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上職
上職
大理寺門前冷冷清清,大門前頭懸挂着一塊巨大的牌匾,那門口的小侍見林觀德穿着緋紅官服,又觀其長相便知道其是那新上任的左少卿,馬上便迎了上了。
往裏走去發現大理寺主要的裝飾為木雕與石雕,看着便是十分肅穆。
大理寺的人早知新來了一位少卿,這會見林觀德走過都紛紛投去視線,然而這些視線有好奇、也有不善。
好奇是因為有些人未曾見過這位名震大昭的十五歲便連中三元的首輔之子,不善是因為林觀德升職實實在在是升得太快了,她不過十八歲,尚未及冠便當上了那左少卿。
說來湊巧,那先前的大理寺卿年近七十,前些日子才剛剛挂冠解绶,才讓那原來的大理寺左少卿陳密升了官頂了上去,後那左少卿的位置便空懸了幾日,按理來說那左少卿之位應當從大理寺底下的五品寺正中挑選,正有不少的人眼紅這位子究竟會花落誰家,想了諸般可能,卻沒想到讓那外來人頂了上來。
前半年謝明升至右少卿便已經叫他們不服,但好歹他也是自中榜眼後便一直在大理寺當差,算得上是根正苗紅,這林觀德先前一直在翰林院又憑什麽占了那左少卿的位置。
是以這會他們看林觀德的眼神分明帶了幾分不可言說的意味。
路過回廊,盡頭的廂房內有一堆人聚在一間房內。除了幾位高官有自己單獨的廂房之外,大多數底下的官員都在聚攏在一間房內辦公。
林觀德走過此處之後,有一位沉不住氣的先開口編排了起來,這人任職正七品的評事一職,名叫王樹圍,年紀估摸三十左右,生得便是一副尖嘴猴腮刻薄模樣,同僚之間稱呼他為王評事。
他冷哼一聲道:“這叫什麽事情,左一位十八歲的少卿,又一位十九歲的少卿,這大昭當真沒人了不是。”
許多年長的官員們兢兢業業幾十年都未曾幹到過四品官階,這二人都為及冠,竟一個比一個了得,惹得不少人眼紅。
這一屋中就王樹圍的官職最高,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位人見此也附和道:“可不是說,倒也是我們倒黴,沒有個什麽好出生,若叫我生得好……哎,可惜可惜。”
恐隔牆有耳,他未說完後面的話,然而衆人哪裏不明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過是說二人仗着家世好,得了一二分祖蔭才坐了這少卿之位。
那人湊到王樹圍旁邊同他耳語道:“只是聽聞這左右少卿早些年間好像還是同窗,二人雖然是同年進士及第然關系好像不太好,若是能叫這二人争起來倒也叫是有趣。”
那王樹圍哪裏不知道那人意思,他神色陰毒地看着林觀德的背影,冷哼一聲道:“此話又哪裏惹得你來告訴我,我早知他們不對付。”
Advertisement
按照禮制林觀德應當先去見過大理寺卿。衆人小話之際,林觀德已經被引到了大理寺卿的廂房內,小侍将林觀德帶到了這便也出了門去,只剩下了林觀德與那位大理寺卿留在這處。
四張紅木桌椅左右兩側各二排列,木質紋理細膩,桌上分別置兩套青花瓷飲具,而在廂房主位是一張長方紅木桌案,配着一把雕花紅木椅,上方置着一張大牌匾,寫着“處心公正”四個大字,是建國皇帝元明帝親自題的。
大理寺是掌管刑獄的中央審判機構,負責審理中央百官犯罪、掌複核撥正,發現有案件有不明之處即可駁回刑部改判,再進行複核,然主要複核的還是死刑案件,平反冤案。
此刻大理寺卿陳密正坐在主座之上。清風拂過,吹起了窗棂邊挂着的青色帳幔。
這陳密與林永善年紀相仿,都臨近五十,頭上密密麻麻有些白發,胡子已經全部花白,濃濃的眉毛朝上斜去,眉目硬朗果真生得一副不惡而嚴的模樣。
陳密也着緋紅官服,上面畫三品官員的孔雀圖案,烏紗帽正放在桌上未曾佩戴。
他見林觀德進來,忙起了身,道:“林公子,你來了。”
林觀德朝他點了點頭,向他回了個虛禮,道:“見過大理寺卿了。”林觀德說完這話也不再管陳密只自顧自坐到了那椅子上去。
陳密如今年歲已高,都高出林觀德兩輪不止,對她竟然如此畢恭畢敬,誠惶誠恐模樣,若叫他的手下見了,少不得驚掉下巴,畢竟這陳密為人嚴苛,眼裏最是容不得沙子。
林觀德道:“陳大人在這位子上可坐的還叫舒心?”
陳密已經從主座上下來,坐到了林觀德旁邊的椅子上,他拿起了放置在桌上的茶盞,替林觀德倒上了一壺熱茶,林觀德也不推辭只受用了陳密遞來的熱茶。
陳密疑惑道:“林公子是怎麽知道黃廣會退位?”
黃廣便是前任大理寺卿,若不是黃廣退位,陳密也不知何時能夠上位,前一月林觀德在他進宮述職的時候莫名奇妙同他來說這黃廣即将退位,讓他收拾收拾準備升官。他起先不信只當這林觀德發癫來戲弄他,畢竟這黃廣雖然年事已高,然而其身體還算硬朗,看上去也不知道何時能夠退位。
這陳密在左少卿一職上當了十來年,他是個有野心的人,早就觊觎了那大理寺卿之位。他原只把林觀德那話當作戲言,如今竟沒想到成了真,就連時間也沒有絲毫差錯,真叫他坐上了那大理寺卿之職。
他思來想去覺得是那林觀德要任職左少卿一職,才叫那黃廣退位讓賢,畢竟聽聞她轉職到大理寺是建文帝的意思。
他又想起黃廣離位那天明顯心不甘氣不平,愈想愈覺得對,畢竟黃廣位高權重乃正三品官員,手上權力不小,竟直接被逼退位,一時心驚這林觀德竟有如此能耐,又心驚聖上如此溺愛于她。
他雖為人狠厲卻也只在大理寺中,畢竟大理寺是個不近人情的地方,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深谙官場之道,這回見了林觀德雖見她年紀尚小,但此等能耐豈又是什麽常人,如今勢頭如此之盛竟直逼前任首輔聞時正全盛時期,是以愈發恭敬了起來。
林觀德吹了吹熱乎乎的茶水,只先小酌一口,便道:“猜得罷了,大人何須放在心上。”
陳密怎會信這話,但今日自己也算是乘了林觀德東風才坐到了這大理寺卿之位,況如今林家愈發蒸蒸日上,量及她将來定是前途無量,這會又怎麽敢輕視了她去。
他道:“天道難測,人道更是如此,左少卿能猜到此自是十分了得。”
這陳密被人喊了十幾年的左少卿,如今終于揚眉吐氣喊起別人來,這左少卿在他的嘴裏都含了幾分飄飄然的意味。
林觀德哪裏聽不出來她只笑笑不說話。
這前任大理寺卿黃廣年近七十為人刻板守規,同那謝侯爺是一路人,偏他這把年紀還占着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不肯退位,早就叫那建文帝看不順眼了。
黃廣的兒子黃偉大器晚成,四十歲的時候才中了進士,後便一直在翰林院中任職,當個七品的編修。林觀德在翰林院當值的時候沒少利用私權去針對他,叫他過得苦不堪言。
她以此作為要挾,脅迫黃廣退位,否則她只要在翰林院一日,叫他兒子黃偉官升不得也辭不得,只折磨他一輩子去。
黃廣心裏恨極,這輩子什麽時候被人如此威脅過,偏偏他這兒子一代單傳,全家上下寶貝的緊。他不是沒有找過法子想去解決此事,但找了許多人去周旋,卻都無法,一是他從前任職的時候鐵面無私冷面無情,得罪了不少人;二是因為翰林院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林觀德和那黃偉不對付,凡是翰林院的人敢為黃偉站隊,皆也遭致林觀德的報複。
這黃廣甚至舍下臉來去求了吏部尚書謝方,然而吏部之中也有林觀德的眼線,只要謝侯爺想替黃偉進行人事調動,林觀德馬上寫了奏折準備上奏彈劾他濫用私權。
這一來一回,縱是他手握大理寺卿一職,竟也摸不到在翰林院的林觀德。如今大勢已去,這黃廣沒了法子,只能應了建文帝讓他退職的要求。是以這原大理寺左少卿升了上去,便為林觀德讓了位置。
林觀德知道這陳密也是個人精,能猜到七八分黃廣退位出自她手。她目的達到,對他說那麽一句話整這麽一出,也只是為了往後在大理寺的日子能夠好過舒坦一些。同大理寺的一把手搞好了關系,還能怕有什麽堵心的事情。
她見效果達到便出了門,也不再多做周旋,畢竟第一日上任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
引路的小官帶着他去了左少卿的廂房。繞過兩三拐角,走過一條長廊,又過一扇儀門,便到了左右少卿辦公的地方。
左右少卿在一處院子當中,入目是一片綠色樹植,在左右兩間對立廂房的中央,還稀稀疏疏種着幾棵樹木,除此之外便什麽也沒了,只叫這一些孤零零的花草勉強帶來了一絲生機。
林觀德的廂房在東面,而謝明的廂房在西面,兩間房屋大門正對,還有一扇窗戶開在牆上,透過窗戶縫隙便能清楚看到對面情形。林觀德第一日入職,此刻房屋大門敞開裏頭情形都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入目便是個收拾得幹淨素雅的屋子,想來早就被人打掃好了只待林觀德的到來。
林觀德扭過頭去看向了謝明所在的西廂房,他的房門緊緊閉着,一道光灑在了屋門上,光影悉悉索索想要鑽進房內,卻被狠狠隔絕開來。
林觀德盯着西廂房門口一時之間竟看出了神,那小官提醒道:“左少卿,您的廂房是在東面,西面的是右少卿的。”
她點了點頭,經此提醒終是回過了神思,然而還未待她進屋,只聽“吱嗚”一聲,那一直緊閉着的門竟兀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