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夜的狂歡(下)
黑夜的狂歡(下)
黑夜降臨之時,整座王宮亮起星辰般的光芒,光明魔法的光點遍布宮殿的上空,将奢華的宮殿映得亮如白晝。
女士們提着禮服的裙擺,男士們的禮服上都別着一支白玫瑰,侍者将前來的貴族一一接待,為其遞上酒水飲料。
每個人臉上都戴着面具,将真正的容貌遮掩在面具之下,薇薇安透過面具看向宮殿之中的其他人,完全無法辨認出人群中到底誰是她帶來的那兩位執事。
她也戴着面具,那是厄瑞斯為她挑選的一張面具,銀色的面具遮掩住了少女的面容,只露出一雙精致嬌麗的眼眸,她的長發被輕輕挽起,留有幾縷搭落在肩上。
薇薇安穿的禮服露了肩,後裙擺剛好長至腳踝的位置,前裙擺只到了膝蓋的下方,少女的肩頸非常漂亮,脖頸白皙修長,能隐約看見薄紗遮掩之下的精致鎖骨。
侍者将她引至餐車旁,然後便去接待其他的來客,舞會開始前可以先吃一些食物墊墊肚子,畢竟這雖然是一場舞會,但王宮不可能不為貴族準備食物。
她剛吃完一片面包,身邊便站了位身形高挑的男子。
他戴着兔子面具,面具是半臉式的,只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颔和淡紅的薄唇。
“小姐有舞伴嗎?”他勾着唇低聲問。
薇薇安側眸,看見他發頂戴着一對毛絨的兔耳朵,那對長耳往腦後搭落,順着他的黑發微微晃動,看起來像真的一樣。
居然有人不僅戴了面具,還戴上了與面具相搭配的頭飾。
男子輕叩桌面,将她的目光拉了回來:“如果沒有舞伴,我可以邀請小姐跳等會的第一支舞嗎?”
他的眸色是與兔子相近的暗紅,在看向薇薇安時,眼神帶着幾分溫柔,給她一種在哪裏見過的感覺。
黑發紅眸,難道是厄瑞斯?
但他的嗓音比起厄瑞斯的要更柔軟一些,音色也更加清冽,很明顯與黑暗神不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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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厄瑞斯,薇薇安實在想不起來自己認識的人中還有誰是黑發紅眸。
“我…我帶了自己的執事。”薇薇安并不想與他跳舞,只好将跟着她來的兩位神明當擋箭牌。
誰知道,她話音剛落,對方看她的神情變得更加奇怪了。
“小姐又怎麽知道,我不是你帶的執事?”兔子少年看着她問。
薇薇安不知道,更不知道厄瑞斯與奧狄斯戴着什麽樣的面具,但他們知道她戴的面具的模樣。
但厄瑞斯真的會選擇兔子面具?并且在腦袋上戴上一對逼真的兔耳朵當做頭飾?
薇薇安覺得這不符合黑暗神的風格。
“你的名字?”她問他。
“抱歉。”他輕笑道:“假面舞會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字。”
的确如此,侍者在白天介紹假面舞會時就提到過,這場舞會不能直接告知對方自己的身份,不然就是違背了舞會的規則。
享受這場奢靡盛宴的貴族們,顯然更喜歡這種暧昧不清的氛圍,在不知道對面身份的時候,與舞伴擁抱跳舞。
薇薇安遺憾地別過了頭,抿着唇不說話。
兔子少年将柔順的黑發別到耳後,取下了上衣中的那朵白玫瑰,将之遞到了薇薇安面前。
每位來參加舞會的男士都有一朵白玫瑰,他們會将白玫瑰贈予自己心儀的舞伴。
而一旦接受了玫瑰,便意味着她接受了他的跳舞邀請。
薇薇安正想着怎麽拒絕,耳畔便響起了一道溫和的男聲:“這位小姐已經接受了我的花。”
金發男子戴着面具站在她身邊,他的西服上衣口袋中什麽都沒有,正用那雙碧色的眼眸看着薇薇安。
她幾乎立刻便從他的穿着中辨認出,他是光明神艾德。
之前她與艾德在噴泉池邊見過,艾德将那朵白玫瑰別到了她的發間。
“我送你的玫瑰呢?”艾德問她。
薇薇安神色微變,但她戴着面具,另外兩位男子看不出來,只能看到她明亮的雙眸忽然垂落下來。
她輕聲說:“厄瑞斯…在幫我梳理頭發的時候,把它拿走了。”
也就是說,艾德的白玫瑰最後落在了黑暗神手上。
金發神明動作微僵,似乎是緩了一會,才接受了薇薇安的這句話。
“真可惜。”兔子少年對着艾德惋嘆道:“看來你只能與那位叫厄瑞斯的貴族跳第一支舞了。”
“我不會和他跳舞。”他眼眸沉了下來。
他絕不會與黑暗神跳第一支舞。
但舞會的規則不可違背,既然薇薇安手上的白玫瑰被厄瑞斯拿走了,那艾德便無法與她跳第一支舞。
“那麽這位小姐只能與我跳了。”
少年毛絨的兔耳輕晃,唇角微微勾起,将薇薇安沒有接過的白玫瑰擰彎花枝,修長的指節動作十分靈活,他将那朵玫瑰做成了一只手環。
他微微俯身,将玫瑰手環戴到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上。
他還從未以男裝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過,但既然有面具遮擋面容,納多萊便不需要擔心薇薇安認出他就是公主殿下。
而他發頂的兔子耳朵,在薇薇安看來是一件精致逼真的頭飾,其實那根本就是真的。
納多萊的種族是兔子,兔族的長耳在變化成人時很難收斂起來,常常會因為情緒變化而再次從頭頂冒出來。
當然,他的尾骨處還有一只又圓又短的兔尾,只是被禮服遮掩,從未被人看見過。
“舞會還沒有開始,我不一定就要跟你跳舞。”薇薇安故作鎮定地說。
她看見他兔子面具下的薄唇彎了彎,暗紅的眼眸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眸光掃過她與艾德,然後曲起指節輕叩餐桌的桌面。
在他叩到第三聲時,一陣抒情的舞曲前奏在宮殿中響起。
兔子少年輕笑,俯身以手撫胸向她行禮,目光落在少女戴在手腕的白玫瑰上。
他向她伸出手發出邀請:“現在舞會已經開始了,這位小姐手上有我的白玫瑰。”
“你的第一支舞屬于我。”
舞會提前開始了。
*
樂曲聲響起時,宮殿內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艾德看着少年發頂的兔耳,眸光逐漸沉了下來。
他能感受到,眼前帶着兔子面具的少年,身上有種特殊的力量。
但每當他仔細去感受時,那股出現在少年身上的力量又很快消弭,猶如一縷無處捉摸的風。
他是神明?還是只是他的錯覺?
接近薇薇安只是偶然,還是蓄謀已久?
艾德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線勒緊,在看到少年微笑着牽起薇薇安的手時,幾乎難以抑制內心想要上去将她搶過來的沖動。
他是掌管光明的神明,在信徒們眼中,王座上的祂溫和清冷,平等地對待着世間的一切,從不會有偏愛與占有。
艾德也曾這樣以為,直到薇薇安一次次讓他感到心痛,讓他忍不住将目光纏繞在她身上,恨不得能捆住她的雙腳,将她束縛于他的王座之上。
他告誡自己,不應該有這些病态的情緒。
那些在光明之中悄然滋生的黑暗,正逐漸地蠶食着他的內心。
悠揚婉轉的舞曲響起時,宮殿之中,有人心情愉悅,也有人神态落寞,第一支舞猶如盛放在黑夜中的白玫瑰,令人向往觊觎,又難以有機會接近采摘。
厄瑞斯和奧狄斯被公主的侍者引錯了路,等到他們好不容易到時,舞會的第一場舞已經開始了。
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宮殿中的少女身上。
而在她身前,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扶着她的腰,暗紅的眼眸泛着淺淡的笑意,目光只落在了少女一人身上。
“我可以揉揉你的頭飾嗎?”薇薇安在舞曲中低聲問。
她盯着他的兔耳許久了,共舞使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近,近到她能夠看清他頭飾上的絨毛。
“就像真的一樣。”她低喃道。
納多萊舞步微頓,很快又借助舞步向她傾身,發頂的兔耳送到了她面前。
“可以。”他說。
薇薇安松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居然還是熱的…”她驚奇地說,忍不住又輕捏了一下。
她看不見少年面具之下的面容,只感覺扶在腰間的手緊了幾分。
“适可而止了,小姐。”納多萊忽然說。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語氣帶了幾分危險。
他是兔族,食素,但并不代表不會吃掉她。
舞曲緩慢地走向了尾聲,宮殿之中,光明魔法形成的光點開始逐漸熄滅,氣氛愈發昏暗下來。
在最後一枚光點也消散之際,舞曲聲徹底消失,宮殿內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靜之中。
薇薇安停了下來。
她什麽也看不見了。
那只扶在她腰間的手也已經禮貌地收回,眼前死寂般的黑暗讓她産生了一種錯覺,就像是這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你還在嗎?”她小聲地問。
沒有人回複她。
無邊的黑暗籠罩着她,将她的勇氣一點點吞噬殆盡。
看不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寂然無聲之中,她獨身一人。
薇薇安牽緊了裙擺,手心開始冒出冷汗。
直到她聽見,隐約之中,低沉優雅的舞曲猶如透過雲層的月光,于黑暗中飄蕩起伏。
溫熱的呼吸灑落在她的耳畔,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陷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別害怕。”身後之人低聲在她耳邊說。
那道溫和清冷的嗓音,讓薇薇安感到耳熟。
但她也随即意識到,第二支舞曲已經開始了。
那人從身後牽住了她的雙手,帶着她挪步輕舞,每一個節拍皆踩在了舞曲的旋律之上。
第二支舞曲的聲音很輕,輕到落在她耳畔的呼吸聲都比舞曲聲要更加明顯,她落在他的懷抱之中,感受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以及耳邊似有若無的呼吸。
耳垂處被人輕吻了一下,又很快克制地遠離。
與她跳舞的人會是誰?
薇薇安還沒有猜測出答案,便在一個旋身的舞步中與身後之人分開,這個雙人舞的動作使得她再一次失去了安全感,甚至開始分不清方向。
慌亂之中,她被牽住了手。
“是你嗎?”她努力平息着情緒。
那人這次卻沒有回答她,而是用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引導着她繼續跳下去。
他的舞步沒有方才那樣輕柔緩慢,反而帶着一種掌控感,她不得不調整舞步,努力跟上他的動作。
他會是她所認識的人之中的哪一位?
薇薇安試探着伸手,從他結實有力的胸膛撫摸上去,指尖掠滾動的喉結,撫上了身前之人的臉龐。
他戴着冰冷的面具,薄唇緊抿着,高挺的鼻梁之上是細碎的額發。
薇薇安剛準備從他的唇上收回手,指尖便忽然傳來了一陣濕熱感,随後是帶着缱绻柔軟的舔舐。
他含住了她的手指。
還沒等她說話,輕微的刺痛便從她的指腹間傳來,像是被他輕輕咬了一口。
她輕抽了一口氣,收回了手。
一直沉默的人終于又說了話。
他輕笑着在薇薇安耳邊說:“小姐的血很美味。”
這聲音,不是剛剛的那個人。
驚愕之下,薇薇安的腳步頓停,沒能跟上身前之人的步伐,趔趄着與他分開了。
她失措地站在原地,耳邊的舞曲還在繼續,像是在催促着她快去尋找舞伴的蹤跡。
但她不敢再輕易地移動一步,失明與舞蹈讓她徹底失去了方向感,也不再有勇氣繼續于黑暗中跳舞。
就在這時,有一條冰涼微硬的尾巴纏上了少女的腰。
薇薇安被腰間傳來的力量拉入了一個懷抱之中,手再一次被人牢牢牽住。
“總算找到你了。”又是另一道熟悉的少年聲音。
她于黑暗中再次邁開舞步,腰間的尾巴戀戀不舍地隔着衣料摩挲着她,猶如在擦拭一塊珍視的寶石。
她感受到少年炙熱的呼吸,正逐漸變得急促壓抑。
薇薇安陷入了猶豫,這次她還要在試着去摸對方的臉嗎?
她害怕像剛剛那樣,被不知道的人咬上一口。
就在她猶豫時,于她共舞的人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薇薇安只好跟着停下了舞步,于黑暗中輕聲問他:“怎麽了?”
又沒有回答了。
那具熾熱的身體,緩慢地靠近了她,猶如躲在暗處窺伺已久的野獸,将無助的少女擁入了懷中。
脖頸處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僅一瞬,像是一個不小心落下的吻。
少年沉悶的話語傳來:“我想與你…”
“今晚共處。”
薇薇安愕然地睜大了眼,仍然什麽也看不見。
突然間,另一股力量将她拉了過去,猝不及防之下她跌入了另一個懷抱之中。
一聲極為冷淡的輕笑響起,她被抱着腰身再次旋步。
原本纏繞在她腰間的尾巴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比起之前的冷硬要更加毛絨柔軟,甚至戲弄般地在少女的腰間勾了勾。
薇薇安抿緊了唇,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讓她思緒都陷入了混亂的第二支舞。
“黑夜的狂歡。”少年低磁微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咀嚼般念着第二支舞的名字。
他話語中隐含笑意:“真是不錯的名字。”
薇薇安感受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了她的臉龐,微涼的指尖拂過她的唇瓣,然後順着鼻梁往上,停留在了銀質面具的邊緣。
他掀開了她的面具。
還沒等她說什麽,溫熱的氣息便靠近了她,唇上傳來了一陣柔軟的觸感。
他在吻她。
動作不算很溫柔,卻也是恰到好處的親密,唇瓣緊貼着她輾轉輕吻,瞬間奪取了少女所有的呼吸,但腳下的舞步卻并不停止,只是放慢了不少。
薇薇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奪去。
失明使得她的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感,無論是少年壓抑的喘息聲,還是他發間的清香,又或者是這個意猶未盡的吻,都在黑暗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舞曲缱绻婉轉,如同微風卷起落葉,在半空中旋轉輕舞後,又緩緩歸于靜止。
舞停的那一刻,光明重歸了宮殿。
她像是做了一場朦胧暧昧的夢,睜眼醒來之際,她身前卻空無一人。
薇薇安低下頭,卻徒然僵住了動作。
她的懷中,捧着四朵純潔芬芳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