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是專門靠脫衣服賺錢的

第8章 *他是專門靠脫衣服賺錢的

許如青捏着雨衣,蓋在自己身上,看了看林在野,又默默把雨衣扯下來,扯着一個邊遞給渾身上下往下不停淌水的林在野。

林在野被淋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也沒客氣,接過雨衣披在頭頂,又舉高了一點,拉着雨衣一個袖子邊,往許如青身邊靠了靠,兩個人擠在雨衣下。

被雨澆了半天,林在野終于回了神兒,想起自己買的藥,還有他的手機,趕緊掏了掏褲兜,裏面的藥瓶已經沒有了,手機也沒了,只摸了一手水,應該是剛剛下水撈人的時候就被沖走了。

“操,真他媽倒黴。”

一股悶氣上頭,林在野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張着嘴大喘氣,撿起岸邊一塊石頭擡手一揚扔河裏去了,往下湧動的水流裏,他扔出去的石頭濺起來的水花還不如翻過去的水浪高,很快就沉進水裏。

剛剛做了好人好事兒救了人,自我膨脹起來的高光時刻慢慢暗淡下去,林在野再看許如青,那張好看的臉也跟着一起打了個八折,沒那麽順眼了。

許如青看懂了林在野那一眼的情緒,反問他:“怎麽了?”

“手機沒了,我買的藥剛剛掉水裏沖走了。”

“是什麽藥?”

“我媽常吃降壓藥。”

“我賠給你。”

林在野後背還淋着雨,他又往雨衣下邊擠了擠,手指還拽着雨衣,胳膊肘用了一個詭異的角度指了指那邊被沖塌的橋。

“看到了嗎,那是唯一一條通往外面的路,村裏小藥房那個老醫生這兩個月去他兒子家了,門關着,最近的賣藥的診所過了橋還得往外走三公裏,現在橋塌了,出不去,出不去就買不着藥,懂嗎?”

“着急用嗎?”許如青聽完也有點兒過意不去,想着或許能讓人從外面把藥送進來,這可能還得需要給他爸打個電話。

他沒想到,剛出來第一天就得求上他爸,出走時的那股子擰勁兒,一下子就松了。

就在許如青糾結的時候,林在野說:“那倒也不着急,家裏還有半個月的量。”

許如青的手機跟行李箱都沒了,但他還是說:“半個月後我保證給你把藥送過去。”

雨比剛剛小了一點,天色越來越暗,許如青擡起半遮在眼前的雨衣,隔着厚厚的雨霧往山裏看了眼,除了層層疊疊的山影,還是什麽都看不清,到處都是迷蒙蒙的連成一片。

兩人站起來,轉頭順着泥濘的土路往裏走,過了橋再往山裏走的,在他們前面只有一個目的地,兩個人都不用問,知道彼此一定順路。

土路并不算寬,到處都是深深又淺淺的小水窪,一踩就是一腳泥,許如青那雙名牌白鞋早就已經沒法兒看了,身上的黏膩濕重的衣服緊緊貼着皮膚,煩躁從腳底往上冒,下巴越繃越緊,只覺得此刻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折磨。

唯一排除的,只有跟他走在同一個雨衣下的陌生人。

現在不算陌生了,是他的救命恩人,還知道他叫林在野。

“我們這兒往年沒下過這麽大的雨,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連着有快半個月了,這天就跟漏了似的,好在我們村地勢高,不然早就被沖走了,山下的就遭殃了,鎮上的馬路都是積水,不少房子都淹了。”

林在野不習慣一直沉默,開始找話題聊天:“聽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啊,是來旅游的還是走親戚?”

最近的旅游景點離這裏也有一百多公裏的路,旅游的可能性很小,林在野又問:“你是誰家的?”

許如青說:“我是來找許昌進的,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林在野“哦”了一聲,又說:“許昌進啊,他有病。”

許如青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憋了半天:“……許昌進是我遠房一個小堂叔,雖然我以前沒見過。”

林在野本來還想說什麽,聽完許如青的話,舌頭在嘴裏打了卷兒,差點兒咬到自己,拖長了音的“c”沒發完全,最後在嘴裏攪了兩圈兒又吞了回去。

“原來是你親戚啊,許昌進原來住我家隔壁。”林在野舌頭捋直後說,但聲音依舊很僵硬。

許如青被他那句怪異的腔調逗笑了:“不過你說得對,他的确有病,聽我爸說的,他是遺傳了家族裏的精神病史。”

“我就說他有病,”林在野好像終于找到了原因,“平時沒事兒老跟我吵架,特別欠。”

穿着濕衣服實在是不舒服,林在野走了一段路停了,把身上的衣服往上卷了卷,揪在一起攥着,用力把水擰了擰。

衣服扯在林在野手裏,露出下面一小截兒腰腹,繃緊的時候能清楚地看出那層薄薄的肌肉輪廓,線條最後隐沒在褲子裏。

林在野擰幹了身上的水,把衣服撩下來遮住身體,又擦了把臉,呼了口氣:“你應該是城裏人吧,怎麽來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麽着,玩兒變形記啊?”

“你們這兒鳥挺多的,”許如青說,“我來之前上網查過,山裏有不少野生保護動物,其中就有很多稀有的鳥類,都在你們這裏的林區。”

許如青這話是很平常的陳述句,但還是給林在野聽笑了:“得……是有挺多鳥的,不過也有很多鳥人,你以後可得小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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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的村子跟許如青之前查的一樣,房子都是清一色紅瓦紅牆,風格很舊,挨得都不算遠,站在這家院子裏就能看到隔壁的花圃。

封閉,很老,帶着山的味道。

許如青站在林在野給他指的門前發了半天的呆,院子外的鐵門半敞着,裏面堆滿了各種雜物跟垃圾,雨後往外散着陣陣讓人作嘔的味道,院子周圍的牆還塌了一片,亂糟糟一團,看一眼就覺得眼暈。

等他扭頭想跟林在野說句謝謝的時候,發現雨衣下的林在野早就跑沒影兒了,地上只有新鮮的腳印,證明有人剛剛踩過去。

到了這裏之後,林在野是他第一個遇見的人,剛剛還跳進河裏救了他,所以許如青在心裏已經把他自動歸為自己人這一行列,扭頭沒看到人,只有空蕩蕩的雨,對完全陌生甚至是讨厭至極的環境的抗拒跟抵觸達到了峰值。

他現在很想罵人。

但許如青沒想到,讓他的厭惡更深一層的還在後面。

許昌進看樣子不算正常,身上的酒味沖得他鼻梁疼,枯草一樣的頭發跟滿臉的絡腮胡讓他這個遠房小堂叔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不少,平時看樣子游手好閑慣了,聽說一直是光棍一條,又有酗酒的毛病,家裏是要多亂有多亂,要多髒有多髒。

吃飯的桌子上糊了一層油泥,蓋住了原本淡淡的原木色,上面擺着半碗吃剩的米粥,還有一小碟花生米跟鹹菜,酒瓶倒在地上,已經空了,凳子也是黑乎乎的,站不住也坐不下。

許如青只是看一眼,額角就開始突突直跳,剛剛塌了的橋原來只是他未來半年的第一步而已。

許如青知道他爸為什麽把他安排在這麽一個親戚家,他爸是在逼他,或許猜測他一個晚上都熬不住,今晚就會給他打電話認輸服軟,直到他保證以後所有的一切都乖乖聽從安排為止。

他又猜,他爸應該給了許昌進不少錢,并且交代過什麽,所以哪怕許昌進在喝了這麽多酒的情況下,還努力地跟他客客氣氣說話。

“一眨眼都這麽大了,大小夥子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小雞雞撒尿特別遠,從小就厲害。”

許如青:“……”

“我一個大老粗,家裏有點亂,如青你随便坐。”

許如青:“……”

他就直直地站在那一動不動,因為他動不了,也沒地方能讓他再多邁一步。

“家裏也沒個人給我拾掇東西,你從城裏來的,肯定不愛跟我一起住,我……嗝……”

許昌進話都說不太利索,又挺着胸口縮着脖子打了個酒嗝,酒氣熏得許如青往後邁了一步,腳後跟抵着門檻。

“我已經把另外一處房子給你拾掇出來了,待會兒我就送你過去,你自己住,有什麽需要,随時跟我說。”

許如青看着他搖搖晃晃翻箱倒櫃,從抽屜裏掏出一把生了鏽的鑰匙,捏在手心裏,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說:“對,沒錯,就是這把鑰匙。”

許昌進說完,手心在胡子上蹭了一把:“就是吧,就是吧,就是吧……”

“就是吧”三個字重複了半天後面都沒有新的詞接上去,許如青不耐煩了:“就是什麽?”

“就是那邊的房間,緊挨着那個小雜種家。”許昌進說着,還擡手沖着房子的西北角指了指。

雖然許昌進沒點名道姓,但許如青一下子就猜到了,雖然小雜種這個詞跟剛剛從河裏把他救上來的人絲毫不沾邊。

因為這個詞,許如青只想趕緊離開這棟讓他惡心的房子,趕緊離開眼前這個讓他惡心的人。

許昌進把鑰匙遞給許如青,又大着舌頭提醒他:“我剛剛隔着玻璃看到你是跟那個小雜種一道過來的?我跟你說,你以後離林在野遠點兒,他就是個小野種,他是專門靠脫衣服賺錢的,髒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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