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間木屋
山間木屋
踏進破敗的房屋,窗棂半朽,內牆上殘留着斑駁的雨痕,密布的蛛絲織滿角落,但見一個青衣女子驚魂未定地站在房屋中間。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她方才坐的位置上赫然蠕動着一條黑青色的長蛇,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發着綠光,細長的舌頭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響。
原來只是條蛇。
謝景辭松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抽出佩劍,劍起劍落,那蛇當即斷成了兩節,随後一臉淡定地将斷蛇挑起,從敞開的窗棂扔了出去。
見他轉身要走,祝岚夕默默擡腳跟了上去。
“我來幫你。”
誰能想到幹草堆裏窩了一條蛇,得虧她聽到了黑蛇吐信的聲音,提前站起來躲避,才避免了被咬的可能性。
她進宮後,至少有六年時間沒見到過這冷血動物,這冷不丁突然冒出來一條黑蛇,可把她給吓了一跳。
不過,就算她跟了出來,也并沒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謝景辭一個人就能迅速做好所有事。
他站于火堆邊,朝她招了招手,而他腳邊是用幹草鋪的兩個坐墊。
“過來坐吧。”
祝岚夕點了點頭,提起濕漉漉的裙擺便要坐下去,卻被他伸手攔住。
謝景辭看了眼她被雨淋過後狼狽的樣子,嘆氣道:“先把衣服脫了,烤幹了再穿。”
祝岚夕身子一僵,現在脫?在這兒脫?在他面前脫?
兀自躊躇了一會兒,卻見他已經自顧自地解起了腰帶,很快便只剩一件白色中衣,略微貼身的衣物,襯托得他寬肩窄背,腰身精瘦,一舉一動蘊起一股暗含力量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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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岚夕眼睫動了動,不自在地撇開眼,卻也知道此刻不是矯情的時候,只是脫個外衫而已,又不是全都給脫了,沒什麽尴尬的。
于是她背過身子,正準備解身上衣物,未曾想他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去外面守着。”
他這麽說,顯然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在照顧她的感受。
撂下這句話,他将外衫鋪至一旁用木頭架起的簡單晾衣架上,便朝屋外的臺階走去。
“咱們背對背坐着就行,你別出去了。”祝岚夕解扣子的手停在胸前,柔聲叫住了他。
這一場雨下的急,也帶來了些許秋日的涼意,山裏本就陰冷,再加上他又渾身濕透,在外面呆久了難免會生病。
她不想看他生病。
哪怕以他的身子骨,應當也不會輕易生病。
謝景辭頓住腳步,見她目光堅定,似是并不介意此事,仿佛方才她的不自在只是他的錯覺。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見她表情沒有什麽異樣,不像是被逼無奈,方才松了口:“也行。”
柴火堆劈裏啪啦地響着,兩人背對着坐在火堆旁,雖然有些燥熱,但為了盡快烘幹衣服和頭發也無他法。
僵持了一會兒,謝景辭突然想到什麽,從褲子暗袋裏拿出事先準備的金瘡藥。
“藥給你。”
話音落地,她的手邊就多了一個已經拔掉軟塞的藥瓶。
祝岚夕道了聲謝,偏頭伸手拿過。
攤開手掌心,把藥粉均勻地灑在傷口上面,經過一夜,傷口邊緣已經開始結痂愈合。
刺激感混雜着痛意密密麻麻,祝岚夕下意識咬住下唇以免叫出聲,卻還是從口齒間溢出一絲細弱的□□。
“阿辭,幫幫我。”清潤的嗓音,透着一股難言的無奈。
謝景辭扯扯唇,但當觸及到她那雙微微泛紅的水眸時,扯起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怎麽了?”謝景辭淡淡瞥了她一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些。
“幫我取一下繃帶,晾在那上面了。”
謝景辭挪開視線,順着她目光所及看過去,白色的繃帶被晾在一黑一青的外衫旁的角落裏。
“等着。”
簡短的兩個字,他迅速起身,大步繞過火堆,随手便将繃帶扯了下來。
薄薄的不料已經幹透,上面帶有暈染開的斑斑血跡和藥粉殘留。
而那兩件外衫還有些潮濕,并未幹透。
再加大火力雖然會幹的更快,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只會更熱,偏偏屋外頭的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向,難不成要在這破屋子裏頭過夜不成?
他倒無所謂,偏生他還帶了個人。
謝景辭略有些煩躁地輕啧一聲,掠過一眼火堆,擡眸的瞬間和她望過來的目光對上。
那雙明鏡止水的眸子,似也沾染了明豔火光。
她蜷着腿坐着,暖黃火光打在她身上,米白色的中衣為她平白添了份溫和柔意,而環在纖細脖頸間那根突兀的紅色系帶格外紮眼,惹得他多看了一眼。
目光微暗,不動聲色地搓了搓發癢的指尖。
在心底腹诽了自己一句。
他邁步走過去,在她面前彎腿蹲下,示意她将手掌伸過來,後者很乖順地伸出了手。
他佯裝無意間瞥了她一眼,目光一閃,又移向了別處,用繃帶還算潔淨的那面為她包紮。
“等回去了,再重新包紮一次,免得感染化膿。”
“嗯。”應完,她凝望着他認真的面孔,默了一會兒,又加了句:“回去後,還得勞煩你幫忙。”
謝景辭直到在她手背上打好繃帶的結才擡起頭看她,溫熱的大掌拉着她的腕骨。
不知為何,他突然笑了一下,俊美的眉眼剎那間生動起來。
俄頃,他緩緩開了口,聲音裏帶了絲調笑:“怎麽能叫勞煩,恩人的事便是謝某的事,你說,是與不是?”
“只是恩人?”女子清冽的嗓音裏透着不爽,語速放的極慢,卻擲地有聲。
他神情散漫慵懶,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了幾分,:“不是恩人祝道長以為如何?”
祝岚夕卻不說話了,目光不甘不願的瞪着謝景辭,擱在膝蓋上的手指蜷起……
默默垂下眼睫,委屈問道:“你莫不是不喜歡我了……”所以一直以來才無動于衷。
她不确定極了。
她怕,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這一切全是那該死的恩情作祟,他對她已經沒了喜歡。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紅了眼,啞了聲。
“道長莫不是在說笑?”
謝景辭指腹蹭過她的腕骨,眼光裏幾分晦暗不明,道:“你想回頭,我就必須站在原地等你?只允許你推開我,不允許我推開你?道長啊,世間沒這樣的道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是啊,沒這樣的道理。
“我……”祝岚夕滿目通紅,卻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深深吸口氣,柔聲道:“我後悔了行不行?阿辭。”
“……”謝景辭目光落在她攥在自己中衣的手指上,往上是纖細的腕,脆弱到他微微用力便能輕易折斷。
盯着她瞧了會兒,不知她話中真假有幾分,片刻後嘆道:“過段時日,我送你回扶南山。”
祝俞白在那兒,以他背後的勢力,無論如何也能護她周全。
話音剛落,她一雙軟唇貼上他的薄唇,只碾了一下,便被男人壓着肩推開。
兩人對視間,她那長長的睫毛上挂滿了淚珠,猶如清水芙蓉般清麗,頃刻間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小聲嗚咽道:“我不走......嗯......”
四瓣紅唇緊貼在一起,他的右掌輕輕托着她的後腦,柔韌交纏間極具占有欲。
周圍一切都安靜了。
“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仰頭,含住她的唇,輕輕吻着她的唇角,像是在安撫。
“嗯......”
她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更加用力。
*
急雨過後,細碎的綠葉蒼翠欲滴,潮濕的空氣清新如洗,山路上到處都是深淺不一的水坑,微風迎面撲來,帶着絲絲的涼意。
祝岚夕的手被身前人緊緊握着,從木屋裏邁步而出。
他故意放緩了步速,和她只錯開半步的距離。
只是還沒走出木屋範圍,謝景辭的腳步忽地停了下來,拉着她大步轉身,藏到了木屋側面,聲音低沉凝重,鷹眸犀利:“有人來。”
祝岚夕一怔,豎起耳朵去聽,一開始并未聽到什麽聲響,只是不一會兒,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真的有人。
心中一凜,不由得加重了些手中力道。
他似有察覺,回眸看了她一眼,勾唇對她做了個口型,才又回過身去。
“沒事。”
祝岚夕不知為何被這兩個字舒了心,默默祈禱那群人只是路過此地。
這比駝峰境內處處都是山匪強盜,可并不是每個寨子裏的人都像天鴻寨一樣,不做那過分的燒殺搶掠之事。
反而大部分人都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貿然在這兒碰上,可不算什麽好事。
只不過,事與願違。
不一會兒,七八個身着布衣的持刀男子行色匆匆地踏進了木屋前的空地,那健碩身形都與葛修差不多。
祝岚夕感覺,他們一拳就能将她打死。
只是不知為何,他們身上都不約而同挂了彩。
其中最嚴重的是一個被四個人擡着的大漢,一根長若半米的竹箭從他左胸上橫穿而過,鮮血橫流,面色蒼白如紙,眼神渙散,顯然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快!先進屋把老二放平。”賀老大目光陰沉,趕忙指揮着将受傷的賀老二擡進屋。
媽的,明明前段日子那機關還沒那麽厲害,怎得今日再去,就那般強悍了,跟那人說的完全不一樣。
着了他的套了,狗崽子!
四人依言擡着賀老二往屋內走去,可一道突兀的馬啼聲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賀老大頓生警惕,猛地看去,只見木屋旁邊的柱子上栓了匹棕毛駿馬。
祝岚夕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旁邊仰頭啼叫的馬兒,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果然,只見那領頭人和另外兩人立馬抽出佩刀,揚聲高喊:“什麽人?給老子滾出來!”
他們才沒那麽傻,并沒應聲答應。
你叫出來便出來
而令祝岚夕格外在意的,是那領頭人竟然只剩了一只右手,另一只袖子空空蕩蕩,沒有支撐力地飄蕩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