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浪者營地(4)

流浪者營地(4)

離開了彼此的擁抱,小鹿與邢濯分坐兩旁。

黑暗中,只有屋外微弱的燭火,恍惚地照進來,小鹿低着頭,抱着自己的膝蓋看腳尖,一言不發。

邢濯說:“……對不起。”

小鹿不悅道:“你沒必要說對不起。”

邢濯繼續說:“但你真的不可以輕信他。”

小鹿無語地起身:“那我現在就離開,回森林,這樣最好了吧,正好你們的話我都可以不信。”

邢濯連忙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反應很快,小鹿立馬甩開他,然後往旁邊站。

微光透過他的輪廓,讓他的臉更加陰暗難以辨認。

邢濯卻好像被什麽點燃,生氣地也站起來,腿上的傷還沒好全,硬是賭氣般要站起來,追到小鹿身邊,一把将小鹿壓在牆上。

那樣逼迫的姿勢,即使邢濯還受傷,都讓小鹿感到了壓力。

小鹿嘗試掙紮:“你想做什麽?!”

邢濯的臂力很強,根本不管小鹿的動作,死死地壓着他。小鹿掙紮了兩下就放棄抵抗了,論武力,他的确贏不過邢濯。

随着小鹿服軟,邢濯也按捺不住,猴急地想親吻,卻被小鹿躲開。他只能親着小鹿的脖子,一遍一遍,直到熱情都變冰涼。

小鹿無奈地說:“有什麽意義呢?你不該出城的,還把自己搞成這樣狼狽。曾經那個眼睛長腦門上的上将比較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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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濯沉着臉,但松開了手。他說:“我放棄螢火城來找你,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

小鹿故意道:“那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會說別的。”

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喘息。小鹿感覺面前的人有些難過,似乎剛剛的話刺痛了對方。

小鹿想了想,問:“值得嗎?”

邢濯如實回答:“不知道。”

小鹿被氣笑:“這算什麽回答?”

邢濯冷聲:“我真的不知道。螢火城需要我,巴納德也需要我,可我在那個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想到即使是我的命,也不重要了。”

小鹿深深地呼吸着,沒有回答。

邢濯繼續說:“巴納德是螢火城的統帥,我必須聽命于他,或許你不能理解,但這就是規矩。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在自己的權限裏保全你,卻沒想到巴納德一開始就打得不是這主意。

“地下城裏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巴納德在研究物化病毒,具體是研制解毒劑還是疫苗,我的權限不夠無法過問。所以我繪制了一份地下城的地圖,藏在圖書館裏,就是以防地下城裏的情況有變。

“當你出現在外城區的時候,我害怕到瘋了。聽你說出那些話,我幾乎已經預料到了巴納德會怎樣處置你,你知道我真的會瘋,我不想讓他傷害你!可他還是那麽做了,我真的對不起…… ”

小鹿打斷他:“你聽命于巴納德,真的只是因為規矩嗎?”

邢濯一愣:“什麽?”

小鹿無情地戳穿:“你從小就住在巴納德家裏,不上課的周末也會去巴納德家裏與他共進午餐。所有老師都畏懼你,所有學生都害怕你,因為你背後有巴納德撐腰。

“而且,你從溫室畢業之後,直接進入螢火城軍團,而并不是走大多數人的服役之路,對此你有什麽解釋?你還要堅持你聽命于他是出自于所謂的規矩,沒有半分私情嗎?”

肉眼可見的,邢濯有些慌張:“等等,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你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

小鹿擡手指向自己的鹿角:“還記得嗎,我在搖籃吃下一個嬰兒後,幻視出的畫面,那其實不是嬰兒的,而是你的。搖籃計劃實施之後,螢火城就沒有通過母胎繁育的孩子了,所以能看到在媽媽懷裏被媽媽唱搖籃曲哄着的孩子,就是你,螢火城裏最後一個真正的孩子。”

邢濯瞪大雙眼,情緒複雜地消化着他的話。

邢濯不可置信:“怎麽可能?怎麽是……你是說……我有一個媽媽?你為什麽能看到我的過往,而我卻一點也不記得那些過往?”

小鹿沉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邢濯緊張地拉住小鹿的手:“沒有,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太不敢相信。”

小鹿:“你可別說你從未懷疑過。”

邢濯:“我有,我當然有!但你知道,在螢火城裏所有不通過搖籃誕生的孩子都要被銷毀,我就算有那個想法,我也不可能去證實。”

想到銷毀的場景,小鹿還鑽過那充滿靈魂的怨氣的煙囪,他有些冷靜下來,心想大概對方真的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邢濯思考片刻,道:“所以,你覺得巴納德是我的父親。”

小鹿冷冷道:“大概是的。”

邢濯:“那我還真是百口莫辯了。要你相信我和巴納德不是一個立場,這話連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現在已經放棄了螢火城,我們能不能既往不咎,讓我陪在你身邊,如果可以的話。”

小鹿偏開臉,躲開他灼灼的目光。小鹿說:“當我變成人的那一刻,我就預感到了死亡。我從未和任何人說過,會跟你離開森林,真的只是以為人類可以幫助我恢複鹿身,事情已經這樣,我不怪怨任何人。

“但若你說什麽想陪在我身邊,也大可不必。我是一個将死之人,你為我放棄螢火城真的不值得。從一開始我們的立場就不在一處,現在你這麽說,會顯得你我都像個傻子。”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邢濯有些生氣,“不值得又如何,我已經這麽做了。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忽然,小鹿拉住邢濯的手,牽引到了他的額頭上。

那兩個啤酒瓶口大小的疤痕,邢濯觸碰到的一瞬間,就本能地害怕到縮回手指。甜言蜜語或是誓言都是假的,只有傷口永恒存在。

“我死之前,只想回到森林。”小鹿垂下頭,低聲說,“如果我能早一點認命,在預見死亡的時候,就放棄一切可能,留在森林裏,或許還能享受最後的平靜時光。”

邢濯猛地擁住他,将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小鹿感受到,邢濯的身體在顫抖。

小鹿輕嘲:“你現在哭是不是太晚了?”

邢濯問:“……我該怎麽做?”

小鹿異常冷靜:“你什麽也做不了。”

感恩節那天,風暴終于過境,流浪者營地裏的所有人歡呼雀躍,家家戶戶都爬出地底,來到流沙之上——小鹿先一步将蟲群引到了其他空地上,反正荒漠裏空曠的很。

再次見到太陽,小鹿感慨地張開雙臂,感受着溫暖。

不遠處,海曼羅和他的屬下在商讨着什麽,小鹿也聽不清楚,但他大概知道,海曼羅看的方向是螢火城。

雖然那天晚上小鹿和邢濯争吵到不歡而散,但對于邢濯的話,他也不是左耳進右耳出,又看到海曼羅異常的舉動,小鹿開始有了警惕心。

海曼羅和屬下說完話,就招呼小鹿過來。

海曼羅笑道:“朋友,這兩天過的還可以嗎?今晚我們将舉行感恩節篝火晚會,請你一定要參加。”

小鹿點點頭:“盟主之請,我一定會來的。在篝火晚會後,我會按照約定帶領蟲群離開。”

海曼羅愣怔片刻,笑容僵持了一秒,又恢複自然:“真感謝你!将來有機會,我會去ara森林拜訪你的。”

小鹿:“非常歡迎。”

入夜,寒冷來臨。所有人圍着篝火,吃起了烤土豆。

金魚給小鹿烤了一大串土豆片,灑了很多調味料,小鹿本就不以土豆為食,便想拒絕,可金魚太活潑,沒等他拒絕就把土豆片塞到他手裏,然後回篝火旁跳舞去了。

小鹿無奈,只好想着要怎麽吃。

身旁的邢濯忽然說:“你不吃的話,可以給我。”

小鹿瞥了他一眼,非常心安理得地将土豆片丢給對方。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歌聲。

流浪者們在唱着螢火城的歌謠,聽上去歡快又溫馨。還有人拿着琴伴奏,那是一種木頭做成的琴,琴聲很清脆悅耳,琴弦在指尖輕輕撩撥,随着歌聲舞動。

小鹿深受感染,覺得心情也愉悅不少。

金魚跑過來,拉起他,硬要他一塊跟着去跳舞。小鹿推辭不過,便跟着去了。圍在篝火旁,人們手拉着手,一起手舞足蹈。

那一瞬間,小鹿似乎已經忘了所有煩惱,沉浸在音樂裏,沉浸在每個人的笑臉裏,他甚至想,如果所有人都像流浪者一樣和諧該有多好。

這是他成為人類後,發現第三件還算美好的事。

螢火城裏聽不到音樂,但音樂是那麽的重要,那麽的美好,小鹿願意讓時光永久的停留在這裏,想着就算生命在此刻結束也沒關系了。

聚會持續到很晚,流浪者們為小鹿送別。人們非常熱情,簇擁着他往上走,一直走到地面上,被夜晚寒冷的風吹過,小鹿才清醒了一些。

他發覺,流浪者們個個臉上帶着詭異的笑——說不出哪裏怪,好像能從他們熱情的眼神裏看出一種期待,仿佛在期待小鹿做些什麽。

小鹿能做些什麽?

那些人為小鹿送行,送出了一種出征的氣勢,就好像小鹿并不是帶蟲群回森林,而是披甲挂帥要出發遠征。

小鹿遲疑地走到一只變異果蠅旁,爬上那只果蠅的背。在高處往下看,更加能看到人們臉上詭異的期待,他心內暗道不好。

海曼羅以迅雷之勢跳到小鹿身後,高舉起他的手大喊:“流浪者們,請為我們勇敢的鹿将軍歡呼!”

小鹿詫異:“……什麽?!”

人群霎時間歡呼起來。

“騎蟲難下啊,朋友。”海曼羅在人聲鼎沸間小聲地對小鹿說,“流浪者聯盟都盼望你能帶領他們回到螢火城,我知道你有操控蟲群的能力,現在,就由不得你了。你忍心讓他們的失望落空嗎?”

砰!

槍響。

遠處有強光射來,那是來自星星部落的飛艇。一場風暴過後,新的一場戰争将在荒漠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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