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當即調轉方向,趕往醫院。
電話是功放,喻沐楊也聽到了那人的聲音,對方是乾蕾的學生,說乾老師早就在醫院建立的檔案,給她做急救的醫生對她的狀況很熟悉,所以通知他們聯系家屬,并表示病人的情況不樂觀。
從遠處傳來幾聲尋人呼喚,電話就被突然挂斷了。
蕭席臉色蒼白,整段路途都表現得很焦慮,将車開得又沖又急。喻沐楊捏緊了安全帶,預感很不好,心髒時重時輕地跳動着。
他跟乾蕾的接觸不算多。除了元旦乾蕾找到他家,帶他去看中醫之外,後來他們又陸陸續續見過兩三次,每次的時間都很短,大多數是在中醫醫院或者小區門口,乾蕾搜羅來許多名貴的補品,怕他不肯要,放到他身邊就匆匆離開。
乾蕾并不壞,也從來沒有為難他。她似乎格外期待喻沐楊肚子裏的這個小生命,卻不敢明顯得表達,怕他誤會自己把他當成某種工具。
蕭席在急診室的門外找到了給他打電話的那位學生,對方将乾蕾的手機交給他,急得臉頰發紅,蹭蹭冒着冷汗。
“醫生好像說,乾老師的腦子裏長了個東西,說她早就應該過來住院的……”男學生皺巴着臉,馬上就要哭了,“乾老師其實很好的,都怪我,是我不懂事,我組織了集體抗議,控訴乾老師打分太低,估計是氣到她了。”
“醫生還說什麽了?”蕭席沉聲問。
“沒,沒了,”男學生說,“老師暈倒前讓我聯系這間醫院,說這裏的張主任知道她的病情,還讓我別責怪自己……”
“我們把她送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不過張主任給她檢查的時候她就又暈過去了,直接就被送進急診室,我才聯系了您。”
已經開春,迎春花悄然在城市裏盛放,醫院裏卻冷飕飕的。
喻沐楊站在蕭席的身邊,拉着他的手,努力給他輸送熱量,一邊問男學生:“乾老師之前有在課堂上暈倒的情況嗎?”
男學生搖搖頭,“沒有,不過她年底的時候請了一段時間的假,那之前她總會頭疼,好像一直在吃藥,短短幾個月就消瘦了好多。”
有些壞心眼的學生甚至玩笑,乾老師估計是苦心鑽研怎麽樣才能扣掉他們的作業分數,她是那種依靠吸食年輕學生的怨氣而補充精氣神的老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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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學生一直在打哆嗦,今天乾老師走進教室,班裏空空蕩蕩,多媒體屏幕投影上滾動播放着“乾蕾滾出Z大教育系,無能無德何配為人師表!”
他沖出來,朗讀着全系同學簽名的舉報信,期待看到她或氣急敗壞或悔不當初的樣子,沒想到,再轉過身的時候,乾蕾已經癱坐在地上,面色蒼白,快要說不出話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代表全體同學向您道歉……”男學生已然精神崩潰,痛哭着跪在地上,抱着蕭席的腿,“哥,求您不要怪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乾老師的情況這麽嚴重。”
男學生的哭聲和舉動造成小型的騷動,走廊上的病患和家屬都在往他們這個方向看。
蕭席依舊冷着臉不作反應,喻沐楊無措地去拉男生從地上起來,不遠處護士臺的幾個護士也跑過來,一起将男學生拉到塑料椅上坐着,勸他保持冷靜,不要打擾其他患者。
好在這時急救室的門突然打開,一位醫生走出來,問家屬來了嗎。
蕭席半啞着應了一聲。
“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不代表患者就完全安全了。病人本人不同意手術,你們做家屬的最好幫忙勸一勸,盡量延長患者的生命,讓她少痛苦一些,”醫生淡然道,“這兩天先住院觀察,不要讓患者工作,也別讓她情緒激動。”
“我媽怎麽了?”蕭席突然問。
摘下口罩的手驟然停頓,醫生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蕭席,“您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沒有告訴過我。”
“哦,她本人的治療意願确實不太強烈……”醫生正色,“她有腦膜瘤,很遺憾,确診的時候腫瘤已經長得很大,從檢查結果看屬于惡性腫瘤。考慮到她的年齡,我們建議她進行手術切除,不過現行的醫療手段并不能保證将瘤塊切除幹淨,殘留的部分有可能變性,并且她的腫瘤位置特殊,所以風險相對高一些。”
“那手術的成功率是?”蕭席的喉嚨發緊,眼前一陣暈眩,喻沐楊從後扶住他。
“這一點我們不能保證,我們只能盡力而為,”醫生遺憾地宣布,“如果任其發展,看她現在的情況,可能撐不過今年;選擇手術的話,也許能再維持個三五年,我們也有患者術後9年沒有複發,所以效果因人而異。”
蕭席點點頭,喻沐楊問:“我們什麽時候能看到她?”
“應該快了,裏面在做一些補充檢查,等會把患者送進病房,等她自然醒過來就行。”
喻沐楊跟醫生握了握手,“您辛苦了,我們有問題再找您溝通,可以嗎?”
醫生說當然,疲憊地跟他們暫別,回辦公室休息。
乾蕾于三個小時後悠悠轉醒。
精致飒爽的女強人,雷厲風行的老教授,如今嘴唇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她身邊是蕭席和喻沐楊,還有幾個趕來探望的領導和同學,她雙眼幹澀,眨眼都有些刺痛。
“乾教授,您感覺怎麽樣?”學校派來的代表率先發問。
乾蕾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我來是想代表學校告訴您,請您放心治療,健康第一,我們不希望讓您感受到壓力。”
最權威的老教授之一被學生氣進了醫院,學校怕把事情鬧大,趕快出面表态,“表達抗議的學生也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們會嚴格徹查這件事,盡快給您一個交代。”
“別……”乾蕾擺擺手,“算了。”
角落裏的男學生見狀,哭得更加懊悔。
“不是他的錯,”乾蕾堅持着,“你帶着,學生,回去吧。”
又看向另一側蕭席和喻沐楊,朝着喻沐楊無力地笑,“肚子都這麽大了?”
“阿姨……”喻沐楊握着她的手,“我們照顧您,您安心養一養。”
“不用,”乾蕾吃力地說,“你們回去忙吧,你好好養胎,叫蕭席好好照顧你。”
“現在是我們能去忙的時候嗎?”積蓄了許久的憤怒終于爆發,蕭席看向媽媽,“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說,不光我不知道,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吧?”
“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們,等你被下病危通知的那天,還是在等什麽時機?”
乾蕾板起臉,“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不用你們照顧。”
“你把自己照顧到醫院裏來了,照顧到手術都不做,打算幹什麽,放棄生命嗎?”
“蕭席!”喻沐楊扯着他的袖子,讓他閉嘴冷靜。
“做了手術一樣有失敗的風險,我不想從手術臺上離開。”乾蕾固執起來,神情更加冷漠,“我想活着看到你的孩子,還不行嗎?”
“孩子,孩子……”蕭席有些崩潰,“你滿腦子是不是只有孩子啊,你自己呢?我呢?你的父母呢?這些人的感受都不重要嗎?”
“那你管不着,你唯一聽話的一點就是盡快生了小孩兒。不讓我管着你,你也別管我,我的命數是什麽樣我自己知道,不要你們來幫我安排。”因為虛弱,乾蕾的聲音越來越小,後來幹脆別過臉,告訴所有人,“都別管我,我需要休息,你們都回家吧。”
蕭席氣得發抖,被喻沐楊拉着退出病房。
他們找了條安靜走廊坐下來,因為憤怒,蕭席的雙手握緊了,攥成拳頭,喻沐楊只好在他後背上輕柔地拍打,給他安慰。
“她總是這樣一意孤行,”蕭席垂着頭坐着,“我們的意見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也不值得考量,從來都只有她來決定,以她的感受為主,所有人都是她的附庸。”
喻沐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蒼白地說,“可能阿姨自己也很害怕,所以不想你們為她擔心。”
“你不用替她說話,”蕭席心裏煩躁又恐懼,語氣稍重,“她總是這樣,永遠要保持主動,把我推到被動的那邊。”
喻沐楊被蕭席的态度刺了一下,迅速萎靡,怯怯坐在他身邊,撫着自己的肚子。
直到蕭席稍微冷靜,面色仍是不虞,一言不發地開着車,和喻沐楊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蕭席跟學校請了假,一大早做好早餐就出了門,也不告訴喻沐楊他要去哪裏。
喻沐楊的心情當然不算好,雖然理解蕭席心裏難受,但也有些傷心昨天Alpha的态度,他明明也是在表達關心。
到達公司,John穿得很正式,找喻沐楊一起去見客戶。
他們和上次郵件詢價的客戶約定今天做産品介紹,為此整個團隊忙了一個多禮拜,這場會面尤其重要。
喻沐楊整理精神,抱着一沓資料,John捧着電腦,和他一起走進會議室。
“這次他們公司要來兩個人,老板和他在國內的合夥人,”John一邊連接電腦,一邊跟他介紹,“那個老板四五十歲了,海歸做派,愛開玩笑,但在細節方面很較真兒;他的合夥人很咱們差不多大,就是傻有錢,可能是不放心這個老板拿着他的錢揮霍吧,就一起過來聽一聽,我們主要說服老板就行,叫鄒聯,Joseph。”
喻沐楊點點頭,“好。”
“喻總監怎麽這麽沒精神呢?”John設置好電腦,正了正領帶,為等會兒的介紹而緊張不已,“待會兒我要是有什麽遺漏的,你幫我補充一下。”
“放心說,沒關系。”喻沐楊舒心了些,他有個團結的團隊,裏面的每個組員都很優秀。
沒一會兒,客戶到了,接待将他們引進來,喻沐楊和John一起站在會議室的門口等。
鄒聯看着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成熟,一頭灰白的頭發,西裝筆挺,步履生風地走進來;他身後是他的合夥人,比他稍微矮一些,因為身材魁梧,也顯得氣勢很強。
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的信息素,喻沐楊不由蹙眉,強忍難受,迎上去打招呼。
喻沐楊在前,先和鄒聯問好握手,移動到他的合夥人面前,突然愣住了。
“喻沐楊……”對方倒是自然周到,主動伸出手來,“還記得我嗎?”
怎麽會忘記呢?
這人是他的高中學長,大他一級;他們倆打架,這人把他打進了醫院……
過去那些糟糕的回憶一下子湧入腦袋,像一盆冷水澆下來,凍得他目眦冰涼。
“喻總監?”John在身後輕輕拍他,“您和許總之前認識啊?”
自然地踱到喻沐楊前方,John跟許銳澤握了手,“感謝您二位特意過來,我們喻總監原本身體抱恙,卻不忍心怠慢了二位,非要過來歡迎您們。”
“喻總監,您需要回去休息嗎?”John回頭問他。
身體漸漸回溫,喻沐楊猶豫片刻,“不用了,請鄒總和許總進去吧。”
幸運的是,介紹會進行順利,之前擔心的事情都沒發生。
John超常發揮,整體效果遠超喻沐楊的預期。彙報過程他沒有忘記任何細節,還增加了許多設計,讓“智能辦公室”的概念更加靈巧和人性化,也帶給喻沐楊很多新的靈感。
鄒聯看上去很滿意,但他在商場馳騁多年,心思難測;許銳澤的表情喻沐楊根本沒敢觀察,入座後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喻沐楊,比起産品,他好像更享受看到喻沐楊恐懼的表情。
John結束演示,鄒聯問了幾個成本方面的問題,還詢問了後續的升級,到了許銳澤那邊,對方直直看向喻沐楊,“聽說你跟蕭席還有聯系?”
說完話,許銳澤還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他的肚子。
喻沐楊點點頭,“對。”
“蕭教授還來我們公司做過一段時間培訓呢,”John打着圓場,“看來許總和我們喻總監還有蕭教授都認識,真有緣。”,“請問您還有什麽關于産品方面的問題嗎?”
許銳澤擡了擡下巴,“那沒有”,又正經道,“挺好的。”
John起立,向鄒聯伸出一只手,“那咱們今天先這樣,我聽說鄒總待會兒還跟附近的公司有一場會?”
鄒聯握了握他的手,“沒錯,那我們先告辭,咱們保持聯系。”
“喻總監,”許銳澤叫住喻沐楊,“好久不見了,咱倆聊兩句?”
喻沐楊抿唇,但沒猶豫太久,“好。”
John送鄒聯離開,喻沐楊扶着肚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什麽要說的?”
許銳澤拍着手掌,“就像恭喜你呀,喜歡了那麽久的人,十年?十二年?”
“你想說什麽?”喻沐楊皺眉。
“別急嘛,對孩子不好,”許銳澤笑着說,“就是想表揚你,手段了得,怎麽追到蕭席的啊?廢了不少手段吧?”
他又瞥着喻沐楊的肚子,喻沐楊覺得那人的視線在自己肚子上多停留一秒鐘都是玷污。
許銳澤意有所指,“這個,也是啊?”
從心底泛起一陣怒火,喻沐楊覺得惡心,雙手護在肚子上。
“是呀,”他笑着答,“我就是手段用盡才得到了蕭席,你要恭喜我嗎,還是想跟我取經?”
“現在跑到我面前說這些是想幹什麽呢?想向我證明你比我過得好?”
喻沐楊直直看回去,眼神裏帶着挑釁,“未必吧?”
許銳澤暗暗咽下一口氣,“你不想和我們合作了?”
“能不能和你們公司合作全部是由你來決定的?”
“我大可以說服我的夥伴選擇你們的競争對手。”
“哦,”喻沐楊氣定神閑地起身,“行啊,本來就是公平競争,我對我們的産品有信心,無論從方案構建,還是材料選擇,甚至是價格,我們都是最有優勢的。”
許銳澤讪笑,“這麽多年不見,你變了不少。”
“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麽欺軟怕硬。”喻沐楊不甘示弱,挺直腰杆走出會議室。
回到工位才感覺後悔,他這次是真的跟許銳澤結了梁子,他的團隊一個多禮拜的心血就這麽被浪費了。
怎麽就不能忍一下呢?
可是就算這次忍過去了,合作達成,以後許銳澤肯定會一直折磨他。
高中打架之後,他們倆都被學校記了警告處分,直到許銳澤高考結束,喻沐楊都活在稍有不慎就要被他堵在某處的陰影裏。
所以即使這次合作黃了,也不是完全的壞事,拖累團隊跟他一起給許銳澤洩憤才更無法原諒。
這麽想着,喻沐楊終于松懈緊張,完全放松下來。
也許真的成長了。
17歲不敢反抗的人,28歲被他怼到無話可說,一肚子悶氣。
終于忍不住,他露出微笑,越來越開心,想要跟誰分享。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蕭席。
輕輕撫摸肚皮,安穩小葵,然後抓起手機,快步走出辦公室。
蕭席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下了電梯,喻沐楊小跑進大廳,猜想他的Alpha現在在哪兒。
“喻沐楊!”
他身後傳出蕭席的聲音。
心變輕了,身體也暖融融,還沒回頭,喻沐楊就開始微笑。
你看,他終于擁有了可以毫不猶豫奔往的目的地。
平安夜很長,他們成為彼此不會熄滅的光。
感謝閱讀!!
雖然被鎖了大半天心情很喪,但晚上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啦~我放聲大唱,我大唱特唱,我現在說話都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