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她之名
以她之名
二十分鐘後,覃非弋的手指劃在車內的真皮坐墊上,皺眉問道:“所以,沈總的父親給他看的照片是假的?”
宋祁苦笑:“目前看來是這樣。”
“呵。”覃非弋冷笑一聲,向後仰靠在座椅上,“就因為幾張照片,就放棄了?”多荒謬啊,幾張真假不知的照片就可以拆散一對相愛的人。
宋祁沒有把傳言中沈冥訂婚、覃秋提分手以及老總裁監視沈冥的那部分說出來,畢竟只是傳言,他也不知道真假。
夏季的天氣總是變幻無常,雨還沒有下,外面就刮起了風,隐隐有降溫的趨勢。覃非弋忽然覺得車內的空調溫度有點低,吹得他起了一手雞皮疙瘩。
然後,他聽見自己艱澀道:“然後呢?”
宋祁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就是十八年的分別與等待。”
信息量太大,覃非弋不知該作何感想,深吸一口氣靠在車椅上,閉上眼平複內心的震動。空調風吹得他眼睛疼。
楊之野正在抓緊時間打游戲,馬上就要開學了,以後可沒這麽自在了。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着楊之潇第二十二次拿起手機劃拉兩下又糾結地放下,終于忍不住問:“姐,你到底準備幹什麽?手機都要被你摸禿嚕皮了也沒見着你動。”
楊之潇瞪了他一眼,難得沒有罵他,抽了抽鼻子說:“我在為林澤澤和覃弋弋發愁啊。”
“他倆不是好好的嗎?馬上要開學了,再怎麽樣覃非弋也總不能一直不來上課吧?”楊之野一點都不擔心,但是看見楊之潇又瞪了他一眼,“行,我知道,我是直男我不懂。”然後楊之野又鑽回了手機,繼續和敵人血戰。
楊之潇蹬了他一腳,說:“我這幾天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感覺他們兩個要分開了。”
“啊?為什麽?”野哥迷惑,“不會吧,我記得昨晚林澤還陪着覃非弋守靈啊。”
楊之潇嘆了口氣,扯了張紙,抿着嘴不說話。楊之野見狀游戲也不打了,忙湊過來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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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之潇眼睛有些泛紅:“覃姨之前給我講了很多事,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先別給澤寶說……”
等到故事聽完了,楊之野瞪大了眼睛,震驚道:“這都什麽事兒啊?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何止呢!別說聯系沈冥了,覃姨連SH集團的消息都沒有看過,她還是在朋友送了她一瓶SH的香水之後才知道SH開始做化妝品了的。”
楊之野把手機扔到了一邊,靠在沙發上困惑地說:“這不是在相互折磨嘛?明明那麽喜歡,非得隔半個地球。”
楊之潇眼睛更紅了,道:“覃姨那個時候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說,如果她當時知道了,自己的性子再沉澱幾年,和現在靠近了,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楊之野想起來,他和覃非弋認識好幾年了,覃秋在他印象裏一直都是溫柔的,沒想到也這麽強勢過。
“其實沈冥也愛着覃姨呀。覃姨後來可能也不關心SH集團的事情,但實際上SH出過一套名為‘SHE’的系列化妝品,分為春夏秋冬四個種類,頂配版全球限量各一套,三套都被拍賣了,只有秋季款沒有賣,不知道在誰手裏。我看……應該是沈冥自己留着,打算給覃姨吧。”
“那照你這麽說,沈冥可能就要回國了,而且發現自己喜當爹?”
“嗯,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我靠,那可是沈冥,SH的總裁啊。”楊之野感嘆到,覃非弋可能不了解SH集團,但是他父母也是商圈的,耳濡目染多了,對這些上流商圈的人還是有一點點了解的。
SH集團,海外大企,其子公司涉及化工、機械兩大行業,主要運營範圍也在海外。初代創始人是外籍華裔,但前幾年才慢慢滲入國內,準備打開國內市場。
楊之潇垂下長長的睫毛,沒有說話。
“所以只要我動了那張卡裏的錢,你們就會順着定位來找我?”覃非弋閉着眼問。
“對。”宋祁看向車外還在發愣的沈冥,道,“這也……算是你父母之間默認的協議吧。”
“呵。”覃非弋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感受。他睜開眼,心情複雜地看向遠處,想不明白覃秋為什麽明明已經藏了十年,卻在臨終之際把卡給了自己,還告訴自己可以用……所以母親對沈冥,到底是什麽态度?
難道她還是希望沈冥和自己相認的嗎?
第二天,七中高三年級開學了。所有同學都在怨天怨地地嘟囔,抱怨還沒怎麽玩呢就又要上課了。
林澤在和隔着小過道的同學說話,旁邊的位置空着。範語曦從辦公室抱了一摞書回來,看到林澤身邊的空位,問了一句:“弋哥什麽時候來上課啊?”
林澤偏頭看她,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應該就這幾天吧。”
向晚輕蹙着眉,道:“高三了,複習進度這麽快,他可別缺太久啊。”
本來在和林澤說話的那個同學笑道:“笑死,人家覃大學霸那是什麽腦子,缺這一點課算個啥,分分鐘繼續年級第一好吧?”
向晚聽後輕輕笑起來:“也對。範範,快給我講這個題嘛!”
林澤看着範語曦給向晚講題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兒,拿出物理習題就開始勾畫。
林大校草絕不承認他羨慕了!
楊之野趴在一班的窗戶邊時,林澤已經勾了四五個圈圈了。
從楊之野的位置只能看見林澤在做物理題,林澤咬着筆頭,似乎又遇到了難題。他忽然想起高二上期的時候,覃非弋每次都要給林澤講月考的物理卷子,林澤算半天都算不出來,當時他和覃非弋還對林澤為什麽能進一班發出了靈魂拷問。
後來……覃非弋說要帶林澤考C大。
楊之野思忖良久,還是喊了一聲:“诶,澤寶,下午打球去?”
林澤聽見有人喊他,茫然地擡頭,眼神是被物理荼毒過的清澈:“啊?熱,不想去。”
楊之野道:“昨晚下那麽大雨,都開始降溫了,哪裏熱了?小笨鳥這麽卷?”
林·笨鳥·澤:……
他解釋道:“我一個暑假都沒學理綜,弋哥回來要罵我的。趕緊補補。”
“得,”楊之野撇撇嘴,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林澤的習題冊,道,“我看覃非弋不在,你學的挺痛苦哈。”
範語曦恰好給向晚講完了題,她成績也好,聞言回頭在林澤物理冊子上掃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看向林澤:“你一頁畫這麽多圈圈是想累死覃非弋嗎?”
林澤:……
然後面無表情地關上了習題冊。
楊之野樂了,調侃道:“實在不行讓你野哥親自給你指點指點,我好歹是年級第一呢,人家求都求不來。”
林澤沖他龇牙:“我不,弋哥才是年級第一,我等他回來給我講。”
楊之野:……我一直男吃錯藥了要在這裏自讨苦吃?留下一句“你爹也是年級第一好吧”就溜回班了。
前面向晚做題正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手一抖,在草稿本上寫了一句“學渣校霸在線護夫”,範語曦瞟了一眼,小聲問道:“啊?林澤?校霸?”
向晚拍了她一下:“這是文學。”
後排的林澤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只是趴在桌子上,用鉛筆在桌上角畫了五個圓,然後叉掉一個。
沈冥給覃秋買了個墓地,是整個墓園最好的一座。覃非弋本來因為他會想把覃秋的骨灰帶到Y國埋葬,但是沈冥只說:“早早不喜歡那裏。”
偌大的獨立墓地裏,只冷冷清清站着兩個人,分別拿着一束花,一束白菊花,一束紅玫瑰。
當沈冥放下那束火紅明豔的玫瑰時,覃非弋看向墓碑。黑白照片中的覃秋笑得很燦爛,眼中的覃非弋很少見到的明媚熱情。自從覃非弋記事起,覃秋就一直是素雅、清冷的,殊不知,年輕時的覃秋卻是那樣熱情大方,不像是白茉莉,而是浪漫的紅玫瑰。
照片是沈冥找來的,可能是他們相戀的時候拍的,覃秋美麗的面容沒有在歲月中改變太多,唯有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昨天夜裏又下起了大雨,兩人均未眠,只是待在覃非弋住了很多年的房子裏,坐在覃秋喜歡的沙發上,聊了很多往事。
沈冥或許不善言辭,但覃非弋卻從他的寥寥言語中看到了他對覃秋濃烈經久的愛意。
沈冥無疑是愛覃秋的,冰冷的男人會把兼職掙來的錢給覃秋準備小禮物,會從忙碌中擠出時間聽覃秋在音樂走廊彈鋼琴,也會在人流中等覃秋下課送她回宿舍,會為了覃秋拒絕任何向他示好的人,會為了她和家裏鬧翻。那時候他還沒有優渥的生活,但是沈冥對覃秋的每個笑都是發自內心的。分開後的每一天,沈冥都在思念着覃秋。
覃非弋聽着沈冥的敘述,第一次感受到了覃秋學生時期的魅力。他無法怪罪沈冥,在聽到他被覃秋提了分手、又被覃秋結婚生子的消息蒙蔽之後心如死灰的時候,他更無法判斷孰是孰非。
或許兩人都錯了,覃秋最後把自己推向了沈冥,但是覃非弋不知道要怎麽面對自己突然出現的父親。
所以最後沈冥提出要帶覃非弋回Y國時,覃非弋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怎麽可能呢?自己從小在這裏生活,對Y國的風俗習慣絲毫不熟悉。而且他在這裏還有諸多牽挂,教室裏……還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好累,他想快點見到林澤給自己充電。
覃非弋站在墓園裏時,林澤桌上的圓已經被劃掉三個了。
沈冥放下手中的紅玫瑰,凝視着墓碑上覃秋的名字,語氣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SH名下的子公司前些年做了一系列化妝品叫‘SHE’,譯為‘以她之名’,春夏秋冬四款分別是薔薇初遲、桔梗未夜、玫瑰黃昏和茉莉餘溫,都是早早讀書時随便想的,我在她以前的基礎上修飾了一下,請了Y國最好的設計團隊,設計了四套頂配。三套都拍賣了,只有秋日款我一直留着,想着親手送給她。她以前最喜歡玫瑰,說秋天也可以浪漫。”
覃非弋冷冷道:“你當時覺得能親手送到嗎?”
沈冥沒有轉頭,只繼續道:“不知道。但我大學時沒錢,打工兩個月才攢錢買了一條白裙子,她生日總是立秋,那天送給她的。早早那個時候很少有白裙子,但我覺得她穿會好看。”
覃非弋靜靜地聽着,他知道那條白裙子,和覃秋的骨灰融在了一起。
他問:“早早是媽媽的小名嗎?”
沈冥道:“不是,只是我一直這麽喊。她的生日在立秋,所以……”他的秋天因為覃秋才不孤寂。
但覃非弋以為沈冥是想說覃秋名字的來源,只是點點頭。
“早早把你教得很好。”沈冥轉過身說。
覃非弋默然,他想起覃秋最後說了一句“寶貝,你要記住噢,你這麽優秀,是媽媽一個人的功勞”。他的母親,終于在彌留之際變成了小姑娘心思,到最後都是驕傲的。
墓碑前飄落一片黃葉,覃非弋伸手去撿,卻被沈冥搶了先。沈冥彎腰低頭的瞬間,覃非弋清楚地看見兩滴眼淚濺到大理石上,暈染開來。
照片上的覃秋依舊美麗得讓人心悸。
風過溫降,秋天才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