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陸缜沒有想到，她也是重生的。
他原本以為那些痛苦的過去她不需要重新經歷，這一世他自然會幫她把親事退了，不會讓她走上前世的老路。
她不會經歷家破人亡，也不會在成親後被冷落，更不會被關在後院，只能無助地聽到親人的噩耗。
她不會死在大雪紛飛的寒冬，不會一腔孤勇用兩支金簪就想殺人。
他會将她護在羽翼之下，将她藏得嚴嚴實實，不用經歷一丁點的風雨。
可他沒有想到，這些慘痛，她已經經歷過了。
“既然……”陸缜一開口，聲音竟然又幹又澀，他輕咳一聲，“既然是個噩夢，那就讓它過去吧，姜寶柒，你不會有事的。”
姜寶柒眼巴巴地望着他，一眨不眨，“那我的婚事……”
陸缜沉聲道：“我幫你退。”
“真的！”姜寶柒眼眸中像是爆了燈花，猛地亮了，她忍不住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聲音都顫抖了，“您、您真的可以幫我退親嗎？”
眼見她如此激動，陸缜低低地笑了一聲，還好，雖然經歷了一世慘痛，但這一次，他和她都來得及。
“可。”陸缜薄薄的唇角勾了個小小的弧度，眼眸中多了些別的意味，“姜寶柒，要我幫你，你用什麽答謝？”
姜寶柒：“嗯……”
她想來想去，自己別無所長。
論身份，她是侯府嫡女，他卻是國公爺，爵位比她的父親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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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權力，父親和大哥都是武将，手中軍權有限，他卻是當朝首輔，在朝中幾乎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父兄尚且對他毫無助益，更何況是她。
她唯一有的，也就是比旁人略寬裕些的零花錢。
對了，母親還給她準備了可觀的嫁妝。
“我、我的嫁妝還算豐厚，都給大人。”姜寶柒心中惴惴，他這樣的人，連新帝都敢一劍斬了，又豈會看得上她那點小小的資財。但這也是她唯一能拿的出來的。
陸缜低低地笑了一聲，“可，到成……那日，你的嫁妝全部擡入我府中。”
成……什麽那日？
哦，肯定是成功那日！
所以，他這是答應了！
姜寶柒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跳起來歡呼雀躍一番——這門親事就像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在她心頭牢牢地壓了許久。她思來想去都覺得十分艱難，此時卻被他輕描淡寫地一口答應。
雖然還沒有成功，他也只是口頭應承，但姜寶柒相信他肯定能做到。
“大人，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姜寶柒眼睛亮晶晶的，小臉上滿是歡喜，兩顆小酒窩也跑了出來。
陸缜笑道：“不需要你做什麽，你只要乖乖等着就好。”
有了陸缜的保證，姜寶柒心情大好。
只不過這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因為皇後的帖子送來了。
皇後好牡丹，宮中養了很多珍奇品種，正值牡丹花季，各色牡丹競相綻放。皇後特此辦了牡丹宴，讓京都名門世家的貴女們前來賞玩。
姜寶柒聽到牡丹兩個字，就想起皇後戴在自己頭上的牡丹華勝，再想想從皇後那裏流傳出來的什麽第一美人，她一丁點都不想去赴這個賞花宴。
奈何皇後的帖子沒辦法随便推掉。
姜寶柒想來想去，去皇宮有可能會遇到康王，所以她依舊選了件海棠紅的襦裙，纏枝花暗繡交織绫，腰上系了兩根長長的宮縧，将裙角壓得紋絲不動。
牡丹宴設在禦花園一角，姜寶柒老遠就聞到了陣陣花香，濃郁撲鼻，待到近前，香氣更濃，混雜了無數脂粉的味道。
各色牡丹争奇鬥豔，比牡丹更惹眼的，是衣香鬓影的京都貴女。
眼下二皇子康王正妃已經定了，但兩名側妃的位置還空着。三皇子沒人在意，四皇子卻已經十七歲，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齡。
這牡丹宴，賞花倒是其次，如果能見到二皇子和四皇子，再能讓兩位皇子注意到自己，那才是沒有白來一趟。
皇後也許是猜到了貴女們的心思，才特意将牡丹宴設在了禦花園。
姜寶柒剛剛走近，就察覺到了無數道目光，或好奇，或豔羨，當然也有氣惱的——誰讓她不知怎麽就跟康王“情投意合”，竟然還讓康王特意求了賜婚聖旨，明明還沒及笄，就先把正妃的位置給占了。
蕭延姝飛快地迎了上來：“柒柒！你來了！”
姜寶柒挽住她的手，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果然發現了蕭延瑛，她正朝她小步跑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柒柒！我正找你呢。”
蕭延姝疑惑地看看兩人，“柒柒，阿瑛，你們什麽時候這麽熟悉了？”都是京都的貴女，認識是肯定的，但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可兩人在人群中相互尋找，顯然是比之前要熟識了很多。
“上巳節那天偶然遇到，閑聊了幾句，可不就熟悉起來了。”蕭延瑛笑道。
她并不想把姜寶柒救了弟弟的事情告訴很多人，因為這件事已經鬧到宗人府，很多人都知道弟弟那天落水了，要是姜寶柒救了弟弟，必然也會碰到水沾濕了衣裙，又遇到兩個惡仆。她自己知道沒什麽，但這種事最容易被人風言風語地傳開，衆口铄金，萬一越傳越離譜，對姜寶柒閨譽有損。
救命之恩她自然記在了心裏，但不想讓姜寶柒成為街頭巷尾茶樓酒館裏議論的話題。
姜寶柒猜到了蕭延瑛的意思，抿唇一笑。
蕭延姝愣了愣，笑道：“柒柒，我帶你去看牡丹。”
三人攜手，姜寶柒左手挽着蕭延姝，右手挽着蕭延瑛。她自己是侯府嫡女，還挽着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就算有那酸她占了康王正妃之位的，也不敢過來觸黴頭，最多隐晦地打量幾眼，打量完心中就更酸了——畢竟是皇後親口說的第一美人，确實容色絕豔，別說呂貴妃現在已經年過三旬，就算是年幼之時，比姜寶柒還是不如。
皇後養的牡丹極多，各色都有，姚黃、魏紫、桃花飛雪、春水綠波……一眼望去，可謂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蕭延姝笑道：“柒柒，咱們只能看，不能折哦。”
姜寶柒自然曉得，這可都是皇後的牡丹，誰會那麽大膽子去折花？
哦，不對，上次她确實折了一枝，給三皇子來着。
沒過多時，皇後也到了，她穿了明黃色皇後常服，更襯得臉色枯瘦，即便擦了胭脂，看起來還是很憔悴，在明媚陽光下，被各色牡丹環繞着，更顯得瘦骨嶙峋。
衆貴女齊齊行禮：“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眼睛中也有了幾分神采，這些貴女不管身份如何，不論父兄有多厲害，都得向她問安行禮，這是一國之母的尊榮。
“都起來吧，這些牡丹都開了，無人欣賞也是寂寞，所以叫你們過來陪本宮賞玩，都随意些，不用拘禮。”
皇後的話說得慈愛，卻沒人真敢“随意”。
好在皇後的位子已經坐了二十多年，宴會不知道辦過多少，這種小小的賞花宴自然不在話下。除了可以欣賞的牡丹花，還特意準備了牡丹花茶、牡丹花餅等各種用了牡丹的點心。
蕭延姝捏了一枚小巧精致的牡丹花餅，問：“柒柒，你要不要嘗嘗？”
姜寶柒搖頭，但凡入宮參加各種宴會，不管是誰辦的，她能不吃東西就不吃，能不喝茶水就不喝，除非是被逼到沒辦法。
蕭延姝倒是不在意，咬了一小口。一枚花餅還沒吃完，就聽見了皇帝的聲音遙遙傳來。
姜寶柒也聽到了，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這裏是禦花園，并不屬于皇後的鳳儀宮，別說皇帝了，就連皇子或者別的妃嫔也可以随便過。
聲音很快跟前，不止皇帝在，連呂貴妃也在，身後還跟着二皇子和四皇子。
貴女們齊齊跪下叩見聖駕，也許是終于如願以償見到了兩位皇子，聲音中都多了幾分嬌羞。
“起吧。”對着袅袅婷婷的各色佳人，皇帝心情甚好，擺擺手，“皇後的牡丹養得不錯。”
皇後一福身，笑道：“牡丹雖好，只是花無百日紅，還是這些小姑娘們惹人疼呢。陛下，上次妾身見了長寧侯家的七小姐，可真是惹人疼呢，康王好福氣。”
皇帝只是賜婚，并未單獨召見過姜寶柒，每次見都像現在這樣烏泱泱一大群人，故而并不清楚是哪個，問道：“哦，姜七小姐也來了嗎？”
他這樣問，姜寶柒只好上前一步，深深福禮：“臣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皇帝這才看清了姜寶柒的臉，微微一愣。
皇後笑道：“姜七小姐生得真是可人，上次臣妾見了，實在是喜歡，覺得這小模樣簡直當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诶呀，說完這話過了些天我才想起呂貴妃當年也是天下第一美人來着，不過畢竟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呂貴妃應該不會計較吧？”
這話明裏暗裏指呂貴妃已經年老色衰，再霸占着第一美人的稱號也只是自取其辱。
呂貴妃咬着牙，笑得十分勉強：“姜七小姐豆蔻年華，豈是你我能比的，說起來，皇後娘娘比妾身還大幾歲，可要多多注意身體呀，妾身看皇後娘娘的臉色……不太好呢。”
皇後臉色一僵。
兩人的針鋒相對皇帝并沒有聽進耳朵，他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姜寶柒，“為何朕覺得姜七小姐有些眼熟呢？”
皇後笑道：“說起來，姜七小姐的三姐也在後宮，就是雪嫔呀，兩人的眼睛生得特別像，上次姜七小姐在鳳儀宮飲茶，茶杯遮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時候，妾身險些以為是雪嫔來了呢。”
皇帝恍然大悟。
蕭延琮臉色大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