

班裏本來吵吵嚷嚷的，林則遠帶着趙馨回班級的時候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聽到周圍沒了聲音，本來低頭看手機的沈然下意識擡頭，一眼就看到了兩根蟑螂須，她站在講臺旁邊沒回座位。

沈然眯了眯眼，發現她居然挺漂亮的，不，可以說是很漂亮了。

林則遠拿出一張事先就準備好的新座位表，貼在黑板上說道：“大家請根據我新安排的座位表坐好。”

臺下的學生不悲不喜，畢竟才開學一天，和同桌也沒什麽感情，簡單告了別——因為成長，我們突然間說散就散。

沈然的視線全程盯着趙馨一眨不眨，心想一定是這兩根蟑螂須太搶眼，讓他恨不得沖上去把它捋到耳朵後面。

大家座位都換得差不多的時候，沈然突然站了起來，踢了一下凳子腿，把凳子往後一帶，從最後一排徐徐走到講臺前，說：“老師，商量個事。”

班級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同學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

而這些注目禮讓沈然心裏的中二之魂燃起來了，甚至已經想象得出他雙手插口袋對老師說“老子不換”之後班裏女生對他冒出星星眼的表情了。

林則遠推了推眼鏡，問道：“怎麽了呀沈然同學？”

沈然走到講臺旁，微微瞥了眼表格上面的字，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一眼就掃到了趙馨，然後發現趙馨旁邊是自己的名字。

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剛才她站在講臺旁邊恬靜美好的樣子，那一瞬間，他突然中二之魂就被燒沒了，燒得灰都不剩，對林則遠說：“我就想說能不能靠窗？”

林則遠點頭：“就是給你安排靠窗的，要多呼吸新鮮空氣是吧，我懂的。”

沈然點點頭，轉了個身，一眼就看到了班裏唯一還空着的一個座位，旁邊一個女生正低着頭在整理課桌。

他走到座位最後，把自己仍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跨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插口袋裏，走到靠窗第四排的位置，對着趙馨說：“麻煩讓讓。”

趙馨微微擡起頭，然後站起來到課桌旁邊，等他坐下後才歸位，一系列動作流暢，像是已經做了幾十年同桌那樣默契十足。

沈然從來沒有坐過最後一排以外的位置，調整了一下座位，覺得有些擠，轉頭跟後面的人說：“麻煩往後挪挪。”

然後從沈然這排以後的每個人都往後挪了一大段，導致最後一排的同學的椅子都差點貼到牆壁了。

座位換好之後，林則遠就開始上課了。

靠窗的的位置在教室左邊，這個教室倒還是挺新的，窗框沒有像以前那種把手都生鏽的情況，沈然一只胳膊撐在旁邊的窗臺上，有點慵懶地看着講臺。

然而他的餘光始終被那兩根蟑螂須吸引着，他皺起眉頭，實在覺得看着難過，然後鬼使神差地沒忍住伸手把趙馨左邊的蟑螂須夾到她耳朵後面。

微溫的觸感讓趙馨吓了一跳，她側過頭，沈然發現她皮膚白的像雪山，眼睛又充滿靈氣，最要命的是她說話是那嘴動起來的樣子和聲音，讓人心裏的絨毛胡亂飄蕩，癢得不行，像是一口氣吹開了一百顆蒲公英，滿世界亂飄。

“怎麽了？沈同學？”趙馨的臉型特別好看，微側着的臉被陽光照得有一層白茫茫的光，淡淡的看上去像半透明似的。

沈然喉結滾了滾，沒說話。

“啊，是擋到你了嗎？”趙馨說着擡起手，先是把頭發上的皮筋褪下，用嘴咬住黑色的皮筋，然後用兩只手把左右兩邊的蟑螂須都往後抄在一起，瞬間整個額頭都被幹淨的露出。

女生穿得是夏季校服，白色的短袖襯衫，似乎有些偏大，從沈然的角度看過去，袖子裏面似乎可以看到少女的抹胸款內衣。

噗……內內內衣……

隐隐約約若隐若現。

——不行不行，不能看。

——要不再看一眼？

——白色的啊啊啊。

“不好意思啊。”女生紮完了頭發，整個臉完整的露了出來。

沈然閱女無數，卻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這麽幹淨這麽通透這麽——不形容了，再形容下去這節課就下課了，總之，這麽讓人怦然心動的臉，他的心跳有些快，身體的某個部位也在蠢蠢欲動。

屬于少男的悸動開始萌芽。

他馬上低下頭，打開手機給徐書道發消息。

-沈然：孫子！

-徐書道：然哥，怎麽了？

-沈然：快給我一張你的自拍照。

-徐書道：怎麽了？

-沈然：別廢話，快，救救火。

-徐書道：[圖片]

-沈然：我草真他嗎醜，不過挺管用。

-徐書道：你到底咋了？

-沈然：我和蟑螂須做同桌了。

-徐書道：啊？你不是說你一個人做最後一排麽？

-沈然：我……剛開學，低調點。

-徐書道：不像你的作風啊。

“同學？”趙馨突然叫了一聲，沈然馬上擡起頭，整個臉看上去有些紅。

“什麽事？”沈然故作鎮定。

“哦，沒事，看你趴着以為你不舒服。”

“我上課一直扒……趴着睡覺。”沈然撇撇嘴，覺得自己說話從來沒這麽不利索過。

“那你睡吧，”趙馨笑笑，“一會兒上課的重點有不懂的我跟你講。”

——操，你他媽能不能別對老子笑了，老子是個血氣方剛的中二少年好不好。

沈然打開手機。

-沈然：孫子，他媽的再來一張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