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螢火城(10)

螢火城(10)

小鹿并沒有跑出去多遠,當他厘清這座城市都在巴納德的監控下後,他就害怕暴露在外面,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要四處看有沒有攝像頭。

他躲在圖書館對街的一個垃圾桶裏,當小兵們的腳步在身邊靠近又遠離時,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滴滴滴——

不知是什麽儀器響起警報。

“這一片有感應。”小兵手裏舉的是探測儀,通過識別人體的紅外熱感成像。但這一片本就有人居住,所以他們也沒報多大希望。

在一棟房子面前,大門口右側是個垃圾桶。

小兵們靠近後,本想先打開垃圾桶查看,小鹿甚至都拿着刀準備随時對博——就在這時,門打開了。

門裏走出一位中年男人,蓄着胡子,眼神看上去很淩厲。

他問:“出什麽事了?”

小兵非常禮貌地鞠躬敬禮,詢問:“馬教授,請問您有見過一位頭上長鹿角的人嗎?他是感染者,我們正在抓捕他。”

馬教授搖搖頭:“并沒有。我這一向很安靜,沒人來。”

說罷,他往垃圾桶旁走去,在所有蠢蠢欲動的小兵面前,打開了垃圾桶蓋,往裏丢進垃圾袋。

昏暗交接,夜已黑。垃圾桶裏黑乎乎的一片,加上馬教授若有似無的動作擋在前面,小兵們無意為難,只将探測儀探出的紅外歸到馬教授身上,愧疚地道了歉,然後離開。

過了一會,馬教授再次打開垃圾蓋,說:“出來吧。”

小鹿抖開壓在身上的各種垃圾,才重見天日。他跟着馬教授進了屋,首先質問:“你家沒有仿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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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教授挑了挑眉:“我獨居。”

小鹿這才放下心來,跟着他到廚房,用之前洗土豆的廚餘水清洗了一下髒的地方——水資源匮乏是這樣的,也許是馬教授的地位沒到上将那樣高,所以他能用的幹淨水有限。

小鹿還發現,在廚房外的後院裏,還有許多空桶空盆,那應該是為了接雨水而準備的。畢竟雨水雖然髒,但總比沒有的好。

“為什麽要救我。”小鹿問。

“你進圖書館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馬教授解釋,“老實說,我對你還挺好奇的——前幾天你去SL大廈的事,螢火城裏無人不知,誰都沒見過物化病毒的無症狀感染者。而現在一見,真的很令人驚喜。”

小鹿卻對這份示好感到警惕。

他問:“你和巴納德是一夥的?”

馬教授笑了笑:“你這麽問,我只會回答你不是。如果我和他是一夥的,我也會騙你不是一夥的。”

小鹿心內一驚:“那你到底是不是?”

馬教授說:“不是。但我的确為巴納德做事,我在螢火城的學校教書。”

“我不理解。”小鹿盯着他,“你知道那些士兵是巴納德的手下,你救我就不怕惹麻煩嗎——”

馬教授笑了起來:“我都已經救了,能怎麽辦?”他往小鹿身邊靠了靠,輕聲繼續:“我說了,在你進圖書館前我就看到你了。所以無論有沒有巴納德,我都想讓你到我的屋子裏來……”

他伸手觸碰小鹿的鹿角,冷冰冰的像玻璃,而且怎麽捂都捂不熱。

小鹿對他的動作有些抗拒,今天發生的事讓他心力交瘁,加上許久沒吃東西,他幾乎餓到昏厥。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馬教授甚至動手想拔,發現根本拔不動,小鹿也沒喊疼,他還以為是假的。直到鹿角發出紅色光芒,他才明白這有多神奇。

感恩馬教授的救助,讓小鹿容許了對方的放肆行為。

小鹿說:“我得重回圖書館一趟。”

馬教授不解:“你去那做什麽?”

小鹿不能說實話,也不願說謊話,只好什麽也不答。

馬教授善解人意道:“我不問了。但你現在要回去太危險,外面還有很多士兵……不如你今晚先留在我這,明天我找時機幫你。”

小鹿搖頭:“我的時間不多了。多謝你的救助,如果有機會,以後我再報答你。”他說的認真,對方聽着卻像敷衍。

馬教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那被刀割開的傷口才愈合不久,疼得他一下嗷叫起來。

小鹿被他拽回,摔倒在地毯上。

馬教授像個高大威猛的野獸,昏黃的燈光打在他那種陰鸷的臉上,小鹿才看清對方的表情,帶着一種審視的目光,正打量着他。

如果小鹿不曾和邢濯有過那一夜,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麽——人類沒有發情期,因為人類時時刻刻都可以是發情期。

曾對他而言多麽難以理解的概念。

小鹿奮力掙紮:“放開我!”

馬教授好像是故意的,壓住他的手臂,正壓在那傷口上,疼得小鹿幾乎要喪失反應能力。可動物越在危機面前,越能激發無限的求生本能。

小鹿稍稍低頭,下巴緊貼着脖子,用他的鹿角朝馬教授狠狠地戳了過去——根本不知戳到了哪裏。或許是眼睛,或許是嘴巴,馬教授吃痛地松開手,小鹿趁此機會摸出刀,怼在馬教授面前,逼退了他。

然後,他從包裏摸出繩子,那還是之前黑貓從廢宅裏找到的,黑貓說繩子總有用的,萬一又要再來一次飛檐走壁呢?

想到黑貓說話時的機靈勁,小鹿很傷心。

他用繩子捆住馬教授,又找了一塊土豆塞住了馬教授的嘴。确認馬教授再沒有威脅後,他飛速離開了屋子,回到對街的圖書館裏。

圖書館仍是他離開的模樣,大廳的地面上,散落這黑貓的皮毛。不久之前,黑貓為了給他創造逃跑的機會,犧牲了自己。

小鹿難過地蹲下,撿起一撮黑毛捆了起來,放進包裏。

身旁的石碑亮起,少女從石碑中走出。

她說:“機器寵物沒有神經元,感受不到痛。所以死亡對我們來說,不過是關機了而已。”

小鹿見到她很驚喜,關切問:“你沒事吧!”

少女搖搖頭,看他的眼神裏帶着些陌生。她的虛拟形象因為信號不穩而混亂着,一些藍紫色的數據劃破她的身體,讓她看上去很虛弱。

下一秒,少女的眼神變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麽,靠近小鹿,說:“邢濯藏的東西在圖書館外牆的磚縫裏,具體在哪我忘了,你得去找出來,然後逃出去。”

小鹿聽得一愣一愣,眼前的少女又變化了。

少女神色淡然地說:“你好,歡迎來到螢火城圖書館,我是圖書管理員,編號12345,但你不可以叫我上山打老虎,因為那是武松的事。”

小鹿震驚看着她,她的狀态很不穩定。

她尴尬道:“不好笑。我就說點滿我的搞笑值也沒用,我不是搞笑類的智能體。”

小鹿問:“你怎麽了……”

少女眨了眨眼,忽然落下眼淚:“我的格式化要結束了。”

石碑上顯示着進度條,剛剛小鹿進來時就看到,他完全沒想是怎麽回事——格式化,意味着她馬上要重置,會忘記之前的一切。

她還活着,無疑她還活着,可小鹿卻很傷心。

少女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哭得很難過:“我不想忘記我看過的那些書,但如果以後我能重新看一遍也很好,我會再次感受字裏行間的樂趣,再次對閱讀感到心動。”

倒計時已走到盡頭。

少女看着小鹿說:“你快走,我已經重新連接雲端,巴納德很快就會發現你回來了——”

格式化完成。

小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盡管那裏只有一團空氣,但隔着這冷冰冰的空氣,他似乎感受到了少女的熱淚。他輕輕擦拭,安撫,無言。

圖書館外有動靜傳來,小鹿迅速跑出後門。

這棟建築有一半都是玻璃構成的,能有牆磚的地方實際上只有後門那一片。他正好在夜色裏摸索,想象着如果是邢濯,會把那張地圖藏在哪。

邢濯比他高一些,但如果是站着能看到的地方也太明顯。

所以他蹲下來,趴着走,沿着地面與牆角的交界,找了幾分鐘,他果然找到一塊略微松動的地方。

月光晦暗,穿不透厚重的雲層,他摸出手電筒打開,照亮手中的東西。原本他以為這該是一張螢火城的地圖,但他發現并不是。

他有些看不明白,只能依稀确認,圖書館這個建築在地圖上的标記,好像是一個入口。這個入口被人為劃上了叉,大概意思是不能進入。

是什麽地方的入口?

小鹿回頭看了眼圖書館,隐約能聽到圖書館內有士兵搜查的動靜。就算那路口能進,他也進不去了。

圖書館就三層,兩側有樓梯,但如果入口在樓上,能去哪?左右跑不出圖書館的範圍——而地圖上畫的區域太大,大到小鹿覺得能覆蓋整個內城區。顯然,這個入口指向地下。

邢濯為什麽會在這裏藏一張地下城的地圖?這個地下城到底是什麽,不得而知。但小鹿知道,他得去。現在地面上到處是巴納德的監控,他舉步維艱,除了進入地下城,再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在這!快來!”有士兵大聲喊,“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黑暗中,一群士兵追着鹿角光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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