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兩年前,岑景之因着朋友的委托順道送他去機場的那次,沈辭在西廳候機室坐了很久。

快要登機的時候,他腦門一熱跑去買了兩杯咖啡,買完了想送一杯給東廳的岑景之,又想着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不相熟的朋友小李,自己只送他一個人難免叫人疑心,若是兩杯都送出去,就失去了他原本買咖啡的意義,他生平第一次這樣糾結着,煩惱着。

等到所有登機人員都上了飛機,沈辭還站在東廳外的導購臺旁邊。

廣播裏開始念着他的名字,沈辭提着袋子慢慢往回走。

還是不送了吧,只是才交的朋友而已……

沈辭早就猜到岑景之會去國外看病,但沒想到他會就此杳無音信。

以至于岑景之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沈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泡澡更是心不在焉,換好衣服了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塗洗發水和沐浴露。

他知道岑景之不會一走了之,再重新洗一遍也不無不可。但說好的時間不能改,他得做一個守諾的人,這是對朋友最起碼的尊重。

是的,盡管岑景之換了手機號,沒有再聯系他,他也還是想把他當做朋友一樣對待。

何況他們還住在同一個村子裏,以後多出去走走,說不定就就能遇上。

沈辭邁着輕快的步子回到房間,正準備脫衣服睡覺,忽然想起來要供奉五髒廟的事兒,自己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饑餓感随之襲來,沈辭有氣乏力地打開冰箱,看着僅剩的兩顆雞蛋、一個西紅柿、一小盒鴨血和一棵躺在冰箱上層做伸懶腰姿勢的上海青,腹中空空如也,正所謂饑不擇食,可這食物也委實太少,還不夠他填肚子。

罷了,點外賣吧。

轉念一想,這麽大的雨天,點外賣也屬實委屈了外賣員。要不還是煮一碗面吧,沈辭想到了一個最快捷的法子,熟稔地戴上圍裙,起鍋,煎蛋,洗菜,煮湯,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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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必須得是他常吃的李克明雞蛋面,一小捆紮起來的細細的那種,吃在嘴裏軟軟滑滑的很有口感。

煮面的空檔,沈辭将手機放在了餐桌上,尚未轉身,手機便響了起來。

是患者來的電話吧,沈辭這樣想着,拿起手機一看,并不是,是一個沒有任何備注的陌生號碼,來自豫州南城。

放在以往,沈辭定會等他自己挂斷,因為一般的承接工作多是由他成立的“治愈者之家”總部的副主治醫師鹿靈溪擔任,分部咨詢科也有專門的免費服務熱線,很少有電話會直接打到他這裏。

除非是他認識的人,沈辭大膽猜測道,難道是多年以來都對他糾纏不休的溫氏集團的溫少總

兩年前,快要過年的前些日子,沈辭承諾過從畢邊市回到惠城,同他去溫氏集團開發的園區東邊的牧遠咖啡屋喝一次咖啡。

不,應當不會是他。他要打電話也是用自己的手機,不會用別人的。

再說了,兩年半沒見面了,那個人幾乎都只是在微信上發一些幼稚的信息而已,并不知道他回來了。

沈辭想到此,伸手劃掉了這個陌生來電。

兩分鐘過後,沈辭卸掉圍裙,端着面坐在餐桌旁,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一條陌生人的來信:

“沈先生,我剛下車,看見後座墊子上有一個小圓盒,上網查了查,貌似是一個叫‘海藍之謎’的潤唇膏。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發信人是剛才的打電話來的那個陌生號碼,號碼的主人是岑景之。

他還存着他的手機號!

沈辭平靜如水的心緒忽然有了一絲溫度,雙手握着手機想了許久,給這個陌生號碼設置了一個備注,這個備注不是以A開頭的病人某某,也不是B開頭的親友某某,或者以C開頭的病友的親人某某,而是兩個數字:十三。

沈辭思忖良久,撥通了這兩個只有自己看得明白的數字。

“喂……”電話那頭,是岑景之先開的口。

“岑先生,明天方便嗎?”沈辭說。

“你要去哪?”岑景之推測他是要外出。

“去你家取東西。”沈辭說。

“哦,還真是你的啊。那我明天送過去就行了,一點六……差不多兩公裏,走路挺遠的。”岑景之笑着說。

沈辭不慣說麻煩的話,壓低聲音道:“我自己去拿。”

岑景之聽他語氣冷冷的,不容商量的樣子,說:“好吧。”

“你住哪?”沈辭問。

“沈氏宗祠旁邊。”岑景之說。

沈辭有些出乎意料,不确定地道:“什麽?”

岑景之重複道:“沈氏宗祠旁邊的那個老宅子。”

沈辭忽然想起一個消失了很多年的人,聯系到那個人和岑景之的關系,謹之慎之地問道:“你媽媽……你媽媽是不是沈徽音……”沈辭的堂姐是獨生女,多年前執意要跟一個男人結婚,偷走了家裏的戶口本,至今下落不明。

沈辭宗祠旁邊的宅院是沈徽音的父母留給她的遺産,沒有沈徽音本人應允,或是與他有親緣關系,沒有人可以從看守宗祠的老堂叔那裏拿到鑰匙。

“不是啊……”岑景之在電話那頭笑着說,“我媽媽姓梁。沈徽音……沈徽音是我後媽……”

一字之差,卻都是不一樣的溫和至深的語氣。

沈徽音原來是嫁了一個已婚男。

沈辭早就聽母親說過,那個已婚男岑某某以前是個酒鬼,喝酒和別人産生矛盾,刺傷了別人私下和解,賠光了家資氣得老婆梁某某抛下兒子離了婚。岑某某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戒了酒,買貨車跑長途賺了錢,經常帶着自己的兒子去前妻的娘家,想複婚。

但為時已晚,前妻已經改嫁了另一個男人,還懷了孩子。岑某得知消息後再也沒去過前妻的娘家,倒是他的兒子阿景,自從媽媽不見了以後,經常去自己的外婆家,說是要找媽媽。

阿景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娘總是給他錢買零食,哄着他說:“你媽媽在廠子裏上班呢,等放假了你再來……”他總是不相信,也不要錢,放學了特意繞很遠的路過來。

不為別的,他就是想見見自己的親媽梁某某,他從小就是跟着媽媽長大的,大人們告訴他媽媽出去工作了,他雖有萬般不解,卻也信以為真。

少時的他懵懵懂懂,不知道父母早已離婚,也不知道大人們會那麽慷慨地給他錢。

冷水村的兩大姓,一個是梁,一個是沈,互相不對付。只要對家發生點什麽小事,總會透過院牆傳得盡人皆知。

那個叫阿景的小孩經常去梁家想見自己媽媽的事,也是村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直到沈徽音偷走家裏的戶口本“私嫁”,那個叫阿景的小孩突然地不再回來找媽媽。村子裏的人循着這中間蛛絲馬跡,終于還原出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梁、沈兩大家族引以為恥,再也沒有在公衆下談論此事。

沈辭的童年時代,經常會聽大人們提起“阿景”這個名字。也曾親眼見過他背着書包低着頭迎着夕陽或是淋着雨走過他家門前。

偶然的一次,因為“阿景”的外公外婆不在家,沈辭的母親在路邊攔下了他,留他到家裏吃了一次晚飯……

印象中的“阿景”皮膚黝黑,脖子和手臂上爬滿了痘痘,有幾處還被太陽曬脫了皮,放下書包坐在他家凳子上的時候,背脊上汗涔涔的早已經濕了一大片……

“沈先生,沒什麽事的話……我挂了。”岑景之見沈辭不說話,笑着道。

沈辭“嗯”了一聲,看着手機不說話。他從未想過那個叫“阿景”的小孩和電話那頭的岑景之是同一個人。

岑景之那邊默了大約□□秒,挂斷了電話,餘音散在沈辭早已放涼的素面碗裏,無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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