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坐着高鐵晃晃悠悠的，八個小時輾轉，賀蘭終于來到了沈陽，這次他想去故宮看看。
說來奇怪，賀蘭雖然喜歡往這些處于市中心的、挨着博物館的名勝古跡跑，只是每次挑選的景點都很讓人摸不着頭腦。南下他看完了南昌的三座橋，但是沒去井岡山；北上他來回倒車跑到了沈陽，卻沒去北京的故宮。
若是問他，大概也只會換來會心一笑，俊秀的容顏微赭，腼腆的回你，興致來了就想到處跑跑。
其實，真正的理由是，一個人的生活，總得找一點事情讓自己做才不會無聊。網上不是流傳着最讓人孤獨的六件事嗎，什麽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游之類的，他全幹過了。
并不覺得孤獨，他甚至很享受這樣自由自在，随波逐流的生活。大抵不曾擁有，也就不曾期待。
最愛幹的事呵，是在空閑的某個日子裏，買一張時機恰巧的火車票，來一場想走就走的火車旅行，窗外那飛馳而過的田野樹木，萬裏無雲的碧藍天空，心情便豁然開朗了起來。
是的，他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在這世界上生活，一個人必須在這世界上生活，無親無朋，孑然一身。
“小兄弟，幫我們拍張照。”沈陽故宮的禦花園小的讓他懷疑能做什麽，十米見方的長形地塊，以雕欄畫徹與前廳阻隔，東北的角落假山堆砌的魚池空空如也，若不是凹下去一塊，也可和地面一樣行走，只有那尾雕刻的活靈活現的池底石魚讓他有點興趣。
這樣小的地方，來來往往的游人反倒多，應該都是被電視劇洗腦了，覺得禦花園是多漂亮秀麗的地方。絕大部分看到這樣的場景大概都要失望的，太蟄閉了，在這深冬裏除了凄冷還是凄冷。
請他幫忙拍照的幾位媽媽級別的游人看裝束模樣比較像是同學，闊別了許多年聚集到一起，就選了這樣一處可以玩，又可以方便吃喝的景點。
“一、二、三……茄子！”咔嚓一聲，留下了三位阿姨的笑容身影，賀蘭笑着将手機還給阿姨，興沖沖的往後門聯通後宮的小道走去。
他走的很急，想要先把後面的宮殿游覽完，再去正殿左右兩側的展覽館仔細瞧瞧，方才看到豎着珍品展字樣的牌子呢。
作為清朝入關前的宮殿群和入關後的行宮，沈陽故宮真的不大。他一路從前向後，從右到左逛了一圈，粗略的估計只用了四十分鐘，還加上爬了一層樓，見識了乾隆皇帝親自書寫的紫氣東來牌匾的鳳凰樓，後宮四大妃的住處。
保護性的措施讓游人無法近距離參觀各色鋪陳，并且賀蘭沒有跟團，孤身一人走馬觀花，只顧看器具建築，絲毫沒有體會到古人的匠心獨運，寓意深長，整體觀下來留給他的只有現代社會真是美好的教育意義了。
走過不甚關注的建築群，賀蘭終于回到正門口，崇政殿左右為東、西七間閣，翔鳳，騰龍四排建築正巧設了珍品展。他挺愛看這些細致輕巧的玩意，餘下的時間幾乎都泡在展覽裏。
乾隆皇帝是大書特書的，他的東西最多，在西七間閣裏，完整的給這位皇帝設了單獨展廳，從日常配件到筆墨紙硯，他一邊看一邊腹诽，只差衣服鞋帽，否則怕是從頭到腳都齊全了。
東看西看，遇上色澤瑩潤，造型特異的擺件，就多看一會，遇上生鏽，腐爛的薩滿祭神的則一覽而過。
在字畫書法展廳，他看到一副畫，本質是個俗人，書法的好壞并不太懂，只是這幅畫一眼看上去就喜歡。
構圖很是簡單，精工描繪的兩株纏滿藤蔓的竹子下站立着一條身長體健油光滑亮的狗，栩栩如生，細致到似乎可以看見每一根毛。
“工筆畫，細犬。”正當他看的入神的時候，溫溫潤潤，和煦如春的嗓音突兀在耳邊響起，驚了一下，回神看過去，一個比他高上一點，穿着打扮似乎有些眼熟的同齡男人正含笑看他。
“嗯……”含糊應了聲，賀蘭報以微笑的點點頭，好像在解釋自己走神的原因，“很合眼緣。”
“傳說二郎神帶的哮天犬，就是這個品種的狗。”直接忽略他婉拒的疏離态度，男人上前一步，與他并肩站着，一同瞧起這幅畫來。
并不寬敞的走道被兩個男人占據的滿滿當當，幸好這幅畫在走道盡頭，影響的大概只有想湊近看的游人。不過似乎也無妨，昏暗的展廳裏除卻展品上有燈光映照外，進來的游人很少，稀稀落落的。
“……”情形有些尴尬，賀蘭被那部神劇《寶蓮燈》洗過腦，對着這樣一只雖然高大但是莫名給他憨厚可親感覺的狗，實在是無法帶入電視劇裏那只有些無厘頭的哮天犬，不禁多瞅了兩眼身邊的男人，真的是很眼熟啊……
被抓了個正着，似乎男人故意引起話題，就為了等他轉頭。視線方一接觸，便被牢牢吸引住，滿眼的笑意，仿佛瞳仁都成了黑曜石般閃着光輝，驀地賀蘭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
“從景點的轉角開始，那個石碑，正門，禦花園……”看出了他的疑惑，李昴慢悠悠的調侃道，“我們都擦肩而過。”
“……”是了，很是巧合，室外拍照時不是他擋住了別人的鏡頭，就是別人擋住了他的鏡頭，本來就是游玩，相視一笑便各奔東西，賀蘭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他們有碰到過這麽多次嗎？
“有這麽多次。”眼眸裏明明白白的疑惑，讓李昴忽視都很難，于是主動釋疑。
“呃……”被看穿了，賀蘭有些狼狽，這人會讀心術嗎？絲毫不覺得是自己太過好懂。
“那邊還有琺琅，乾隆年間的，被大多數人嘲笑的粉彩，農家樂審美。”他們站在這幅畫面前夠久了，體貼的指向隔了扇面、牙雕的玻璃展櫃的另外走道，李昴将賀蘭從窘迫裏解救出來。
“其實我覺得挺好看……”好像是自言自語，但是賀蘭知道那個男人在聽。
“正品是很好看，民間的仿品才會掉落檔次。”微微側過頭，笑盈盈的說道，李昴指着展品中的掐絲琺琅用端香薰，獨角麒麟模樣，大大的貓眼，圍脖一圈鬃毛，胸口挂着一顆鈴铛，發亮的黃銅腦袋上頂着一朵粉白的小花，歷經這麽多年依舊給人可愛活潑的感覺，“瞧，多可愛。”
“那個葫蘆也很好看。”賀蘭說的是填琺琅嵌瑪瑙葫蘆瓶，通身藍、綠葉子莖蔓纏繞，點綴着白色、黃色、深紅的小花，結成的葫蘆果實則是由質地通透的瑪瑙鑲嵌而成，同樣有灰白，深紅，青綠各色，整個瓶子五顏六色卻意外的協調，錯落有致，繁而不雜。
“看這個罐子。”李昴好笑，一眼看到的就是精品呀，當然好看了。遂指着另外一個特別具有典型意義的粉彩罐，“粉嫩嫩的。”
“像小姑娘用的。”只第一印象，賀蘭就覺得這個小罐子适合給女孩子填胭脂。粉綠的罐身特別清亮，滿繪着鑲金邊的豆青綠蔓，肚子正中是一朵大而顯眼的八瓣粉花，領口一圈大紅項圈，若是揭開蓋子便是紅彤彤的胭脂，必然極為漂亮。
不由得心馳神往起來，青春活潑的少女，清早穿戴整齊，描繪完自己的眉眼後，揭開蓋子，蘸上一指，輕點自己的紅唇……
“在想什麽？”見他看着罐子癡了，李昴好奇的探問道，出神的模樣是聯想到什麽了嗎？
“在想電視劇上也不全都是騙人的。”赫顏一笑，耀花了李昴的眼，心中頓時一動，給自己唐突的搭讪找到了理由。
“肯定不是偶像劇。”其實偶像劇也挺好看的，只要不情情愛愛膩歪，李昴覺得要是和賀蘭一起看，也能接受？
“不能太亮，眼睛受不了。”他們好像沒有多熟啊，為什麽能很自然的接續對方的想法呢，賀蘭有點疑惑，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意外的與他合拍。
“下個廳是後宮妃嫔的東西，要看嗎？”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的這個廳的出口，李昴自然而然的問他，似乎兩人是同行的旅伴。
“看看吧。”賀蘭不太适應身邊有個人，總覺得想法都被一眼看穿，不過下意識又不想拒絕，最後還是決定順着心意看看，反正還有兩個廳，他就要回去了。
後宮妃嫔的東西不怎麽好看，大部分都是被賜予的物件和日常使用的，如意很多，各式各樣，珊瑚的，玉質的，外加小櫥櫃啊，香薰爐啊之類的，賀蘭有些失望。
“絲織物不好保存，而且過了這麽多年，存下來的也都變色了。”只是恍了一下神，就被察覺了嗎？賀蘭忍不住看了旁邊這個男人一眼，他在看一套茶具，沒有在看他，讓他微微松了口氣。
“電視劇影響太大了。”忍住捂臉的沖動，旁邊的一對小情侶也在小聲談論着這些展品，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輕笑着沖男孩推搡了一下，看樣子應該和賀蘭想到一塊去了。
“最後一個是鐘表展廳哦。”李昴好像把路徑摸到很熟，賀蘭雖然轉了一圈，并沒有注意到有這樣一個展廳。
“不在這裏，在出口那邊，對面是景點的補給小賣部。”笑意加深，李昴忍住逗弄這位臨時旅伴的心思，溫溫柔柔的解釋道。
“嗯。”觑了一眼男人，賀蘭覺得自己的臉又開始燙起來，明明展廳的溫度很适宜的，趕緊當先走了出去。
鐘表展廳相對的有意思些，不過大概是賀蘭不懂審美，他覺得好多重複的唉，單是瑞士、英國同樣款式的就各有四座，他還以為可以看到《我在故宮修文物》裏的那種鐘表呢。
“場地小，擺出來給人看的肯定也少。”李昴略略帶過，讓他瞧一個鐘表戒指，為什麽他會知道我會對這個小戒指感興趣呢？賀蘭又在心裏打了問號。
這個戒指非常樸實，戒圈上鑲着一塊很小的表，看不出是不是機械表，肯定無法是電子表，估計是流傳下來的過程中缺失了。表盤小的看時間刻表都有點吃力，只能靠着感覺估判，不過，主人大概也不會在乎是否真的可以看時間吧，在那個年代，明顯裝飾大于實際用意。
這個廳走完，沈陽故宮的旅程就結束了。賀蘭輕快的走出了朱紅的大門，外面的溫度雖然低，不過天空意外的藍，溫暖的陽光逐漸變得闌珊，兩個小時而已，太陽就快下山了。
“我要走啦。”場地寬闊平整的讓賀蘭心情非常開朗，之前藏在心裏的諸多疑問也随着旅程結束煙消雲散，他就要回家了，再見啦，臨時的旅伴……
“嗯，再見。”應該要問姓名和聯系方式的，可是他卻覺得非常難以啓齒，大概這段突如其來的緣分就要結束了吧，看着賀蘭離開的背影，李昴悵然若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