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螢火城(1)

螢火城(1)

小鹿被控制後,立馬有狼群出現在周圍。看到這一幕,聽着樹精的解釋,按奈不住利爪想要撲殺人類。

但被小鹿制止了。

小鹿說:“沒關系,我跟你走。你不用這樣。”

那人的刀子更緊了些,險些真的劃破他的脖子。那人說:“讓牠們退開!”

小鹿說了一句,狼群們果然退開,盡管退的不情不願。

小鹿說:“在我離開前,再讓我做一件事。”見那人猶豫,小鹿又說:“砍下我的一截鹿角,我要把它留在森林裏。”

那人皺了皺眉,然後一手掐住了小鹿的脖子,另一只手帶着刀,飛快劃過小鹿的鹿角,像鑽石般的鹿角應聲落地,幾秒後,小鹿發出痛苦的哀嚎,在整片森林裏回蕩。

誰也沒察覺,那人握刀的手不自覺地在顫抖。

劊子手也會心疼嗎?

小鹿幾乎疼到難以站立,他不自覺地往人類懷裏倒去,手抓着對方的手臂,對方亦然。這樣的觸碰下,那人閃過詫異的臉色,似乎在隐忍什麽。森林裏,誰都不知道人類在想什麽。

“你沒事吧?”那人擔心道。

“……應該、應該沒有。”小鹿閉上雙眼緩神。

不久後,他睜開眼,撿起掉在地上的鹿角,那鹿角依舊在發光。他捧着鹿角走向湖泊中央,将鹿角安置在湖底。只見湖面泛起七彩的漣漪,很快又平靜。

小鹿游了回來,從岸邊爬起,身上挂着晶瑩的水珠。

那個人類再一次看得癡迷,就好像在外面的世界看不到似的。小鹿不太理解這些,但也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新身體和對方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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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類四下看了一圈,找到被丢遠的外套,盡管那上面占滿血污,殘破不堪,但他還是撿了回來,披在小鹿身上。

是的,小鹿發現,他沒穿衣服。

這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他活到現在就沒穿過衣服這種東西。

輕輕将小鹿裹緊,那人遲疑了片刻,沒有采用剛剛的暴力方式,而是牽起小鹿的手。

小鹿也任由他牽着。

所有的小精靈冒出頭來,在山路兩旁站着,一排排,好像送別的隊伍。狼的聲音在樹林間回蕩:“鹿王,你真的要離開嗎?”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身旁的人聽不懂。

小鹿用自己的方式回答牠們:“我留下了鹿角,它會代替我守護森林一陣子。我要去和人類談判,他們不能在這樣攻打森林了。放心,我會回來的,很快。”

整座森林都收到了他的告別,悄寂無聲。

那個人類邊帶着他走,邊問:“我叫邢濯,你叫什麽名字?”

小鹿說:“我沒有名字。”

邢濯驚訝:“所有人都有名字。”

“可你知道我不是人。”

“……”邢濯沉着臉,思考片刻,“在螢火城別這麽說。”

“為什麽?”

“你得有個名字。”邢濯停下腳步,看着小鹿,“我在一本很古老的書裏看過一句話,呦呦鹿鳴,你願意叫鹿呦嗎?”

小鹿完全不在意:“可以啊。”

邢濯深深地看着他,內心泛起的情緒被壓抑下去。緊接着繼續走,邢濯說:“鹿呦,你要記得是我給你起的名字。”

小鹿:“好。”

森林外不遠處,有人正用望遠鏡窺探着森林,然而在那還沒有巴掌大的鏡筒裏,除了茂密的樹木和黑幽幽的一團死氣外,什麽也看不見。

有人來報派出去的搜救小隊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那人放下望遠鏡,朝森林方向深深嘆氣,“上将已經失蹤兩天了,還活着的概率有多大?”

“傳說這片森林的名字叫MORS,在古老的西方語言中意為死神。先前我們多次攻打這裏,卻連蚊子一樣的偵查儀都進不去。據說裏面有一頭兇惡的神獸,上将大概兇多吉少了。”

他們穿着和邢濯類似的外衣,長長的衣擺直到膝蓋,肩膀上有象征榮譽的軍銜。那是螢火城軍隊的軍服,邢濯正是他們口中的上将,而說話的這兩位是邢濯的副将。

“我不能接受,上将他……會沒事的。”其中一位副将卡特說道,是個中年男子,身形稱不上高大威猛,但也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你真是這麽希望的嗎?”另一位副将盧威爾毫不留情戳穿他,“上将在那待的夠久啦,難道他回來你會更開心嗎?”

卡特自然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挖苦道:“是你有那取而代之的心思吧!盧威爾,你的哈喇子都要留到我褲子上了,在我沒有把你按在床上操/死之前,收斂一下吧!”

盧威爾顯然不覺得這玩笑有趣。

就在雙方大眼瞪小眼之際,又有人報,從森林裏走出來兩個人。

兩個活人。

其中一位是他們的上将。

一行人匆忙迎了過去。

小鹿跟在邢濯身後,頭一次見那麽多人類,還拿着槍口對着他。

邢濯沉着臉,厲聲呵責:“把槍放下!”

卡特從人群裏擠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揮手:“上将!沒想到您真的還活着!”衆人在他指示下放手。

卡特解釋道:“原諒我必須檢查您是否被感染。”

一個儀器掃完邢濯,沒有提示危險。

然後,卡特才看到小鹿,訝異的目光立馬被鹿角吸引。

他警惕問:“這位是?”

小鹿想自我介紹,但被邢濯打斷:“他被感染了。”

“感染!可這儀器為什麽沒發出警報?”卡特驚訝,“您是什麽意思?如果他真被感染,必須馬上處死!”

“你無權在我面前殺人。”邢濯沉聲道,“他是無症狀感染者,我要帶他回螢火城。”

“無症狀?您在哪找到的?”卡特不住地打量小鹿,想要從對方的面相裏看出端倪,“他好漂亮,星星部落那群野蠻人絕沒有這樣漂亮的基因!螢火城也不一定有,他到底從哪來?”

邢濯瞪了一眼,不悅:“這和你沒有關系。”

他接過小兵遞來的繩子,捆住小鹿,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下,拉着繩子走進帳篷。

卡特在他走後瞬間變了臉:“一定有問題,上将看上去毫發無損,但他的戰鬥機可是被星星部落給轟下去的。”

盧威爾認同:“多少年來,就沒有人能活着從森林裏出來,上将真有那麽厲害麽?我看他帶回來的那個人,倒是大有蹊跷。”

“那人有一對鹿角。”卡特說,“上将說他被感染——被變異動物感染的人類,的确會出現動物的特征,但哪一個不是面目可怖的?”

“上将不和我們交代,總得和統帥交代。到時候就知道咯。”

帳篷裏,邢濯拿出醫藥箱,脫下衣服,給自己處理傷口。

最致命的傷已經被小鹿治愈,剩下零星的傷,掃開草葉,露出已在生長的皮肉。倒消毒藥水的時候,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但背上的傷口,他夠不着。見狀,小鹿自告奮勇幫忙。

邢濯看他真誠的眼光,不動聲色地坐在他和帳篷門簾之間,才給他松開繩子——勒痕都有些泛紅。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蔓延。

小鹿很好奇這些東西,邢濯就解釋給他聽。比如用棉簽沾酒精清理完傷口,再敷上藥膏,貼上透氣的紗布,過兩天傷口就會結痂。

小鹿的指尖有些暖,碰到邢濯冰涼的皮膚,縮了縮手,随後他又張開手掌,輕輕貼着對方,想要捂熱每一塊受涼的地方。

邢濯沒有吭聲,也沒有拒絕。他的手甚至輕輕攥住褲腿,很克制和壓抑着某種情緒,但同時也很享受它。

給邢濯收拾好傷口,邢濯找了套幹淨的衣服給小鹿。

一件普通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此刻天氣不熱不冷,這麽穿剛好。

小鹿開心地接過,終于能脫掉那件破破爛爛又臭烘烘的外套。換的時候,邢濯就坐在一旁看着,偶爾開口指導——因為小鹿不會。

帳篷裏的燈光和白天比起來昏暗無比,但卻營造出略微暧昧的氛圍,這在平常可從沒有過。

他靜靜地欣賞小鹿換衣服,那些讓他挪不開目光的地方,慢慢被衣服包裹住的感覺,好像一顆種子,被埋進內心深處的土壤。

小鹿換好衣服後,邢濯就一把抓住他的雙手,然後再次用繩子捆住。小鹿很無奈:“我既然跟你出了森林,就不會逃跑了。”

邢濯大概是不信,所以小鹿也懶得解釋,趴在地毯上打算睡覺。

邢濯半眯起眼,坐在床邊看了一會,把小鹿拽了起來。

小鹿嗷嗷叫:“你又要做什麽?”

邢濯說:“人類睡覺是在床上。”

那床并不大,是個簡易折疊床。外出行軍,邢濯一向不搞花架子,和軍隊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所以這床睡兩個人實在是小了些。

小鹿說:“睡不下吧。”

但邢濯已經将他仍在床上,自己再擠着另一半躺,因為實在小,不得不伸手抱住小鹿。

邢濯沉聲說:“我怕你逃跑。”

小鹿噗嗤一笑:“你是怕我逃跑,還是覺得太冷想要取暖啊?”

他說這話時完全沒有別的心思,只是發現邢濯身上太冷,以往他感到冷的時候,都會挨着暖呼呼的東西,比如大狗熊的肚子。

小鹿的身體真的很暖,可能和他本身不是人有關系。邢濯說小鹿被感染是騙他的,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目前的确有變異的動物咬傷人類,從而使人類身體出現動物化的病毒,一旦被感染幾乎宣告了死亡。但小鹿是從動物變成人類,還活的好好的。

第二天,小鹿跟随邢濯上了飛艇。

他們一路往北飛行,終點是北部的螢火城。小鹿還是鹿的時候,大概知道總有兩窩人喜歡在森林外打仗,想要争奪森林,一個是螢火城,另一個是星星部落。

他以為外面的世界應該很熱鬧,但飛艇飛在半空,他透過玻璃窗口往外望時,才發現腳下的土地一片荒蕪。

那片他生活了幾百年的森林是唯一的顏色。

森林外是裸露的岩石,河流都已幹涸,河床上黑色的沉澱物不知是多少屍體腐爛而成的淤泥。

再往外一些,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黃沙。

風沙卷起的小石子拍打在玻璃窗上,小鹿靜呆呆地看着,毫無生機的一切,城市的殘垣廢墟,他的眼角落下淚。

忽然,他的眼前閃過一些畫面,火山岩漿、地震、洪水、海嘯、建築倒塌,無數的生靈在烈火中吶喊的畫面,那并不屬于他的記憶。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捆住的雙手只能捂住一邊耳朵。

邢濯發現異常,緊張地問:“鹿呦,你怎麽了?”

小鹿淚流滿面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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