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帶我走

帶我走

“阿辭,你怎麽來了?”葛修有些許心虛,畢竟此次襲擊是他臨時起意,劫官隊這事在山寨裏可是明令禁止的。

“謝大哥是去接我。”女子溫潤的聲音傳來,葛修這才注意到謝景辭身後還跟着個面容嬌俏的女娃。

謝景辭銳利的眼神掃視了一圈地上生死不明的衛兵,随即擡眸死死盯着包圍圈裏那看不清臉卻莫名熟悉的身影,放低了聲音道:“私自劫官隊就算了,還敢将人放走?”

該來的還是來了,葛修幹笑幾聲,臉上橫肉顫抖,“咱不是不劫女人嗎?我就将她放走了,更何況這人還是個狠角色,不是我說,這些人都是她弄死的......”

瞧謝景辭默不作聲的模樣,以為他是不信,急于為自己開脫的葛修高聲朝祝岚夕喊道:“臭道士,你自己說,這些人是不是你弄死的?”

祝岚夕拂開遮住自己視線的發絲,和那雙略顯驚訝的黑眸對上,臉上的痛意襲來讓她不禁生出了些委屈,恨聲道:“臭道士?你全家都是臭道士!你個臭土匪!”

葛修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後知後覺丢了面子,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怒,缰繩一揮就要上前去和她比劃比劃,卻被謝景辭伸手攔下。

月光被飄動的烏雲遮住,模糊了謝景辭的神情,緘默良久,直到他揮動馬鞭朝祝岚夕而去。

葛修原以為他是為自己撐腰報仇去的,可當他開口說話,葛修不自覺瞪大雙眼。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居然是舊相識。

“祝道長,太久未見,謝某都不敢認了。”

瑩白的月光映襯着謝景辭的容貌,少年的稚嫩褪去,長眉入鬓,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削薄輕抿的唇,未修的細碎胡渣未有一絲頹廢之感,反而為他填上了一份獨特的成熟氣息。

祝岚夕眼皮跳了一下,眼中不受控制的起了些濕意,偏過頭倔強冷哼一聲,反諷回去:“如今的謝山匪,貧道也不敢認。”

她一轉頭,臉上那道被箭矢劃傷的地方就暴露在他眼前,潔白無暇的面容被蹭開的血漬破壞了美感。

謝景辭握弓的手緊了緊,眼底流動的悔意卻沒被祝岚夕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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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謝大哥的熟人,那這一切便是誤會,這位道長可以走了。”沐卿駕馬行至謝景辭身邊,充滿善意地解圍道,明媚的笑容打破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謝景辭顯然是默認沐卿的說辭,身下的黑駿馬調轉了頭,沒有絲毫要挽留她的意思。

祝岚夕慌了神,脫口而出道:“謝景辭!帶我一起走吧。”

謝景辭的脊背驀然一僵,那些已然隔絕了千山萬水的回憶接踵而至。

空曠的藥谷山頂的大石上,相鄰挨坐着一大一小兩個人。

山下的萬家燈火映入少女漆亮的瞳仁裏,熠熠生輝,她撐着一張小臉向往道:“我怎麽還沒到出山游歷的年紀啊?我今年十七,還有三年......”

謝景辭輕輕喚了她一聲,她便乖乖地扭頭和他對視,心神蕩漾下,少年終于鼓起勇氣隐晦地誘惑着她:“岚夕,跟我走吧,我帶你游歷天下。”

少年的話格外真摯,少女卻只是笑笑,搖頭拒絕了他:“我憑什麽要跟你走,擅自與外人出山,可是要被師父嚴懲的,我才不要。”

當初義正言辭拒絕了他的人,如今卻主動要跟着他走。

謝景辭只覺得荒唐至極。

他看着面前的祝岚夕,忽而笑了,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憑什麽帶你走。”

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冷漠和疏離越發濃烈,祝岚夕的臉色白了幾分,繃緊下颚低聲解釋道:“我不想進宮當什麽國師,也回不了扶南山,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謝景辭側身,光影下,棱角分明的側顏依舊清隽俊朗,此時他的眉梢處染上幾分嘲弄,朝她嗤笑道:“與我何幹?”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祝岚夕在他無情的目光下如墜冰窖,難以置信地抓緊了手中缰繩,勉強擠出來一抹笑容,咬牙開口:“三年前的救命之恩,還請你還上一還。”

謝景辭歪頭望來,就這麽饒有興致地盯着她的臉,眼睛似笑非笑,“你們做道士的,不是無欲無求,斬斷情|欲嗎?救人還求回報?”

毫不掩飾的譏諷從他口中說出來格外傷人,眼中冷意像是一把刀子插進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祝岚夕閉了閉眼,卻只能順着他的話道:“那你還是不還?”。

無聲對峙片刻,終是他先妥協。

“沐卿,這位道長醫術很好,就由她去給受傷的老三幫忙。”

謝景辭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祝岚夕和沐卿兩人面面相觑。

但這話顯然是要留下祝岚夕了。

沐卿的笑僵在臉上,望着眼前這位風光霁月的道長,幹巴巴地解釋道:“謝大哥這人平時不這樣......都怪葛叔擅自行動,惹了他生氣......我們雖然是土匪,卻不是什麽壞人,很好相處的,你別害怕。”

面前十五六歲的少女像是怕她誤會,語無倫次的解釋着。

祝岚夕将視線從那無情無義的人身上收回,餘光瞥到地上躺着的那些衛兵,頓了頓,繼而道:“無妨,勞煩姑娘去跟他說一聲,苻華枝的效用只有兩個時辰,若需錢財和糧食的話,都在那輛馬車裏。”

沐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就看見了一輛青布馬車,心領神會道:“多謝道長,我這就去說。”

在祝岚夕的提示下,很快就将百來人的隊伍搶劫一空,踏上了回山寨的路途。

*

山路本就難行,有很多條路還需要下馬牽着馬走,再加上是晚上,不熟悉路的祝岚夕走得十分小心翼翼,為了不拖累她後面的大部隊,她就只能吊車尾。

可因為這樣,她就只能不斷提速,才能勉強跟上前面的火光。

寂靜的夜裏,山谷裏時不時傳來奇怪的鳴叫聲,這她倒是不怕,以前在扶南山時也經常會有。

可讓她害怕的是腳下不知深度的陡坡,身後馬兒搖頭一耍缰繩她就感覺自己要被其摔下去,然後粉身碎骨,以至于她只能伸手去抓旁邊山壁上的野草,一步步往前磨蹭着。

可稍微一磨蹭,就意味着要掉隊,祝岚夕眼瞧着火光離她越來越遠了,剛想出聲,就見隊伍停了下來,齊刷刷地全回頭看了過來,随後一個火光從隊伍中脫離,朝她走了過來。

謝景辭沉着臉掃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冷不丁笑了一下,放低了聲音道:“幾年未見,祝道長連路都不會走了?”

祝岚夕面色一僵,前世在宮中做國師的那六年,天天被一群人伺候着,出行都有禦賜轎辇代行,可不就是快連路都不會走了。

祝岚夕又不想在他面前太落下風,小聲反駁道:“我對路不熟,自是會小心些,走得慢很正常。”

火把的柔光下,謝景辭瞥見她面頰上已經開始結痂愈合的箭傷。

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接過了她手中的缰繩,示意她走前面去。

祝岚夕還沒來得及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好意感到開心,就被他悶頭澆了盆冷水:“還不快跟上隊伍,真是麻煩。”

此話一出,祝岚夕沒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人是刺頭不成,說的話盡往人心上紮。

沒了牽馬這個負擔,身後還有人為她照明,祝岚夕憑借着一腔怒意,擡步走得飛快。

走至寬敞處,她回首向後看去。

那人就像是影子一般,緊緊跟在她的身後,一手拿火把一手牽馬都走得飛快。

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的祝岚夕立馬就洩氣了,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直到天空都開始泛白了,才看見了帶有人煙氣息的建築和亮光。

祝岚夕現如今都有些感謝沈懷逸了,多虧了他的多疑将百草靈都喂給了她,否則她真是沒辦法能走到這山寨裏來。

夜色朦胧下,趁着他們和值守的寨民交涉時,她眯着眼仔細辨認頭上的匾額,借着火光勉強看清了那上面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天鴻寨。

一飛沖天,鴻鹄之志。

還真是大氣,不過整個山寨大概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樣子,祝岚夕很難想象就這幾百號人在六年後是如何在亂世下拿下江山的。

思及此,祝岚夕餘光悄悄往謝景辭那邊瞥,眼神才飄過去,偷瞄的動作就被人家抓了個正着。

對上他探究的眼神,祝岚夕讪讪,不自在地動了動麻木酸痛的腳,尴尬的不行。

祝岚夕很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眼神,可她卻不知道今夜之後她如何在這山寨裏安身。

看了眼周圍除了沐卿,清一色的壯漢,身子越來越僵。

迫不得已,她只能硬着頭皮挪動腳步,邁步往謝景辭那邊走。

她這個陌生人一動,周圍收拾戰利品的葛修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過來,尤其是寨子裏聞聲趕來的人,都在小聲打探着她的身份。

祝岚夕在謝景辭兩步遠的位置站定,扯出一個笑來,柔聲問道:“我......以後住哪?”

謝景辭盯着她看了會兒,看得祝岚夕嘴角的笑都要維持不住時,這人終于出了聲,老不正經地打趣道:“你自己要跟過來的,這裏可沒有多餘的房子給你住,要住......只能跟我住。”

“......”信了他的話的祝岚夕神色一愣。

偏生還有人極沒眼力見的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沒頭沒腦的渾話就往外冒:“阿辭,這是你搶回來的媳婦不成?”

“別說,這小媳婦生得标志,和我們阿辭還挺般配。”

從未被人這般打趣的祝岚夕,面色爆紅,盈盈秋水在泛紅的眼眶中打轉,怒視謝景辭的眼神也不像是指責,反倒是小媳婦對夫君嬌氣的撒嬌。

突然遠處傳來一道尖銳的呼喚聲:“大事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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