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走到車旁邊,喻沐楊心裏過不去,主動提議,“要不回去的時候我來開吧。”

他看着蕭席,窄小暗淡的臉上映着街邊燒烤燈牌上的色塊,紅紅綠綠的,說:“你坐在後面休息一下。”

蕭席默聲看了他一陣,心髒莫名柔軟。沒做多餘的推脫,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喻沐楊的車技娴熟,再加上對附近的路很熟悉,很快就平穩又順暢地将車重新開上了寬敞馬路。

“累不累?”

感受到蕭席時不時的注視,他有些底虛,下意識想躲,又想表現得自如一些,好證明自己內心坦蕩。

蕭席将目光投向正前方,車頭照出一塊倒梯形的光亮,地面是深灰色,附近沒有車,他們倆像是被放逐在靜音的宇宙裏。

這樣的感覺讓他放松。

“還行,”蕭席揉了揉脖子,“你爸爸媽媽很随和,很好相處。”

“嗯,他們以為我們倆是戀愛關系……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倆解釋。”

一想到這個,喻沐楊就開始苦惱,問蕭席,“你是怎麽跟你父母說的?”

“我……”

蕭席收聲,他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在乾蕾不停逼迫他去相親的當口。

事實上,蕭席之所以那麽迫切地選擇了和喻沐楊結婚,乾蕾也功不可沒。

是她讓蕭席反複地忍耐相親的無趣,冠冕堂皇地占據了他的時間與精力,一口一個“愛”地綁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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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喻沐楊很識趣,沒等來蕭席的回答,他便不再問了,只笑了一下,然後說:“我還是慢慢想辦法告訴他們吧。”

蕭席為自己的隐瞞感到抱歉,慷慨地做出讓步,“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在你爸媽面前演戲什麽的,也可以告訴我。”,“畢竟,這種事也很難讓父母理解。”

喻沐楊客氣地跟他道謝,之後又不說話了。

.

車開出好一陣兒,不知道蕭席想起了什麽,突然問喻沐楊:“你的性格更像你爸爸還是媽媽?”

喻沐楊也同樣在走神,他想着剛才分別時田媛尴尬的神色,有些慌張。

“啊……更像媽媽吧。”他的語調變高了,語速也急。

喻沐楊的臉頰又不自覺地微微鼓起一塊,蕭席側目望了望,将眼神移開片刻,又重新放在他的側臉上。

“總感覺,你媽媽要比你的性格活潑一些。”蕭席鈍鈍地回應。

“是活潑一些,我媽媽對所有人都很友好和熱情。不過她有時候也很倔,一旦認定自己是正确的,那誰都不能讓她改變心意。”

這麽說的時候,喻沐楊的雙眼晶瑩,像剔透飽滿的天然寶石,沒有經歷過高溫灼燒或是工匠雕琢,只有與生俱來的純粹。

就好像從小被寶貝着長大,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忽而,蕭席想起上次聽到的傳聞,問喻沐楊,“你高中跟別人起沖突那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什麽?”喻沐楊看他一眼。

蕭席解釋:“就像你剛才形容你媽媽,一旦認定是正确的,誰都不能改變你的心意……你之前打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說完,蕭席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整晚都很反常:無論是跑去醫院接喻沐楊一家回家,還是現在開始打探喻沐楊家人的性格,關心他之前的事情。

喻沐楊也覺得驚訝,又偏頭去看蕭席,不認識他了一樣。蕭席被那雙眼睛看得心虛,手掌放在喻沐楊的頭頂,将他扭回去,“看路。”

“哦……”喻沐楊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太累了啊?”

都開始說胡話了。

蕭席背過臉看着窗外,心頭漾起一陣不合時宜的溫馨,“可能吧。”

沉默少時,喻沐楊突然說話了。

“算是吧,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是知道我打不過他,但還是打了……這一點确實跟我媽很像。”

蕭席的轉過頭,重新看向前方,暗示自己在聽。

“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也沒有人會站在我這邊,因為那件事,我在大家眼裏可能不那麽的……真誠。”

喻沐楊聲音和緩,像窗外路燈灑下的光束,光芒裏所有塵埃都在輕舞。

“可是,如果我什麽話都不說,什麽行動也不做,那我會對我自己感覺很抱歉。所以從我決定朝那個學長揮拳頭的那一秒開始,我就釋懷了。我是為了我自己打架的,打給我自己看,我站在我自己這一邊,我相信我自己,無論結果是輸是贏,我都覺得我贏了。”

路面平坦,蕭席的車行駛起來幾乎沒有聲音。

他們走過一條長長的、筆直的、沒有什麽起伏的橋梁,橋下是緩緩流動的水,頭頂是爍爍閃亮的星,路燈是橘黃色的細雨,他們仿佛在飛翔。

蕭席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喻沐楊,你真的很勇敢,很有勇氣。”

喻沐楊彎了彎嘴角,說謝謝。他也很慶幸自己曾表達了反抗,自己在流言蜚語的攻擊裏一次次地站起來,咬着牙走過人生中最黯淡的兩年多時光。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他真的喜歡上了蕭席。

喜歡上蕭席的這件事讓他同時感受到欣愉與酸苦,他被兩種矛盾的情緒拉扯着,直至如今。

蕭席突然湊近喻沐楊的側臉,玩笑着問:“你現在是什麽表情?”,“先說好,我可是相信你的,也對你經歷的事情感覺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喻沐楊趕忙說,“不過,你為什麽會相信我?”

“因為……”蕭席想到第一次見到喻沐楊的時候,眼珠黑漆漆的,又黑又瘦,塞給他一袋子快餐就跑。

喻沐楊懂得分寸,性格不張揚,絕對不會選擇這麽高調的方式跟他告白。

他笑笑,“因為我們結婚了,我該對我的結婚對象有點信任。”

喻沐楊輕輕地“啊”了一聲。

蕭席可能不知道,他将“結婚”說得雲淡風輕,像他人生際遇裏的一件順手的小事。

而“結婚”是喻沐楊的最後一根火柴,糟糕的是,當那束孱弱的火苗終于熄滅了,他知道自己不會含笑離開。

回到公寓已經淩晨三點了,蕭席強打着精神洗了個澡,換喻沐楊用衛生間。

衛生間裏響起刷刷水聲,蕭席給兩人熱了牛奶,端着自己杯子走進主卧。

床頭的水培荔枝已經蔫了兩天了,淡粉色的葉片變深了,由粉紅向枯黃過渡。

蕭席蹲下來,皺着眉觀察了一陣,昨天他明明給它換了水,他想不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白天得問問喻沐楊……”

也許他正在卧室裏,身邊就是柔軟的床,一個關于喻沐楊的隐蔽的記憶突然浮現,然後迅速占據他的全部思緒。

伸出手,他小心地撫弄着水培荔枝薄薄的葉片,如果是淡粉色的話,會更像喻沐楊一點。

蕭席覺得可惜,很希望這株植物明天就能恢複生機。

“楊楊。”他小聲喚着那株植物,感覺自己跟植物的關系瞬間變得很親密。

“楊楊,楊楊……”蕭席又這麽叫了兩聲,越叫就越順口,“粉色的楊楊……”

思緒活絡,身體也不那麽累了。

不知不覺,“楊楊”本人已經洗好了澡,輕手輕腳地握着馬克杯走到自己的門前。

喻沐楊心說自己是不是累了,怎麽還出現了幻聽?

又感覺那幾聲“楊楊”是從蕭席的房裏傳出來的,伴随窸窣的聲音,蕭席的房門并沒有合攏。

可他真的太累了,沒什麽窺探蕭席隐私的想法,按下門把,又反手關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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