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地下城(7)
地下城(7)
鼠人龐大的身體壓在小鹿身上,張着血盆大口朝小鹿咬。
小鹿掙紮着閃躲,下意識擡起的手臂正好送到對方嘴邊,于是一股鑽心的痛就此蔓延開。
邢濯搖晃着爬起身,一腳踹開鼠人,撿起槍,昏暗中火花一閃,延遲的槍聲震耳欲聾。
小鹿撲過去:“別開槍!”
邢濯咬着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手邊的動作仍是不停。小鹿不得不扣住對方的手腕,逼迫那槍改變軌道。
那鼠人像是把小鹿當成了獵物,又撲了過來,将小鹿撲倒在地上,就着剛剛咬開的手臂繼續吮吸起來。
小鹿的眼泛着淚花:“別……別開槍,他是巴納德。”
邢濯才伸出的腳有一絲停頓,不過半秒,繼續朝鼠人踢了過去——這麽近的距離,在鼠人與小鹿重疊的姿勢下,他不能開槍,否則會貫穿。但他把鼠人踢開後,手顫抖了一下,子彈打穿鼠人的腿。
鼠人失去行動能力,只能趴在一旁嘶吼。
但不一會,鼠人卻完全昏迷了過去。
小鹿震驚地問:“他死了??”
邢濯心情複雜地往鼠人走去,蹲下身,探了探鼻息。那只手懸停很久,最終他沉聲說:“沒氣了。”
小鹿難以置信,爬過去,用耳朵靠近鼠人的心髒,的的确确沒有跳動的痕跡。可是怎麽會?怎麽會死掉呢?
小鹿翻了翻鼠人身上,發現除了腿上的槍傷外,只有一些毆打傷——難道是喝了他的血才死的?!
邢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回旋镖回到自己身上,沒什麽好可惜的。倒是你,你為什麽會下來?你怎麽下來的?我不是讓你從通風口往上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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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半低着頭,他的手被邢濯拉過去,用撕裂的衣服裹住傷口。
鼠人咬的狠,幾乎咬到了骨頭,鮮血如流水般。這一路上他總在受傷,傷到現在,他都不覺得此刻的傷算什麽了。
小鹿說:“我看到卡特了,到底怎麽回事?”
邢濯皺眉道:“不知道。但我猜測,應該是巴納德被感染後,卡特把控了解毒劑,并趁機當上代理統帥。他在螢火城內的交際圈很廣,政府和軍隊都有人支持他。我原先就防着,但沒想到還是沒防住。”
“計劃趕不上變化。”小鹿哼哼,“若你能早點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準備。”
“……”邢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擔心我才來的?”
小鹿瞥開眼神支吾:“唔……有一點兒吧。”
緊接着,他整個人被邢濯緊緊地抱住。
那種已經道過別,原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出現在最危機的時候,像神靈一般,救他于水火中。這種感覺,邢濯非常感動。
就像冰天雪地裏,一簇火,将他的心溫暖地擁護着。
小鹿将自己感應到鹿角,還有如何爬下電梯井的事大差不差地說給邢濯,然後一只手按住傷口,打算帶邢濯原路返回,卻被邢濯拉住。
邢濯說:“不行,你現在的傷沒法爬。”
小鹿也想到了剛剛自己的狀況,無奈地嘆了聲氣:“那怎麽辦,這裏還有別的出口嗎?”
他們順着走道走着,很快摸到了大門。
但這地牢是防空洞改的,大門是那種頂天立地,跟一堵牆一樣厚的大鐵門,平時開的時候就要四五個人一起出力,扭動轉盤才能開啓。
小鹿和邢濯一起試了一會,最後雙雙力竭,累倒在地上喘氣。
小鹿靠着鐵皮門,頭抵在邢濯肩上感慨道:“我剛剛爬下來的時候在想,如果上面炸塌了的話,這裏豈不是要被埋?為什麽會有人把重要的地方建在地下?”
邢濯搖搖頭:“很多秘密是見不得光的。”
小鹿問:“你有秘密嗎?”
邢濯仰着頭,看走道上昏黃的燈泡,恍惚:“統帥的家裏有一只獵犬,跟我差不多年紀,我的秘密都說給牠聽了。你眼下再問我,說實話,我已經記不得我的秘密了。”
“那只狗現在還好嗎?”
“牠在我進象牙塔之前就……離開了。”
冷冰冰的地底,互相依靠的兩人。
邢濯沉聲說:“我現在回想我的一生,發覺我好像從未真正的活過。我甚至沒有能說給你聽的……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一件也沒有。我的人生非常無趣,一個儈子手的一生,真沒什麽值得回憶的。”
小鹿的眼眶有些濕潤:“你怎麽說的我們就要死在這一樣。”
邢濯終于低下頭:“……我,我沒想到你會回來。如果,如果不是我,你還會回來嗎?”
小鹿說:“會。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回來救他。”
邢濯輕笑:“聽你這麽說,我就好受多了。”
小鹿坐直身體,端端正正,仔仔細細地看着對方。他撫摸過邢濯的臉龐,替對方整理淩亂的劉海,一如初見,他始終淪陷于那張臉。
他說:“你個傻子,到這就想放棄了嗎?”
邢濯愣怔。
“走!”小鹿一把拉住對方的手,将人拉了起來,“在這等死可不是你的風格,哪怕前路艱難,走下去才能知道堅持的意義。”
小鹿的手臂仍在滲血,但他走得無所畏懼,他必須這樣做。邢濯沒必要留在這裏陪他等死,外面戰火紛争,這裏可不是世外桃源,哪裏都不是。邢濯得回到屬于他的戰場。
“等等等等!!”在臨近通風口時,邢濯着急地拉住他,“你……你怎麽會這樣?!”
小鹿回頭,他受傷的那只手臂,已經完全透明了。
小鹿錯愕幾秒,皺了皺眉:“我沒事,趕緊先離開這吧。”然而,當他轉身,他們聽到前方有奇怪的聲響。
從腳步聲聽來,那是個身形沉重的人。
邢濯輕輕将小鹿拉回身旁護着,同時掏出槍,對着前方的路口——燈光将那人的影子拉長,變短,最後出現在拐角。
那是一個臉上長着胡須,門牙頂破嘴唇的變異鼠人,約摸有兩米高,手臂粗壯到像鐵柱,走一步地動山搖。
那是巴納德。
兩人大驚,腦海裏不停回閃着剛才,明明已經确認巴納德死亡了啊?可眼前這個變異大鼠人腿上的槍傷,說明了就是巴納德!
“別開槍。”
邢濯震驚道:“都這樣了,還別開槍?”
小鹿無辜:“我沒說話。”
兩人一同擡頭,看向大鼠人。
大鼠人的眼睛像銅鈴一樣,但眸子是深沉的藍色。鼠人緩緩挪動唇齒:“……別開槍,孩子。”
巴納德聲音就這樣模模糊糊地從大鼠人嘴裏冒出。
這一幕也太驚悚了。
“別過來!”邢濯吼道,“你!你到底是什麽……”
那把槍口依舊指着大鼠人,指尖緊緊攥着。
大鼠人果真停下腳步,在離他們兩三米的地方。粗壯的喘氣聲回蕩在四周,只聽大鼠人說:“親愛的上将……我……”
大鼠人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自己的樣貌,然後委屈地像三百斤的胖子似的,哽咽地哭了起來。
小鹿掙開邢濯,往大鼠人身邊走去。
“沒事。”
小鹿搖搖頭,示意邢濯不必擔心。他走到大鼠人腳邊,輕輕抱住了對方的大腿。
大鼠人半蹲了下來,視線與他們齊平。
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裏全是血絲,從中透露出一股疲憊。這副模樣,看着十分可憐,不知道巴納德自己有沒有設想過,結局會落到這般境地。
小鹿松開手,問:“你還認得我們?”
大鼠人點點頭。
身後的邢濯緊張地盯着他們,直到小鹿回過頭,微微點了點。小鹿剛剛試探了下大鼠人,确認對方尚有心跳且有體溫,這的确是活人。
至此,邢濯才知道,“後天人為感染”的變異人的确保留有意識,只是不太穩定——但眼前的巴納德,看起來很清醒。
“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邢濯問。
“……我被算計了。”大鼠人說,“你出城後,卡特去過你家裏,想要……搶這只鹿。”說着看了小鹿一眼,“被我發現後,我警告了卡特,但那時候你被感染了,我只能放他留在內城區……沒想到他為了找鹿,反而找到地下城。”
小鹿的思緒被拉回,想到那個飛檐走壁的夜晚,原來追殺他的人是卡特。
“後來風暴提前來臨,我帶人進入地下城,本來只開放了外圈大廳——那足夠他們生活了。但卡特威脅我,放出了我關在實驗室裏的變異鼠人,我因此被感染,他成了代理統帥。”
邢濯不太信:“這麽些天你一直待在這裏?”
大鼠人說:“一直在這裏。”
“大廳裏的鼠人是怎麽回事?”邢濯問,“就算你原先在地下城裏關了數十只鼠人,也不可能這麽大規模感染。”
大鼠人沉聲說:“……他應該,是用那些人做實驗了。”
“什麽?”小鹿驚訝,“還做實驗?那可是螢火城的居民,他們是來避難的!還是說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避難?”
“不不不,我發誓我沒有這樣想。”大鼠人沒敢繼續看小鹿。
邢濯有所猜測:“是鹿角嗎?”
大鼠人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鹿角裏的某些成分可以和現有的物化病毒融合,形成新的……病毒,它應該可以使被感染者突破本身極限,就像……我現在這樣。”
看着大鼠人渾身強壯的肌肉,小鹿心涼了半截,真夠諷刺的——原先随意揮霍其他人生命做實驗品的巴納德,竟然也淪為了實驗品。
一陣地動山搖,在他們上方,星星部落和螢火城再次開戰。這勇猛勁,星星部落恐怕是抱着炸毀地下城的心态來的。
大鼠人卻突然起身,帶着邢濯小鹿兩人回到那扇大鐵門前。
然後,大鼠人抓住開門的圓盤,狠狠地掰動,在他的力量下,大門緩緩打開。他們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