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推開病房門，裏面的人應聲望過來。
“我說過他沒事，受傷最重的人是你自己，你擔心擔心你自己吧，”顧長風冷冷地說完，站了起來，看柯淮一眼，“你等的人來了。”
路過柯淮的身邊，顧長風腳步頓了頓：“不要待太久，最多一個小時。”
柯淮點點頭，朝病床走過去。
病房一股淩冽的消毒水味，顧星丞躺在白色病床上，臉色白得幾乎跟床單一個顏色，平時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暗淡了許多。
“你沒事吧？”顧星丞的眼睛在他身上掃掃。
“我爺爺為難你了嗎？”
他說話都因為虛弱而輕聲細氣許多。
顧星丞醒來得比預期的快很多。
他記得醫生說他腎髒、脾髒、小腸破裂，更別提還有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手掌肌腱斷裂……等等數不清的傷。
可他竟然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醒過來了，顧長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語氣裏都是不可思議。
柯淮搖搖頭：“我只是腳扭了而已，你爺爺說得沒錯，你才是傷得最重的那個。”
“腳傷了還來得這麽快。”顧星丞笑笑，“住在醫院附近了嗎？”
柯淮點點頭：“怕你要見我。”
他腳腕扭傷，醫生囑咐過他這幾天不要運動，即便如此接到點後之後他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蹦着過來了，一路上蹦得像個兔子，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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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嗎？以防萬一，我讓爺爺派幾個保安去陪着你，那個歹徒很危險，一次沒得手，很難說會不會有第二次。”
他說得很慢，柯淮一點一點地耐心等他說完。
在他記憶裏，自己對顧星丞就沒這麽有耐心過，剛在一起的時候嫌棄他傻乎乎對他大呼小叫，後來又因為姚越的事情對他更加不耐。
他搖頭：“不用，警方已經掌控鐘澗和那個歹徒的證據了，一出事他們就跑路了，現在外面天羅地網，不止警方，顧家的人也在找他們，逃還來不及，怎麽會自己送上門來，我很安全。”
顧星丞輕輕點點頭，不說話了，安靜地微側頭看着他，幾乎算得上是一眨不眨。
被子動了動，露出一只包裹得像只粽子的手，掌心向上，微微朝柯淮伸過來。
柯淮忙低頭看：“怎麽了？”
“痛嗎？”
“牽一下。”
柯淮頓住半秒，擡頭看顧星丞，他依舊還用那種眼神看着他。
柯淮輕輕把手虛放在上方，挨着他露出來的一點指尖。
顧星丞的指尖依舊還是冰涼的，卻微微動了動包裹住了他的手。
似乎是呼出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跑進停車庫的時候有多害怕你出事。”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麽怕過，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你出車禍，我當時發誓，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受傷。”
“看到那個歹徒朝你捅刀子的時候，我怕得快死了，我要是晚一秒……我都不敢想象那是什麽後果。”
柯淮沉默地聽着他說。
“還好我趕上了，你沒事。”顧星丞深深地看着他。
柯淮不知道能說什麽，他喉頭像是被鐵鏽鏽住了，最後他輕聲問：“你不是在清寧路上嗎？你怎麽知道我要出事？”
“不知道，”顧星丞笑了笑，“可能是心願靈驗了，上天賜給了我預感。”
“我在去的路上眼皮狂跳，總覺得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事發之前我已經在調查鐘澗和那個歹徒了，下屬最後給我發來的疑似那歹徒的位置似乎就在你周邊，我擔心出事。”
所以他執意要來公司樓下見他。
“清寧路不是堵車了麽？”
“是啊，”顧星丞笑着說，“所以我棄車跑過去了，手機忘在車上，到你公司的時候你員工跟我說你已經去取車了，還好趕上了。”
雖然已經猜測到了，但親耳從顧星丞嘴裏聽到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柯淮低着頭。
“幸好趕上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醒來沒看見你，差點吓死。”
“不要輕易說那個字。”柯淮輕聲說。
“什麽？”
“死，不要說。”
顧星丞眨眨眼睛，眼裏泛出點神采，似乎很高興。
而只有在病房門口等待過搶救的人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每一秒都像度日如年，每一秒都擔心下一秒那間搶救室的門推開然後帶來噩訊，在搶救室門口的每一秒，他都備受煎熬，每一秒都擔心顧星丞就這樣永遠醒不過來了。
“你擔心我啊？”顧星丞輕聲說。
“不然呢？”柯淮說。
“那你，”顧星丞抿抿蒼白的嘴唇，一眨不眨地深深看他，神情莫名泛出些委屈來，“那你怎麽不在醫院等我醒來，你知道麽？我多想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我醒來時看到你不在，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柯淮嘴唇顫抖，眼眶發熱，他自出事後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做筆錄查人處理後續事端，他覺得自己還算冷靜，還以為自己不會哭了。
沒想到此時在顧星丞的病房裏，因為他幾句話而逐漸視野模糊。
模糊到情緒逐漸松散，松到幾乎有些崩陷。
“你也知道害怕啊，”他說，“你也知道害怕啊！”
音量逐漸增大。
顧星丞呆了兩秒。
“你也知道害怕！”柯淮猝然擡頭，眼睛猩紅。
“我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怕，你就那麽沖過來！用肉身去擋刀子！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顧星丞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聲線低沉，無措地說：“你、你別哭。”
“你以為我這樣就會高興嗎？你以為你給我擋刀子我就會原諒你嗎？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怎麽辦！”
“為什麽要給我擋，你難道沒有想過我也會怕嗎！”
這是柯淮第一次這麽朝他發洩似的喊，第一次像個小孩子一樣地喊，第一次帶着眼淚帶着擔心沖他喊。
顧星丞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而柯淮還沒結束。
“你以為自己是什麽？英雄嗎？”
“你以為自己不會受傷麽？什麽啊，結果還不是像現在這樣渾身是傷躺在病床上了，你也沒有多厲害，為什麽要逞英雄。”
“我自己會逃，我自己也能打，我不需要你像個白癡一樣用肉身擋刀。”
顧星丞給他擦眼淚：“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你這叫沒事嗎？”柯淮眉間燃着怒火，“這次只是僥幸，下次呢！不是每次都這麽幸運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沖動，哪怕你拉着我跑都好啊。”
顧星丞嘆了口氣，費力地擡起手，用裸露出來的兩根手指按住了柯淮的嘴唇：“對不起，別哭了。”
“但是有下次，我還是會替你擋的，有能讓兩個人都不受傷的辦法更好，但是如果注定要有一個人受傷，我情願那個人是我。”顧星丞語氣堅定地說。
柯淮眉頭一皺，淚滴大滴大滴滴落下來。
顧星丞又開始笨拙地給他擦淚：“別哭。”
“別哭，寶寶。”
他輕聲細語，剛剛說出口又慌忙認錯，仿佛在此刻沒有什麽能讓眼前人不哭更重要：“對不起，害你擔心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柯淮哭得他心都要碎了，自從認識柯淮起，他就沒見柯淮這麽哭過。
一刻鐘後柯淮止住哭意，拿紙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鐘澗我不會放過的，你把之前掌握的證據給我，我要親自送他把牢底坐穿。”
顧星丞眉目裏有着擔心：“這件事我爺爺不會不管的，你交給他來就好了，鐘澗現在還沒被找到，我擔心他再次找上你。”
說到這個，他再次提起之前的話題讓顧家派人去保護他，柯淮再次拒絕了，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會找人保護自己。
一個小時的時間轉眼就到，顧星丞身體虛弱，不能醒着太長時間。
柯淮站起來：“你不用操心我，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好好休息，有什麽不對就叫醫生，我改天再來看你。”
顧星丞在他身後追問。
“改天是什麽時候？”
柯淮腳步頓了頓：“明天。”
他回頭看看顧星丞，顧星丞還插着鼻飼管，最近應該都不能進食：“你有什麽想要的跟我說。”
顧星丞看着他：“沒有。”
只要柯淮能來看他就好了。
“那……明天見。”柯淮說。
在出病房門前，顧星丞又喊住他：“柯淮。”
“明天早點來。”聲音低啞虛弱，帶着殷切的期盼。
柯淮“嗯”了聲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顧長風閉着眼睛坐在長椅上，身邊陪着下屬，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長。
身邊的人也都尴尬地跟柯淮點了點頭。
柯淮點頭離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屬于哭過之後很快痕跡就會消失的那種體質，半小時前哭，半小時後基本上就能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不知道顧長風是不是看出了什麽，但就算沒看出來，在病房門口也都聽到了，畢竟他當時哭得還挺大聲的。
真的是久違的哭啊，成年後再也沒這麽哭過了。
拐過長廊拐角的時候，穆源抱着一個花籃從他身旁路過，神色有些匆忙，但還是停下來跟他點頭示意。
柯淮也輕輕對她點了點頭。
穆源應該是聽說顧星丞醒來前來看望的。
他站在電梯前，不長不短地走了個神。
電梯“叮”一聲響起，他便又恢複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不管怎麽樣，都先過完這段時間再說吧，至少等顧星丞脫離危險期。
在那之前，他會好好如顧星丞所願，每天都來看望他。
顧星丞醒過來的消息散開之後，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看望，但基本都沒怎麽見到人，顧家的人守病房守得很嚴，嚴格遵醫囑控制着探視時間。
如果不是顧星丞要見他，恐怕柯淮也進不去。
“我家裏的小貓你能幫我去喂喂嗎？”顧星丞說。
柯淮坐在電視機前削蘋果。
“我把鑰匙給你，它有點認生，也就對你熟悉一點。”顧星丞說。
柯淮點點頭，眼下顧星丞讓他做什麽他都不會拒絕，他接過鑰匙放進兜裏：“等下就去喂它，這麽多天沒人管，估計餓扁了。”
顧星丞笑笑，眼裏有着不明顯的高興：“我想吃一塊蘋果。”
柯淮低頭看看已經被他啃了兩口的蘋果。
顧星丞現在應該是還不能吃蘋果的，他是給自己削的。
他想了想，削下薄薄的一片，遞到顧星丞嘴邊：“含一下，不能吃。”
蔥白的指尖捏着蘋果片，指甲瑩潤可愛。
顧星丞張開嘴，把蘋果片連同他的指尖一同含了進去。
柯淮矗立着沒動，垂眼碰上顧星丞眼睛裏狡黠的光。
顧星丞在想什麽，其實他知道，給他鑰匙的用意，其實他也知道，喂貓只是借口，真正的意圖，他倆都心知肚明。
他抽出手，扔掉蘋果片，抽了張紙巾細細地擦拭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