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拿她沒辦法
拿她沒辦法
第二日清晨,打鳴的公雞都還沒叫喚,鬧事的人就來了。
“開門!別裝做沒聽見!把我兒子打成那樣還睡得着覺?”
萬籁俱靜間,對方來勢洶洶的喊叫聲簡直震耳欲聾。
昨晚回去後,洗澡收拾又忙活了大半天,本就疲憊的祝岚夕幾乎是沾床就睡,睡得太舒服,以至于如此刺耳的吵鬧聲也沒能讓她即刻做出反應。
她翻了個身,用薄被蒙住頭閉眼繼續睡,顯然是懶得理會。
但對方不依不饒,敲門聲就沒間斷過,總不能一直不理。
祝岚夕不滿地又翻了個身,忖量着要不要出去解決此事時,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離去。
她猜測應當是謝景辭出去應付了,于是心安理得地繼續賴床。
院門一打開,便見一中年婦女和一年輕婦人站于門前,身後還跟着幾個大老爺們,氣勢十足。
如他所料,是蔣家人找上門來了。
她們一人一句噼裏啪啦的說個沒完,聲音聒噪得緊,所幸他這兒偏僻,獨門獨院的,這大清早也打擾不了別人。
也不知道睡他對門房間的她有沒有被吵醒,只不過就蔣家嬸子這嗓門,不被吵醒才難。
心中難免浮躁不耐,想着速戰速決,他便開門見山:“我賠錢就是。”
蔣家嬸子朝一旁呸了口口水,怒目圓睜道:“蔣方被你打成那樣,賠幾個錢就想了事虧你們平日裏稱兄道弟的,你怎麽下得去這個手”
“四兩這事了結。”他雙手抱胸,懶散地靠在門上,語氣不溫不怒,但緊蹙的眉宇還是透了幾分桀骜,他沒什麽耐心和她們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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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蔣家嬸子立馬噤了聲,臉色也收斂了不少。
四兩這小子出的起四兩
她那猶猶豫豫的眼神自是落入了謝景辭眼裏,眸中劃過一瞬冷笑,直接扔了個錢袋給她。
随即轉身進門,“砰”的一聲,院門就被關上了。
蔣家嬸子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立即就拉開錢袋數了數,發現比四兩還多了幾個銅板,臉上不自覺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謝景辭這小子就是上道,出手如此大方,這些錢都夠他們一家大半年的夥食了。
她一開始也想給蔣方撐腰,可是就他們蔣家這些人怎麽可能打得過謝景辭自然是有好處就拿好處。
她也不想妥協啊,誰叫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
祝岚夕不知道院外發生了什麽,只是女子時不時的高聲尖叫和謾罵着實擾的她難以入睡。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半響,外面罵罵咧咧的聲音才總算是停了。
一陣靜默後,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再次自簾布後響起,耐不住好奇,祝岚夕從薄被裏探出頭,弱弱喚了他一聲。
那聲音停了一瞬,随後朝她靠近,不一會兒就停在了她的屋外。
“吵醒你了?”淡淡的音色夾着一絲剛醒的慵懶,還有被人擾了清夢的微愠。
“是蔣家來人了?”祝岚夕支起身子,望着簾布上倒映出黑色的身影,想起昨日聚餐結束後王蘭芝的話,故而問道。
一大清早的就鬧出那麽大動靜,顯然是不想善了,怎得這麽快就解決了?
謝景辭輕輕嗯了聲,她猜得不錯,确實是蔣家婆媳帶人來讨說法來了。
“拿錢打發走了。”他說。
原是拿錢解決的……
祝岚夕松了口氣,突然停住,怔怔問道:“拿了多少錢?”
“四兩銀子。”
前世在宮裏做國師的那幾年錦衣玉食慣了,她一時半會兒竟判斷不了這四兩銀子在如今世道值多少錢。
可是能讓蔣家人就這麽心甘情願打道回府,想必并不是個小數目。
想來想去,祝岚夕猛地揭開被子,慌慌忙忙套上外衫就揭開了簾子,對上他略有些詫異的眸子,道:“你進來。”
驀地,謝景辭愣了一下,目光自她未來得及拉上衣衫而半露的圓潤肩頭掃過,那雙冷絕眼眸蕩過微微漣漪,似古井泛起風波。
這屋內早就沒了當初的雜亂,多了些女兒家的馨香和整潔,桌案上前幾日一時興起摘的木芙蓉沒人照拂,花瓣枝葉早已枯黃,恹恹的耷拉在瓶子外沿。
這間屋子的主人半彎着腰在衣櫃裏翻找着什麽,動作間烏發垂落,露出修長脆弱的脖頸,以及那根藕荷色絲質的肚兜系帶。
她平日的衣裳都是以素色為主,看來是愛極了這類顏色,從裏到外無一例外。
與她的人一樣,看似寡淡無趣,實則別有一番風味。
單薄纖細的身影有了轉身的跡象,偷看的某人不動聲色地別開目光。
男人側臉俊美無俦,身姿挺拔站在桌邊,盯着桌案上半萎的粉白色木芙蓉出神。
祝岚夕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回頭便瞧着這樣一副場景,令她心中微微一動。
嗓音不禁放得輕輕柔柔:“等會兒将它扔出去吧。”
聞言,謝景辭似才察覺般回神轉首看去,神情自若地點了點頭:“也好。”
随即眸光落在她懷中抱着的那只木盒子上,浮現幾許疑惑:“你拿它出來做什麽?”
祝岚夕朝他走了兩步,将其塞進謝景辭手裏,斟酌了一下用詞,梗着脖子一本正經:“補貼家用。”
謝景辭額心跳了跳,立馬領會她的用意,頗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她會關心這種事。
他雖歡喜于她口中所說“家用”,但花出去的這點錢着實用不上補貼二字。
一句“不必”才剛冒出來一個字,就被她瞪着眼睛給憋了回去,他只能放緩語氣解釋:“我還不至于連這點錢都沒有,你這是瞎操心……”
将木盒遞給她,她卻沒接,而是悶聲問了句:“那這四兩可買多少東西?你又還剩多少錢?”
別當她不知道,世道混亂人人都窮,山匪強盜幹的雖是劫富的勾當,但是又怎麽會每次都能搶到“好貨”,山寨百來號人分攤下來,又能有多少。
若是這四兩在山寨裏算少,蔣家人又怎會鬧也不鬧了,拿了錢就走,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
謝景辭将手指揉上額角,一時語塞難言,放在從前,若他聽了這麽一句話,定會以為對方是在挑釁他,想他堂堂侯府世子何曾将四兩碎銀放進過眼裏。
可如今,對他說這話的人話裏話外都是為他着想,而他也不再是從前揮金如土的謝家世子了。
這四兩銀子,在尋常百姓家裏興許得忙活大半年才賺的回來,可他能這麽說嘛?顯然不能。
見狀,他口中瞎操心的祝岚夕心中有了答案,吸了吸鼻子道:“你怎麽這麽好啊?為了我和別人結了梁子不說,還花這麽多錢去擺平他的家人……”
“所以這錢你必須拿着,我在這兒吃你的住你的,也是花的你的錢,你不必覺得拿了我的錢丢了面子什麽的……”
她絮絮叨叨說着,不知道從哪下的結論,俨然已經認為他陷入了錢財危機,越往下說就越發離譜,竟還顧慮起他的尊嚴面子問題。
“你等等。”他擰眉打斷了她的話頭,定了定神,嘴角慢慢噙起一分笑意:“跟我過來。”
謝景辭将她給的木盒随手放在桌子上,避開她受傷的那只手,握住她的左手腕,撩開簾布往對面他的房間走去。
不明所以的祝岚夕還在思索着該如何多多補貼家用,因為中央倡導信道,地方上他們這些道士也跟着水漲船高,去官宦人家做上門道長是不可能了。
難不成要學她那大師兄,每到一個地方就支起一處攤子坑蒙拐騙?不,是算卦看命。
正想得出神,就見他松了她的手,朝他屋子裏的床榻走去。
只見他毫不避諱地挑開床榻的墊被,揭開下面的木板,從裏面的暗格裏拿出來一個黑漆盒子,瞧着比她裝私房錢的那個要大許多。
“這是?”她忍不住發問,但其實潛意識裏她已經猜出這是什麽。
他目光灼灼地注視着她,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那個盒子的暗扣,露出裏面的家用錢財,白花花的銀兩閃爍着耀目光澤,不用數都知道不是個小數目。
祝岚夕窘迫的連忙捂住臉,都掩蓋不了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般的羞臊,兩邊面頰漲得通紅,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
打臉來的猝不及防,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你怎麽不早說……”她忍不住指責,遂又從指縫間露出一只眼睛去瞥他,疑惑發問:“你怎會有這麽多錢?”
明明從扶南山離開時,還是個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子,這短短三年是去哪裏發的財?總不能真是打劫打出來的吧?
“有些是我自己賺的,另外的一些是我父母去世前留給我的私産。”謝景辭将盒子合上,如實說道。
說再多都不如用實際行動讓女人滿意,這話說的果真沒錯。
“你父母去世了”祝岚夕低聲喃喃道,有些震驚和難以接受。
她不是沒想過他無處可去是因為這個原因,卻也不想他與她一樣無父無母,那樣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是擁有後又失去。
等她回過神,卻覺得這樣的問話無異于在揭他的傷疤,眼底漸漸泛起淚花:“抱歉,我……”
他舒眉軟眼,凝視了她許久,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指腹瞬間染上一片水潤,眸色深了幾許:“幾年前的事了,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