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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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晚,樓亭又到了那個地方,只是,那一臉的從容無畏,還是和昨天一樣,沒什麽變化。

并且今天不止他一個人在。

皇帝子嗣不豐,十五歲大婚到現在,也只有六個兒子立住了。

而在這些立住的兒子立,也沒幾個讓他省心的。

大皇子早夭,沒活過五歲,二皇子乃貴妃所出,母族強大,皇帝寵信,一度是公認的太子。

三皇子是個小貴人所生,生了皇子也只封了個嫔,連親自撫養的能力都沒有,被交與多年無所出的賢妃撫養。

他也算生不逢時,當時皇帝年輕,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子嗣竟然只有幾個,因此那貴人即便生了皇子也不得寵,一個嫔就打發了,自己辛苦生的孩子還被別人抱走。

若是換了現在,有個女人生了皇子,皇帝至少是要封一個二品妃子。

四皇子乃四妃之一的淑妃所出,淑妃人如其名,溫婉賢淑,與世無争,因此皇帝也最喜歡到她宮裏去,哪怕不侍寝,說說話就很放松。

五皇子在十五歲剛入朝領差事的時候,帶領官員到地方赈災,結果路遇劫匪,不幸墜崖,屍骨無存。

至此,他的母妃梅妃就瘋了。

六皇子生母是他國送來的和親公主,生來便喪失了争奪那個位置的資格,也因為如此,他和兄弟幾個最合得來。

而他的母妃也是宮裏過得最簡單的,只可惜紅顏薄命,生六皇子的時候身體就不好,在六皇子十歲的時候她就病故了。

楚懷不願被寄養,自己一個人熬過了整個少年時期。

七皇子至今還不到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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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公主,則只有楚莞一個人平安活到這麽大。

這些個皇子平日裏都各有各的住處和事情,很少有碰頭的機會,今天倒是全聚齊了,除了已經來不了的,一個都沒少。

皇帝面色沉沉地坐在上方,看不出什麽想法。

樓亭一進來,就和上次連累他一進宮的四皇子楚慎對上了眼。

對方面色淡定平靜,甚至還對着樓亭笑了笑。

樓亭鳥都不鳥他,直接無視過去了,只是唇角位置勾了一抹弧度,明顯就是諷刺的笑。

甚至還稱不上笑。

“不知陛下叫臣來有何時?”他開門見山問。

“昨晚吳勇死了。”皇帝比他還開門見山,“你們誰幹的。”

短短兩句話,就宛如在衆人心頭丢下一道驚雷,震得所有人瞬間愣住了,就連樓亭都挑了挑眉,明顯有些意外。

“父皇明察,兒臣萬萬不敢啊!”

瞬間,底下人嘩啦啦全跪了下來。

就連最小的年僅九歲的七皇子也一臉莫名得跪了下來,明顯還沒進入狀态。

皇帝坐在上面冷笑兩聲。

“不敢?”

“還有你們不敢做的事?”

“朕看你們倒是什麽都敢,是不是将來有一天,你們還會殺君弑父、陰謀造反?!啊?!”

皇帝猛的起身,憤怒地将桌上的東西全都推到了地上!

幾個皇子全都匍匐在地,楚莞直挺挺跪着,臉上寫滿了無動于衷。

樓亭則是一臉事不關己地坐在輪椅上。

那淡定悠閑的模樣似乎在想一會兒中午要吃些什麽。

皇帝看了兩人,火氣更大了,楚莞他不好說,就把槍口對準樓亭,“樓亭,你為何一點也不驚訝?”

“難不成,你早就知道?!”

這話挖的坑就多了。

樓亭喊冤:“陛下,昨兒個您還親自下令将臣軟禁在宮中,無人進出,微臣又如何能得知這樣的事?!”

皇帝其實也傾向于他不知道,他宮裏的侍衛們可不是吃素的。

就他了解的情況來看,樓亭确實沒那個可能。

可他這會兒心情不好,因此也不任性了些,故意說這些話來氣人。

樓亭當然知道皇帝是什麽德性,可他從沒有要慣他的意思。

這會兒地上還跪着這麽多人,皇帝也沒那個閑工夫緊盯着樓亭不放。

沒了那層遮羞布,兩人之間的烽煙似乎更明顯了。

甚至毫不掩飾。

也就是樓亭這會兒沒被對方抓到小辮子,否則估計皇帝會大張旗鼓,恨不得将小事鬧大,讓樓亭翻不了身,鏟除後患。

不過,小辮子其實還是有的。

藏在侯府的姜泱,只要一爆出來,妥妥治樓亭一個私通外國。

可上次樓亭說的和離書根本沒有上報官府銷去戶籍,所以就算爆出去了,也沒什麽用。

人家可是正正經經的夫夫關系,當年還是皇帝親自賜的婚,他總不能打自己嘴巴子。

也怪他自己,那時候他哪裏知道姜泱還有回姜國的那天?

若是早知道,他賜婚誰也絕對不可能給這兩人。

只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前有皇子死于非命,後有臣子暴斃身亡。

這不僅僅是牽扯到朝堂上皇位上的争鋒。

這種殺人手腳麻利根本不給人救的情況讓皇帝心驚了,膽顫了,生怕哪一天自己也會被這樣殺在不知名的夜裏,直到第二天屍體才被人發現。

以前是威脅到他的皇位,如今可是威脅到了他的性命!

他能不重視才怪。

皇帝看也不看地上的兒子們,直接下令刑部查清此事,限時五天,要是查不出來就提着腦袋來見!

可憐刑部尚書一臉莫名地被叫來,戰戰兢兢渾身冒汗地出去,只覺得自己腦袋上懸着一把看不見的刀。

“這都什麽事兒啊!要是只有一個皇子就好了,肯定就沒這麽多陰謀詭計了!”

他那不切實際的想法也只能在腦子裏想想,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被安上一個“詛咒皇室”的罪名掉腦袋的。

聽皇帝發了好大的脾氣後,樓亭又回了他的臨時住處,這一趟出來,主角根本不是他,從頭到尾他只看了皇帝發脾氣,估計皇帝也不是想整治他,不過是想通過這件事威懾一下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罷了。

樓亭沒放在心上,只是在晚上的時候詳細問了他的人,那個吳勇到底怎麽死的。

該不會真是他的人殺的吧?

趕來的黑衣人連呼冤枉,“主子明鑒,屬下當然知道那吳勇是個重要證人,又怎敢動手?”

“那是怎麽回事?”樓亭問。

“昨夜屬下确實是去了吳家,想要問訊,不過屬下晚了一步,等屬下到的時候,吳勇已經死了,而屬下察覺到,在他死前,應該還有一批人來過。”

“哦?”樓亭挑了挑眉,“可與殺他的是同一夥人?”

黑衣人想了想還是說,“屬下不知。”

“那就繼續。”樓亭冷笑一聲,“本侯就不信了,與楚恪親近的官員那麽多,他能一個一個全都殺完?”

“主子明鑒,屬下以為殺他的人應當是與他勾結的人,在事情完成之後,就殺人滅口了,就算要殺,應當也只會殺知道內情的人。”

“那就動作快點,能問一個是一個。”

樓亭說得随意。

現在的水已經渾了,而目前的情形反而讓他成了這水裏最幹淨的魚,無論查出什麽,他都不着急,也不擔心。

黑衣人正要告辭。

就聽他媽剛靠譜沒一會兒的主子又抽了風,“等等!”

“主子還有何事?”

樓亭故作鎮定地說,“本侯被困宮中,連個知心人都沒有,實在是寂寞空虛冷,你去府裏和管家說一聲,将本侯最得寵的後院之人帶進宮來,陪伴本侯!”

黑衣人:“……”

他艱難道:“主子,危急關頭,這恐怕……不合适吧?”

“這算什麽危急關頭!怎麽,小爺被軟禁在此,想洩火都不行了?”樓亭沒皮沒臉道。

“……”

黑衣人還能怎麽辦?攤上這麽個主子,怕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把這消息帶回侯府告訴給管家後,這位見過無數風浪的老管家都差點沒忍住噴了茶。

只可惜沒有喝茶。

管家沉默良久,在繼續縱容自家小侯爺不着調和嚴詞拒絕之間糾結得頭發都白了不少,最終為了自己那越來越多的白發,他還是忍痛選了前者。

于是他堆着一張滿是不懷好意的笑臉去見了姜泱。

聽到來龍去脈的姜泱:“……”

他當即翻了個白眼,就這樣直直倒了下來!

“公子?公子!”

大夫來得非常及時,對得起他那高昂的費用。

然而診斷結果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雞肋。

沒人能叫醒裝睡的人。

于是,只要姜泱願意,他可以長眠不醒,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管家笑容無奈。

還能怎麽辦呢?

當然還是黑衣人當晚又苦哈哈地去見了樓亭,訴說了這一情況。

奇怪的是,樓亭沒生氣沒發火,只是一臉困惑地問黑衣人,“你說我是不是太寵他了?竟然敢靠裝病不想進宮陪我?!”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又才小心翼翼道:“主子,讓公子進宮确實不合适,公子到底在宮中住了好些年,認識他的人不少,若是進來,只怕又要生許多事端。”

樓亭擺擺手,“我既敢這麽做,就不怕這些。”

只要沒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就連有他派遣刺客殺楚恪的證據,皇帝不都不敢有什麽舉動不是嗎?

不過,樓亭想了想,還是不太招搖好了,畢竟凡事都有個萬一。

可他不讓姜泱來人一回事,姜泱主動裝病不想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将這件事記在了小本本上,決定等他回府後再仔仔細細找人算賬!

夜裏,姜泱又打了個噴嚏,恨不得将樓亭這個小王八蛋拖出來打屁股!

宮中

文貴妃哭哭嚷嚷要闖禦書房,“皇上呢?本宮要見皇上!”

侍衛們守着門不讓她進,“娘娘,書房重地,後宮不得擅闖!”

文貴妃擡手就扇了一巴掌,“本宮是當朝貴妃,豈容你這奴才放肆!”

護甲在那人臉上刮了一道深痕,那是眸中一冷,攔着文貴妃的動作更加堅決了。

“後宮不得擅闖禦書房這是規定,娘娘忘了,屬下可沒忘!”

文貴妃一臉恨意,臉上的淚水都宛若成了血水,擡腳就要揣他,“你這個狗奴才……”

禦書房的門卻在這時打開了,太監總管站在裏面,“貴妃娘娘,皇上有請。”

文貴妃轉怒為笑,連淚水都變得楚楚可憐了起來,“本宮就知道,皇上不可能攔着本宮……定是你這狗奴才作祟!”

進去的時候,竟還不忘揣那侍衛一腳。

太監總管對那侍衛道:“趙侍衛還是先去太醫院看看傷才好。”

“謝公公!”

“皇上!皇上……”文貴妃梨花帶雨地跑去內間,“咱們的恪兒死得好冤啊!”

得知楚恪死的那一刻他簡直恍若夢中,不敢置信,可在看到兒子屍體的那一刻,就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渾渾噩噩了一兩天,至今才算真正清醒,發誓要給她的兒子報仇。

“哪個天殺的,竟然敢殺我的恪兒!皇上,您一定要誅他全家,淩遲處死啊!”

文貴妃撲進皇帝懷裏,悲傷過度的她不禁将皇帝摟得死死的,皇帝差點都沒喘過氣來!

“好了!”他将文貴妃推開,心中本就有火,被這一抱更加火大。

文貴妃滿臉不敢置信,似乎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原來對他甜言蜜語的丈夫一般。

他們的兒子死了,她這個當娘的要他這個做爹的給他們兒子申冤,他竟然推開了她?!

皇帝也反應過來自己情緒有些過了,平靜了些許說,“這幾天朕一直在處理這件事,皇子身亡,乃關系江山社稷的國家大事,朕,怎麽可能不重視!”

文貴妃邊哭邊怒道:“重視?兇手就在眼前,皇上卻視而不見朋友他逍遙法外,這叫重視?!”

“證據不充分。”皇帝一句話就堵了她。

“人證物證俱在,這還叫不充分,是不是要讓人親眼看到他殺人才算證據充分?!”文貴妃怒目圓瞪,睚眦欲裂。

“他不認朕又能如何?!皇姑姑保他朕又能如何?!”皇帝也怒了,他本就被兒子女兒樓亭大長公主氣得不輕,如今被文貴妃這麽埋怨,就忍不了了,原本對文貴妃失子的憐愛也消減了大半。

他是皇帝!

“你要是能讓他認罪,朕立馬下旨斬了他,你行嗎!”

文貴妃垂下臉,掩飾住臉上的陰霾,不再多說。

她算是看出來了,皇帝嘴上說的疼愛也不過是說說,事實上他還有好幾個兒子,沒了一個雖然傷心,卻也不會動根本。

可她只有一個兒子啊!

恪兒,母妃定要為你報仇不可!

皇帝在文貴妃這兒受了氣,晚上的時候就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一直以來都是他的解語花,別的妃子總有各種原因有所圖謀,也只有淑妃是真正為了他這個人在考慮。

只是四兒子……

到淑妃宮殿的時候,淑妃正穿着一身繡着蓮花的碧色衣裙,懷裏還抱着幾朵蓮花,後面的人也拿着蓮子蓮藕。

“陛下今晚要來,本宮親自下廚做些清火的蓮子百合湯,再做些蓮子糕給慎兒送去,他一個人在府裏,也不知道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想知道有沒有,朕讓他進宮來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淑妃忙轉身,便看到走過來的皇帝,忙跪下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愛妃平身!”皇帝親自扶她。

“陛下今日怎來的這麽早?臣妾還說親自下廚呢!”

“交給宮人們就行了,朕想和愛妃說說話。”

淑妃将手裏的東西交給宮人,自己随皇帝進了殿裏。

“陛下近日想必正為二殿下之事傷心吧,臣妾安慰陛下,陛下不要傷心了!”淑妃給皇帝按着頭說。

皇帝心一松,“有你在朕身邊,是朕之福。”

淑妃溫柔一笑,“陛下說笑了,該臣妾的福氣才是。”

“就你嘴甜!”

飯菜上桌,看着桌上的蓮子糕,皇帝想起來了,“慎兒上次受傷也沒見你幾次,是朕的疏忽,朕讓慎兒多進宮陪陪你。”

淑妃笑容溫柔又感動,卻還是拒絕了,“多謝陛下,不過,已經出宮開府的皇子常進宮也不好,還是不要給陛下添麻煩了。”

“這算什麽麻煩。”

“那臣妾就謝主隆恩了!”

翌日,楚慎就進了宮。

母子倆關在宮殿裏,淑妃此時半點沒有在皇帝面前的溫柔婉約,一雙鳳目滿是淩厲,“我問你,你二哥的事是不是你動的手?你瘋了嗎?敢在這時候搞出這種事?!”

“母妃息怒,此事并非兒臣所為!”楚慎忙解釋。

淑妃卻是愣住了,“什麽?”

“怎麽會?除了你還能有誰?”

楚慎不悅地皺起眉:“母妃連兒臣的話也不信嗎?”

淑妃當然不是不相信自己兒子的話,可是皇帝幾個皇子中,只有他兒子和楚恪争得最兇,如今楚恪死了,熟知兒子手段的淑妃怎麽可能不把這事和她兒子聯系起來?

可既然楚慎都說了不是了,那多半還真的不是。

那會是誰呢?

“會不會是老三?他平日裏常被楚恪欺負。”

“老三?”淑妃冷笑,“就那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孬種也有這膽量?”

其實楚慎也不覺得。

可關鍵是真的沒有人選了。

“那……會不會真的是樓亭?”

淑妃擺擺手:“那更不可能了,那小子向來不喜歡摻和到這種事情裏面來,何況,他要是想收拾楚恪那有的是辦法,犯不着犧牲這麽大,再說了,他的手段,要是真的動手,也絕對不會留下把柄,你以為他護國侯府真的只是一個空架子嗎?”

楚慎一驚:“母妃的意思是?”

“當年皇帝卸磨殺驢誰人不知?自以為樓亭不知道?可皇帝這些年還是不敢動樓亭,你以為是因為什麽?名聲嗎?名聲哪有屁股下面的位置重要!”淑妃冷笑道。

“可樓亭既然知道,又有能力,為什麽這些年來也從未對父皇做什麽?”難道在蟄伏,想要一舉搞個大的?

楚慎一個哆嗦,那這人就太可怕,竟然能忍這麽多年!

“這個……本宮也不明白,不過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要是真想蟄伏,就不會搞出這麽多事,還把弱點暴露出來。”

楚慎皺眉,“那萬一他和姜泱的事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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