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浪者營地（3）
流浪者營地（3）
金爺爺喝了口熱湯，說：“搖籃的創始人？那可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前的螢火城，可是所有人眼裏的希望。”
“搖籃計劃産生的時候，雖然有一些反對聲音，但大多數人是非常樂意的。幾百年來，女人們畏懼分娩的痛苦，以及後續養育的成本太高，生育率持續走低，也是促使後來仿真人技術突飛猛進的原因之一。
“持續幾百年的自然災害和戰争，使得世界上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人在死去。後來幸存者們在這附近建立螢火城，想要延續人類文明。可在那時候，幾乎沒有女人願意生育了。
“搖籃計劃因此而生，解決了分娩對女性身體的巨大傷害，延長了她們的壽命不說，包括新生兒後續的教育問題都一并解決了。但後果你們也能看到，巴納德利用這一條龍徹底壟斷了思想教育。近幾年來，螢火城簡直像地獄一般。”
金魚不可思議：“我從未想過這些。”
金爺爺放下空碗，摸了摸孫子的頭發：“你被你媽媽帶走的時候，我也想過，或許內城區對你的成長也有好處，總比跟着我吃苦好。
“自從巴納德在搖籃一系列政策的加持下上位後，就大批清洗了螢火城內老齡化的人，将他們打發到外城區工廠做工。我能得到電廠的工作還多虧你媽媽，不然恐怕我早就是流浪者的一份子了。”
金魚從不覺得媽媽偉大，可聽爺爺這麽說，又感覺媽媽似乎默默做了許多事。他有些感慨地蜷縮起身體，将腦袋壓在金爺爺的大腿上，伸手靠着火堆取暖。
小鹿雖然想聽的不是這些，卻還是認真聽了下來。
他是有個猜測的，自從在搖籃裏聽了牆角後，關于已故的搖籃創始人瑤夫人，曾經也在搖籃裏養過自己的孩子。他來螢火城就沒認識幾個人，所以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上将。
之前的對話紛紛湧現，包括自己曾看到的那個小孩的記憶——如果就是上将的呢？所以在那種時候，他打算試探一下，就用了搖籃計劃這個點去威脅巴納德，沒想到巴納德不上當，他覺得自己猜錯了。
可是在掉下流沙的時候，他看到的回憶可不是他自己的，那是來自上将小時候——這也印證了上将與搖籃還有巴納德的關系，于是他想繼續求證，年紀稍大的金爺爺就是個很好的選擇。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金爺爺聽，金爺爺沉思了一會。
流浪者營地很安靜，此刻已是夜晚。狂風似乎對地下的作用不大，偶爾能聽見天頂上傳來沙子流動的聲音，居然很讓人感到舒适，還有種助眠的作用。
金爺爺咳了兩聲，打破寧靜。他說：“瑤夫人和巴納德的關系的确不一般，他們曾經是夫妻，不過很早就散夥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Advertisement
“傳聞他們有個孩子，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因此他們才離了婚，沒有再繼續。不過後來搖籃支持巴納德上位來看，他們兩人之間肯定還有感情在的。”
小鹿說：“我懷疑上将就是那個孩子。”
金爺爺一愣：“也并非沒有可能，最早一批的孩子都是瑤夫人監管下出生的，瑤夫人本來就是個出色的生物學家。”
金魚卻說：“那也太恐怖了吧！巴納德為了自己上位，連孩子也不要了？瑤夫人看上去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支持他啊？！”
小鹿沒有說話，獨自沉思了起來。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在巴納德的霸權下，上将可以自由出入圖書館，獲取被禁止的知識，都是因為他和巴納德的關系。問題的關鍵在于，上将知道這一切嗎？
小鹿想着想着，就陷入一種悲觀的情緒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思考這些有什麽意義。就算上将一開始就是謊言相待，他已經落得這樣的下場，也無法挽救了。
他每天每天，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不同于人類對死亡或敬畏或恐懼，小鹿對死亡的态度是很平靜的，很雲淡風輕的。他知道生命終有盡頭，而那個盡頭就要到了。
他會安然接受這一切，除此之外，他只想回到森林。
因此，第二天，他告別金爺爺和金魚，打算帶領蟲群回到森林。
這也是他和流浪者聯盟盟主談好的，他帶着蟲群離開，流浪者要照顧上将直到傷勢恢複。
可當他找到盟主海曼羅時，海曼羅卻讓他再待兩天。
海曼羅笑道：“流浪者一向熱情好客，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的感恩節了，請你一定要留下來與我們共度。”
這樣的熱情讓小鹿感到警惕——要知道第一次見面時，海曼羅這個人還會因為小鹿沒有尊稱對方而生氣呢，現在卻這副嘴臉，難保內心不在謀劃什麽小九九。
小鹿驚覺自己居然會先入為主地否定他人，他覺得這樣很不好，他的臉上顯露遲疑的神色，皺着眉頭，又不知該如何拒絕。
金魚卻很開心：“對啊，感恩節快到了，你就留下來嘛！這兩天上将的傷好得特別快，馬上能走路了！要是他知道你在他好之前就走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金魚的話，小鹿自然不懷疑。
盛情難卻，他只好答應再留兩天。
那天晚上，小鹿爬上高樓的頂層，近距離看了看變異蟲群。牠們的眼球不再像那天一樣猛地發紅，此刻都是平靜的深藍色。
看到小鹿過來，那只果蠅沒有動彈。
蟲群趴在樹幹上，就像死去了一樣，安安靜靜。
但仔細感受，小鹿能察覺牠們腹部微微的顫動，那是一種很奇怪但很善意的頻率，能在動物之間被捕捉到。
小鹿輕聲說：“你們也在躲避風暴嗎？”
果蠅的眼睛閃了閃，似乎在應答。
小鹿很輕地笑了笑：“知道了。風暴很快就會過去，你願意跟我回到我的森林嗎？那裏應該也很适合你們居住。”
說着，小鹿往前走了幾步，将手搭在果蠅的腦袋上。
堅硬的外殼帶着點涼意，因為呼吸而微微震顫。那是一種不需要翻譯的、沒有文字的語言，感受到的瞬間，小鹿就明白對方在說願意。
流沙仍在散落，風已經小了很多。
上将曾說，這風暴要持續十天，有着讓整個螢火城毀滅的力量。
他輕輕嘆了口氣，回到了樓底下，流浪者的營地裏。他往上将的屋子走去，那是一間很簡陋的房間，甚至沒有火堆取暖。那只是一間牢房，沒有枷鎖，仍代表了流浪者的态度。
時間很晚了，上将應該已經睡着了。
小鹿只是習慣性地過來看一眼，他說不清自己想看什麽，或許看上将還活着，對他算一種安慰，或許吧。
他在上将身旁坐了一會。
安靜的夜裏，小鹿一言不發。氣溫很冷，于是他在對方身旁躺了下來。
随着他的動作，上将睜開了雙眼。
他們對望着，沒有說話。随後，上将伸出手，将小鹿抱緊。
他們這樣相擁而眠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小鹿輕輕閉上眼，不想讓任何煩心事來打擾。他感覺到對方的手松開了一些，然後撫摸落在臉上。
于是小鹿睜開雙眼，邢濯的吻就壓了下來。
小鹿被動地迎合着，似乎從中感受不到一點樂趣。
纏綿許久，邢濯終于離開。
小鹿翻了個身，平躺着，說：“本來我今天要離開的。”
邢濯似乎很驚訝，一下就坐了起來，從上俯視着他。邢濯說：“什麽意思？離開，你要去哪？”
小鹿說：“帶蟲群回森林。”
邢濯皺了皺眉：“你是說真的……”
小鹿故意道：“我從不騙人。但盟主讓我多留幾天，感恩節快到了，他希望我留下來一起過節。”
邢濯從小鹿身上移開，坐在一旁。受傷的腿讓他動作有些遲緩，小鹿也跟随他坐了起來，并扶了他一把。
邢濯沉聲說：“你不能這麽輕易相信他。”
小鹿反問：“就像當初，不能輕易相信你那樣嗎？”
“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邢濯頓了頓，“海曼羅這個人我知道他，他是從第四軍團叛逃的人，當初和星星部落打的時候，他就是雙面間諜，心思深的很。”
小鹿嘲道：“我覺得你們的心思都很深。”
邢濯沒有生氣，問：“你和他到底做了什麽交易？你跟我說清楚吧，我不想你被他利用。”
小鹿看着他，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彼此的目光，只能感受到彼此灼灼的目光。
小鹿說：“當時我和海曼羅說要見你，在過來的路上，我看到樓頂那些休息的蟲群，海曼羅還在一邊安排人要清理這些蟲群。于是我就想，或許我可以解決蟲群，來換取他們不苛待你。
“海曼羅想了一會才答應，他答應之後，果然履行諾言，為你治療，你現在才能好起來。所以，你不該懷疑他，他做這些是為了流浪者營地，除此之外對他也沒有別的好處。”
邢濯點點頭：“是，是為了流浪者營地。就是因為為了流浪者營地，你才更不知道他會做到什麽地步。過幾天是感恩節對吧，但風暴已經接近尾聲，他們難道會不想離開地底嗎？”
小鹿詫異：“你什麽意思？”
邢濯直接說：“你覺得蟲群能安穩待在樓頂，真是因為流浪者們的害怕嗎？蟲群真的是為了躲避風暴才誤入這裏的嗎？”
小鹿難以置信地搖頭：“你簡直不可理喻，是他們拿出醫療資源治好了你！你卻還在這裏想他們會如何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