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押金
押金
裴超雪說話的時候臉頰還泛着隐約的紅暈,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
荊哲察覺到她的異樣,挑着眉看了她一會兒,這才微微松了點力。
她也趁此機會竄了出去,在唐許想喊她之前堵住了他的嘴:“來了來了。”
等追上唐許後,她連忙把他推到遠處,确保他倆和荊哲保持着一段聽不清談話內容的距離。
大概是剛才的事讓裴超雪有些惱羞成怒,她此刻的情緒還停滞在羞惱的尾端。
以至于看見罪魁禍首唐許,她頗有些不耐煩,說話語氣也冷了三分:“學長你到底有什麽事?”
唐許斜眸,看了一眼靠着車門的荊哲,抿了下唇,冷不丁問了個問題:“你真準備跟他在一起了?”
裴超雪不知道他沒事管這些幹嘛,但還是認真地糾正他:“我跟他不是準備,是已經在一起了。”
“我知道,但他……”唐許被她說得一噎,忽地皺眉:“你知道他都做過什麽事嗎?”
偌大的地下停車場,氣氛靜谧異常。
荊哲坐在車裏,唇邊咬着煙,看向遠處正在和裴超雪嘀嘀咕咕的唐許,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方向盤。
興許是裴超雪臨走前的那個吻讓他心情頗好,起初他還能平靜地等一會兒。
但過了還沒兩分鐘,他神色就開始肉眼可見地愈發不耐。
大概是耐心徹底耗盡,他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準備給荊辰打個電話。
誰料還不等他電話撥出去,荊辰那邊的電話卻适時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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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幹脆利落地接起,就聽荊辰吵嚷道:“喲喲喲喲喲,聽說你今天去見斯……”
“……”不知道是他猜到了荊辰要說什麽,還是沒耐心聽他繼續說,荊哲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的話:“幫我個忙。”
荊辰:“嗯?”
荊哲:“現在給唐許打個電話,随便找個理由,讓他滾。”
荊辰:“……”
“你倆這是什麽情況?”荊辰聽他語氣不對,說話都小心謹慎了許多,甚至還斟酌起荊哲的意思:“你這個‘滾’,是哪種滾?是讓他從公司滾,還是……”
“現在從我這裏滾。”荊哲繃着臉涼涼道:“我不需要他從公司滾。”
荊辰不是很懂他這矛盾至極的态度。
平時荊哲并不怎麽參與公司的事,甚至連名都不想挂,他自然也沒接觸過唐許。
但好像每次提到這個人,荊哲的臉色都不太妙,不知道哪兒來的過節,問他也不說。
可是又從來沒在工作上給他使過絆子,人家該升職升職,該加薪加薪,順風順水。
難道真是對事不對人?
他正想誇自己弟弟一句心胸廣格局大,結果就聽荊哲又冷笑一聲:“我就喜歡他看不慣我又要給我賺錢的樣子。”
荊辰:“……”
荊辰被這話一噎,噎得他到嘴邊的話都咽回去了。
半晌過後,他才又氣又笑地憋出一句:“我發現了,你是有點變态在身上的,你女朋友知道嗎?”
話音一落,荊哲半點都沒搭理他,直接就把電話撂了。
而遠處的裴超雪和唐許,對此一無所知。
她在聽完唐許莫名其妙的發言後,眉心微皺,表情不太痛快:“學長,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就想問問,你和他在一起之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唐許也面容嚴肅地回視她。
裴超雪心說那我不比你清楚多了?
她搞不懂唐許說這些幹什麽,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嘴上不耐地敷衍道:“知道。”
“知道?”唐許似乎非常驚愕,“那你怎麽還會喜歡他的?你不是最讨厭那種人了?”
“……”裴超雪撇撇嘴,并不想和他讨論自己的感情問題,于是随口搪塞着:“哎呀感情這種事誰說得準?喜歡就喜歡呗,還非得問個為什麽?”
大概是沒想到裴超雪會這麽随意,唐許愣了愣,又蹙起眉,猜測道:“你是不是被他纏得不耐煩了,才勉為其難答應他的?”
裴超雪顯然也不懂他的腦回路。
她的字典裏顯然就沒有“勉為其難”的道理。
他到底是為什麽覺得荊哲會纏着她?
荊哲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啊。
只不過裴超雪向來不願意猜無關緊要的人的心思,完全不想耗費腦細胞,所以此刻也只是興致缺缺地敷衍:“不是,我追的他。”
“你追的他?”唐許越想越不對勁,忽而道:“他不是早就喜歡你了嗎?”
原本裴超雪有些心不在焉,說話的時候也是一邊瞄着荊哲的方向,一邊随便撂幾個字應付一下。
然而唐許這句話冒出來的瞬間,裴超雪像是捕捉到什麽關鍵詞了一樣,倏地回神。
她怔愣片刻,忍不住問道:“什麽意……”
話音未落,一道手機鈴聲冷不防傳了出來,劃破了停車場安靜的氛圍。
唐許說了句“抱歉”,便拿出手機接電話。
不知道電話那頭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唐許越往後聽,唇角就越抿越直,臉色也越聽越沉。
聽到後面,他頗為不服地吐了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從遠處荊哲的車上掠過。
但最後還是僵着臉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見他挂了電話,裴超雪迫不及待地接上剛才的話題:“學長,你剛才說的是什……”
“抱歉啊超雪。”唐許忽然苦澀地笑了笑,“我有點急事,現在要走,有事我們回頭再聊吧。”
裴超雪:“???”
“我有事?”裴超雪被他這一出反客為主給弄得一頭霧水,她錯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是你有事找我嗎?”
然而唐許卻只是抱歉地扯了下嘴角,轉身朝自己的車跑去,似乎真的有很緊急的事需要處理。
留裴超雪一個人在原地傻眼。
無語至極。
看着唐許頭也不回地開車遠去,裴超雪簡直覺得離譜。
什麽跟什麽啊?
話說到一半就跑,吊人胃口。
還變成她有事求他了?!
她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卻又十分不甘心那擾人的話題就這麽結束。
唐許那句“他不是早就喜歡你了嗎”就仿佛一道魔咒,不停地在她腦海內回蕩,揮之不去。
看着那遠去的汽車尾氣,裴超雪咬了咬牙,只能不情不願地掏出手機,一邊在微信上給唐許發消息留言,試圖問個清楚,一邊往荊哲的車邊走。
坐到車裏的時候,她還沉浸在這件事中無法自拔,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荊哲無聲地瞥了她一眼。
直到車緩緩開動,裴超雪看着周圍變換的景象,才逐漸回過神。
她從剛才唐許說了一半的話中脫離出來,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有些微妙。
尤其是嗅到車內隐約彌散的煙草氣後。
面色一凝,裴超雪用餘光瞄了眼一言不發的荊哲。
意識到自己剛才對他的忽略,她心虛地輕咳兩聲,沒話找話道:“現在準備去哪兒?吃夜宵嗎?我請你。”
然而荊哲卻好像不太領情,只是冷淡道:“太晚了,送你回去。”
“……”聽他這麽說,裴超雪也不好意思再組織其他活動,畢竟大半夜主動約男生出去玩實在不符合她裴大小姐尊貴的風格。
默了默,她只能“哦”一聲,扭頭看向窗外,沒再說話。
裴超雪從小在華都長大,也就中間兩年去了南都,對華都的路相當熟悉。
此刻看着窗外變換不停的景色,她眼皮倏地一跳:“我想問個問題。”
恰好前面的路口是紅燈,車适時停了下來。
荊哲沒看她,散漫地靠坐在駕駛位上,把車窗搖下一些,“問。”
裴超雪憋了憋,終于發出來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你知道我住哪兒嗎?”
荊哲:“……”
詭異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荊哲終于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他清了清嗓子,面色如常道:“小曹說你們嘉賓住星居半島。”
裴超雪:“……”
靠。
小曹怎麽什麽都說!
裴超雪磨了磨牙,面上卻只能繼續保持微笑:“那小曹還說別的了嗎?”
要是小曹告訴荊哲她住哪個房間。
那以荊哲的身份,豈不是能查到登記的名字是誰!
“沒說。”荊哲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轉頭看向她:“你是想問房間號?他還不至于連這種事都說。”
聽他這麽說,裴超雪陡然松了口氣。
她想了想,保險起見還是找了個理由拒絕和荊哲一起回酒店:“雖然他是安排了星居半島,但我今晚去朋友家住,得把我這套衣服還了。”
好在荊哲并沒有多問,只是問了一句:“地址。”
裴超雪報了俞靜妮家的小區。
說完,她就見荊哲平靜地點點頭,卻并沒有開導航。
裴超雪頓了頓,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南都人嗎?居然認識華都的路?”
“……”荊哲目光在手機上停留片刻,忽而道:“忘了。”
恰好前方綠燈亮起,他把手機扔給裴超雪:“幫我開下導航,謝謝。”
裴超雪:“……”
裴超雪憋了憋,想說我就是個人肉導航,但又想到萊特斯諾的人設好像是晴山人,于是只能做戲做全套,打開他手機的地圖,導航到俞靜妮家。
但還不等她把手機放到支架上,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
裴超雪瞟了眼來電顯示,問:“荊辰哥的電話,接嗎?”
“嗯。”荊哲心不在焉道。
于是裴超雪順勢點了接通。
緊接着,荊辰的聲音驟然從手機裏傳出,一句開場白都沒有,直切正題:“荊哲你知道嗎?我為了你的幸福,大晚上的喊人家唐許回去開會了。”
“我感覺自己簡直就是荊扒皮。”
“我甚至還警告他,跟他說……”
話音未落,正聽得愣神的裴超雪就見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勁瘦的手。
然後毫不猶豫地,在她眼前按下了挂斷鍵。
裴超雪:“……”
随着荊辰聲音的戛然而止,車內氣氛突然變得尴尬起來。
裴超雪緩了緩神,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荊哲,才慢半拍地從荊辰的話裏分析出了一點異常。
唐許是被荊辰喊走的?
荊辰是為了荊哲才把唐許喊走的?
那荊哲……
莫名的竊喜從心底劃過,裴超雪倏地反應過來其中的深意,忍不住樂了。
她笑得連眼睛都彎了起來,擡手膽大包天地戳了戳荊哲冰凍般的臉:“原來唐許學長是你支走的啊?”
荊哲額角一跳,繃着臉,沒搭理她。
不知道是在氣荊辰的拆臺,還是在氣裴超雪的調戲。
然而裴超雪可太喜歡他這副樣子了,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她又戳了兩下:“幹嘛?你吃醋嗎?”
“怪不得不跟我去吃夜宵呢。”
荊哲依舊沒理她。
裴大小姐平時不愛熱臉貼冷屁股,但這種時候卻越挫越勇。
大概是就愛看荊哲吃癟,她非得把他這冷傲的殼子敲碎不可,于是逐漸得寸進尺。
一路上,她愣是在荊哲一言不發的情況下,跟唱獨角戲似的演了半天——
“你有沒有覺得車裏有點酸酸的味道?”
“你說這大數據給我推‘醋壇子圖鑒’是什麽意思?”
“小區門口有個超市,你待會兒能不能在那兒停一下?我朋友讓我帶瓶醋。”
就這麽自問自答似的含沙射影了半天。
直到車開到俞靜妮家樓下,裴超雪才終于收斂了點。
她偷瞟了荊哲一眼,見他依舊板着臉不吭聲,只能裝模作樣地長嘆了一聲:“好吧好吧,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既然不是吃醋就算了,”她慢悠悠地把安全帶解開,順便打開手機,“哎,那我上樓了,唐許讓我到家給他打個電……”
話音還未落,正準備打開車門的裴超雪卻忽然被一陣力道拽了回來。
她毫無防備,只見一道人影直接壓了下來,她下意識就閉了眼。
然而荊哲卻在離她一公分的距離處停下。
想象之中的觸感并沒有傳來,只有溫熱的呼吸停滞在面前,輕觸着肌膚。
裴超雪憋了一會兒,偷偷睜開一只眼睛瞄了眼。
結果就見荊哲正垂眸看着她,視線好像集中于她鼻子下方。
空氣近乎凝固。
一種被反調戲的羞惱感頓時湧了上來。
裴超雪丢了個大臉,直接惱羞成怒:“你幹嘛?!”
“你說呢?”荊哲一手撐在她旁邊,一手把她緊握的手指掰開,拿出手機,淡定問道:“剛才你說要跟誰打電話來着?”
裴超雪一愣,下意識就想把手機搶回來。
然而荊哲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擋住她的手,直接在通訊錄裏搜索唐許,然後撥了過去。
而裴超雪生怕唐許說什麽不該說的話,頓時急了:“你別啊,我就開個玩笑!”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開了還不行嗎?”
荊哲沒回答,也沒挂斷電話。
裴超雪看着他那張冷漠的臉,心裏愈發急迫。
尤其是在“嘟”了幾聲後,電話另一端突然有反應的時候。
接通的一瞬間,唐許的聲音直接從電話裏傳出:“喂?超……”
一股冰涼的感覺霎時從腳底板貫穿到頭頂。
裴超雪整個人一個激靈,在短短半秒鐘不到的時間裏,想出了“挂斷電話”和“捂住荊哲耳朵”兩種方案。
但因為荊哲肯定會防着她挂電話,于是她索性選擇最出其不意、成功率百分百的方案,直接上手按住了荊哲的耳朵。
唐許的聲音頓時被隔絕于外。
這詭異又暧昧的姿勢不由得讓兩人同時怔住了。
過近的距離讓溫熱的呼吸于面前交錯,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掃着肌膚。
裴超雪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在呼吸掃過來的瞬間陡然開始加速。
甚至有一種,她那又急又重的心跳聲會順着手臂傳到荊哲耳邊的錯覺。
慌神間,她根本不敢看荊哲的眼睛,視線只能到處亂飄。
最後卻鬼使神差地落在了荊哲的唇瓣上。
她盯着看了幾秒,莫名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付了押金來着……
那她……
裴超雪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腦子一熱冒出了句:“押、押金還還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太過緊張,她感覺自己觸碰着荊哲耳尖的手心也越發滾燙。
灼熱感讓她有些不自在,于是掌心也鬼使神差地輕挪了下,從荊哲耳尖掃過。
然而不動還好,她這一動,好像觸碰到了荊哲某根緊繃的神經。
下一瞬,荊哲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
眼前的光亮陡然一暗。
裴超雪睫毛一顫,順勢閉了眼。
溫熱的觸感落下前,她隐約聽到荊哲好像在她耳邊低啞地說了聲:“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