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窺視

窺視

林觀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了白鶴,白鶴的眼睛沒有合上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林觀德。

她這一刻再也沒有了理智,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驕矜,她手腳并用嗚咽着爬到了白鶴的身邊,用手捂上了她那正在汩汩冒血的脖子。

她想喊想叫,張嘴卻是失了聲音,只剩下了喑啞的氣聲,口涎順着嘴角流下,滴到了白鶴的臉上。

她把白鶴摟到了自己的懷裏,用臉緊緊貼着她的額頭感受最後的餘溫。她只想二人相忘于江湖,不曾想卻陰陽兩隔。

林觀德就這麽抱着白鶴的身體坐了一夜,還是李穆晚來找了她才發現這處竟然出了這事。

往日這個時間林觀德早就把他抓起來練功了,為何如今卻遲遲不見人影。他在門口敲了許久的門卻遲遲不見人來開門,他心中愈發急切,直接破門而入。

天還未大亮,房中也沒燃燈,昏暗之中林觀德輕輕擡了眼向李穆晚的方向看去。

李穆晚看不清林觀德的神色,直借着外頭微弱的光勉強看清楚了裏面的情形。

印入眼簾的便是林觀德抱着白鶴倒在血坡之中,撲面而來是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

這個場景極其慘烈,震得人發麻。

李穆晚哆嗦地朝她那處跑去,因步履蹒跚還被絆倒在了地上。他倒在地上顫抖地問道:“誰殺了白鶴?”

他知道白鶴是林觀德的心腹,并非常人,豈會這樣就死了?

林觀德一夜未睡,臉色慘白,眼下沉得發黑,兩只眼睛空洞無神,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抱着白鶴喃喃說道:“死了好啊……死了好……”

她聲音粗粝得如同被砂紙磨過一般。

外頭地光照得細細索索地爬到她的臉上,照得她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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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德這副模樣俨然瘋了一般。

白鶴是林觀德的侍女,她死在了林觀德的院內也無甚關系,只李穆晚擔心一會天亮了院中死了人被發現,恐怕會造成恐慌。

他只能先不管了林觀德,起身出去找了人來處理此事。

他艱難爬起身來說道:“公子你且等我,我去找人來處理。”

林觀德沒有攔他,只依舊維持着這個動作。

很快李穆晚就帶來了三名錦衣衛,他們是專業人士也不問發生了什麽,兩名錦衣衛很快從林觀德懷中接過了人。

林觀德回過神來,松了手就這麽看着白鶴被人擡走,也不哭不鬧,只啞聲說道:“找個地方好好葬了吧。”

那兩人得了指令只說了聲“是”便扛着人走了。

另外一人則留在這處處理髒污。

林觀德坐了一夜,這會腳早已經麻了,她爬起身來也不管李穆晚和那錦衣衛還在這處,直接去裏屋換了衣服。

等她出來的時候那名錦衣衛已經收拾幹淨了屋子,他手腳麻利,很快這裏就同往常一模一樣,似乎白鶴也還好好地活着,昨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林觀德揮退了那名錦衣衛,她早已神色如常,除了眼眶通紅雙眼腫脹外再也看不出異樣。

昨日白鶴自盡的劍上還沾染着血跡,被那錦衣衛插回了劍鞘之中。

林觀德拿了劍一點點地擦淨了劍上的血跡。

李穆晚看到那劍和白鶴脖上的傷口便猜到自刎而亡,但他絞盡腦汁也猜不到白鶴是因為什麽自盡。

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若林觀德不說的話,他也便不再去問了。

林觀德先是沉聲說道:“你今日做得很好。”後把擦幹淨的劍遞給了李穆晚說道:“出來練劍吧。”

*

千恒那邊趴在林觀德的院子外面,一直窺視着此處動靜,他親眼看見了那兩名錦衣衛擡了白鶴的屍體離開。

他記得這人是林觀德的貼身侍女,如今竟死了,他匆匆回去向謝明禀報了此事。

謝明倒沒有料到白鶴竟然出了事情,他有些驚愕,道:“你莫沒有看錯?”

“屬下昨日得了公子吩咐就一直盯着林公子那處,卻見他回了屋後再也沒有出過門來,在今晨的時候就看到了三殿下去尋了他,後來慌慌張張從裏面跑出來去搬了幾名錦衣衛過來處理白鶴的屍體。”

“然後呢?”謝明問道。

“這林公子竟跟個沒事人一樣,還在那裏教着三殿下習劍。”

事情十分明了,白鶴定然是死在林觀德的屋中,但是怎麽死的誰也不知道,只有林觀德知道。

然而奇怪的是,白鶴和林觀德的關系如此之好,可她死了林觀德竟一點也不上心,連難過的情緒似也未曾表露出來過。

千恒問道:“白鶴的死莫不會和這徐小姐有關?不然為何會這樣湊巧。”

謝明不知道其中緣故,但見林觀德昨日那副模樣,恐怕是脫開不關系。

他默了聲,用手指按壓着太陽穴,舒緩心緒,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情,許多事情紛紛雜雜混在一起叫人看不清楚,但總感覺就差那麽一點就要摸到了真相。

只不知道林觀德在其間又是什麽角色。

謝明不再去想這事,只問道:“最近京中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也無甚大事,就是楊掌印和徐閣老又在那裏因為觀音殿扯皮。”

謝明冷哼一聲,“這錢戶部倒是批下去了,他們那邊又打起來了。”

“是了,不過我看林家也不過如此,只要拿捏了林黨的人他們就松了口,我瞧也沒什麽大能耐,林家許是撐不了幾年。”千恒身在侯府,自是對林家頗有不滿,只覺得他們是後來的破落戶,即便當上了首輔也只是運氣好些。

林家趁亂而生,挾時局而放蕩。只有些小官小戶會投林府,另外一些高門大戶哪個瞧得起他們,林黨除了林永善為首外,無甚什麽大的勢力。

謝明不認可千恒的話,林觀德這步棋一石二鳥,別人看不出來,但謝明如何不知。

他不再說話,有些事情現在看不出來,但随着時間漸漸過去,總會浮出本真的。

離白鶴死了已經過去好幾日,徐衡玉雖出了那事,但曹家并沒有去退婚,反而是徐家自己去退了婚。

曹家與徐家是世交,曹洛意與徐衡玉幼年相識,二人情誼深切,即便出了這種事情他也如何都不肯退婚,但最後徐衡玉以死相逼,若不退婚,她就去死。

最後這樁婚事也只能作了罷。

這曹洛意前些年也在白鹿洞讀書,後來在鄉試之中了個舉人,卻只從基層做起,在江西承宣布政使司照磨所當個從七品的小官。

這邊好不容易與徐衡玉說完了親事不日就要成婚,結果就出了這等事。

這曹洛意與徐衡玉還當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徐光行也一直沒來書院,只在家中陪着徐衡玉,一開始的時候徐衡玉狀态十分不穩定,時常半夜醒來號啕大哭,亦或者一人藏在被子裏死都不肯出來。

她這樣子,許多人都說她是瘋了。

白鶴雖然死了,但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的。林觀德同從前無甚兩樣,該吃飯就吃飯,該練功就練功,她把蔣十餘的功課做的很好,其他先生的課依舊偷懶耍滑。

一切都如同昨日,除了謝明,她不再會去纏着謝明。大多數時候她不是在教李穆晚,就是自己練功,院子裏的樹都快被砍突了,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樹身。

五月中旬的時候,水天兒終于到了書院。

林觀德原是想要讓白鶴去探了錢府的地形,然後再讓水天兒去錢府偷賬本。

錢家貪污嚴重,若賬本被人偷去,縱是有老祖宗撐腰,也只等着遭受滅頂之災。

然而賬本就是錢家的命脈,哪有這麽容易就能偷到,林觀德原本打算等水天兒來了以後再細細打算下一步動作。

她時常在想,若是早一點對錢家動手,後面就不會再有那些事情了,那樣徐衡玉也不會出事了,白鶴也不會死了。

但是哪裏又那麽多如果,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果斷兇狠,猶豫踟蹰自食其果。

水天兒來的時候,林觀德還在院子裏面教李穆晚練功。

“屁股翹一點,臀部發力,腿別抖。”

李穆晚身上綁了一堆麻袋,正在紮馬步,而林觀德在一旁自己舞劍,時不時地提醒着他動作标準不要洩氣。

李穆晚聽到了林觀德的話,深深吸了一口大氣,漸漸穩住了腿,不再如同方才那般亂顫。

他前些日子只能堅持一盞茶的時間,接下來的日子日日習這個紮馬步,如今時間已經遠遠不止一盞茶了。

水天兒被一錦衣衛的人帶了這處,她一推門就見到了這番情形。

她已經幾月未見林觀德,這會見到她甚是想念。

她的性子活潑,不較姐姐楓明兒那般沉穩。

見了林觀德只興興朝她奔了去,她激動地喊道:“主子!”

林觀德收了劍插回劍鞘之中,對李穆晚說道:“今日就到這裏了,你先回去吧。”

李穆晚看向了水天兒,她身穿一件鵝黃褥裙,背着一個小小包裹,她舉止活潑面容姣好,看着只像是個尋常的官家小姐。

但她喊林觀德主子,李穆晚便知她也是林觀德的手下,只是他從前并未見過這人,想來白鶴死了,是來替她的。

不過她這模樣,也不知是林觀德照顧她,還是她照顧林觀德。

李穆晚在打量水天兒,水天兒也在看李穆晚。

李穆晚收回神來,卸下了身上的麻袋堆到一旁,便告了退。

水天兒見李穆晚走了,只纏着林觀德說道:“從前未見過三殿下,如今看來也不如傳聞那般窩囊,瞧着還蠻不錯的。”

李穆晚久居深宮,沒什麽人見過他。傳聞只說這人窩囊廢物,且因被人欺壓過得凄慘,成日裏只能吃些粗鹽淡茶,人生的也是面黃肌瘦,五短身材。

然而今日水天兒見了這李穆晚卻見他形容模樣甚好,還比她高出半頭有餘。

況為了不引起注意,水天兒來的早,到了這處的時候天才将亮,瞧着那李穆晚大汗淋漓的樣子想來是練了許久的功了。

一個皇子還肯受這種苦,實在不像是傳聞中的那般。

林觀德淡淡道:“傳聞傳聞,在這麽多人的嘴巴裏傳來傳去,又有幾分可信。”

她稍稍出了些薄汗,說完這話領着水天兒進了裏屋,她坐到了椅子上為自己倒了杯茶,茶已經涼透,降了幾分林觀德的燥熱。

水天兒見林觀德自己倒水喝這才發現了哪裏不對勁,白鶴怎麽不見了?她從方才進門來就未見到白鶴。

白鶴一直都跟在林觀德的身邊,林觀德在哪裏白鶴就在哪裏。林觀德去星月樓會帶着白鶴,許多時候也都是白鶴來星月樓傳遞林觀德的旨意。

若是白鶴在的話,哪一次不是白鶴為林觀德備好了水。

水天兒疑惑道:“主子,白鶴姐呢?”

“死了。”林觀德沒什麽情緒,說起這話的時候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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