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子能脫衣服賺錢也是老子的本事
第9章 *老子能脫衣服賺錢也是老子的本事
主卧房間裏傳出咳嗽聲,悶悶的,林在野眼睛裏進了雨水,殺得他又疼又澀,他用手使勁兒揉了揉,調整好呼吸,一邊用力眨眼一邊隔着門問:“你吃感冒藥了嗎?”
等了一會兒,女人虛弱的聲音傳出來,聽起來不耐煩:“吃過了。”
“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兒,你自己做點東西吃。”
林在野眼裏都揉出了紅血絲,一直盯着房門,視線發虛,耳朵裏是下一秒就會把肺咳出來的破碎聲,穿過他那雙無能為力的視線。
林在野被雨淋過的臉發白,頭發上的水珠還在往下淌,還在往眼睛裏淌。
“好,我煮點粥,待會兒給你送進來。”
“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想睡了。”
林在野過了幾秒鐘後才回:“好,那我煮好放鍋裏保溫,你餓了之後起來自己吃,等雨停了,橋通了之後我帶你去醫院。”
房間裏很安靜,沒有人應聲,林在野又等了幾秒鐘,裏面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才撩起衣服擦了擦頭發跟臉,轉頭進了廚房。
林在野煮了鍋八寶粥,又加了點兒糖,他不愛吃甜,但他媽跟他姐愛這麽吃,他習慣性放了點兒,吃了兩口實在沒胃口,放下筷子直接回了房間。
沖完澡,又換上一身幹爽的衣服,大字躺在床上,他身上那些使不完的勁兒好像在把許如青從水裏撈出來的那一刻就用完了。
同時又想,把責任歸結到別人身上比分析自己要容易得多,也更心安理得。
但林在野知道,他是從邁進家門的那刻起才徹底沒勁兒的,那道門檻兒像是有妖術控制,只要他一回來,就有鞭子往他身上抽。
頭頂的燈刺眼,林在野的視線已經暈出光圈,他閉上眼,手下意識往床頭一摸,才想起來自己手機已經掉水裏了。
家裏還有個備用的他以前淘汰下來的手機,林在野從床上爬起來,又從抽屜裏找出那張備用卡。
虧電太久的手機充了兩個多小時才開機,一直等到電充滿了,林在野才把放在手心裏擺弄了半天的手機卡插進卡槽裏。
跟他猜的一樣,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不停在響,舊手機太卡,林在野摁了半天才打開短信,随手劃拉了幾下,除了餘額提醒跟一些垃圾短信之外,那個人的信息還是沒斷過,跟之前一樣,每天一條,雷打不動,每次拉黑後還有新號碼。
林在野咬緊了牙,腮幫子鼓着,像是要把自己的牙咬碎才好。
他打開瞅了一眼,裏面的內容沒什麽新花樣,除了那些讓人惡心的話,這次也多了點兒新的東西。
“野,那幅畫已經被美術館收錄,會有更多人看見你的完美,每天都有人看你,看你的身體。”
“野,真想再畫你一次,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美的身體還有比例。”
“野,那幅畫你還沒看過吧,真可惜,你真該去美術館看一看,站在人群裏,看着那些人看着你,那種感覺很奇妙,相信我,那感覺會讓你着迷。”
只看了三條,林在野胃裏像是被人搗了一拳,抽搐的惡心感讓他想揍人,他想聽堅硬的東西被暴力破碎的聲音,那才會讓他着迷。
林在野捏着手機的手指壓出白痕,指腹用力摁在屏幕上,删了短信,又把這個新號碼拉進了黑名單裏。
忍着想吐的感覺,林在野張着嘴喘了幾口大氣,眼睛裏的紅血絲還在蔓延,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給姐姐林漫打了個電話,跟她說家裏下了暴雨,橋被沖塌了,讓她周末別回來了,又說自己的手機掉水裏丢了,最近先用這個號碼,等換了新號碼再跟她說。
林漫在省城一所重點中學裏教書,今年考上了正式的編制,電話裏說了幾句班裏學生的事,又問了問媽媽。
“你不用擔心,我照看着呢。”林在野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才把那陣脹人的惡心感徹底壓下去。
“媽說什麽你別在意。”林漫小心翼翼。
“我知道,她沒說什麽,”林在野說,“等我攢夠了錢,我就帶她去你們學校旁邊買個房子。”
換了個話題,氣氛沒那麽難堪了,姐弟倆又在電話裏合計了半天,把兩人的存款都加起來還差十來萬,兩人一起使使勁兒,明年就能買房了。
林在野心裏的厭惡被明天的憧憬沖淡了不少,又跟林漫聊了半天。
挂電話前,林漫支支吾吾了半天,有點兒不好意思開口說下面的話,但她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分享欲,尤其是處在熱戀中的人。
“小野,我跟你說件事,我處對象了。”
林在野剛喝進嘴裏的水瞬間噴出來了:“處對象?跟誰呀,多大了,哪裏人啊,長什麽樣啊,多高,他是幹什麽的,家裏都有幾口人啊。”
他一口氣問了半天,林漫笑了:“你看看你問這麽多,28了,比你矮一點兒,1米七五,省城的,自己有家公司,正在創業期。”
“你們怎麽認識的啊?”
“他之前來過我們學校,給他侄子開家長會,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人怎麽樣啊?”
“人挺好的……”
林漫說的這些,林在野在心裏默默記着,想着等雨停後趕緊買個新手機,順便去看看林漫還有她口中的男朋友。
林漫心沒什麽心眼兒,對誰都掏心掏肺,林在野怕他姐被人騙,而且她才剛考到省城沒幾天。
那裏光鮮,體面,但那光鮮跟體面并不是全部,某些地方裹着腐爛的內髒,經不起細看細聞,更不能掀開那層華麗的外殼往裏瞧。
-
-
第二天早上雨終于暫時性停了,蓋在山上的那層厚厚的霧也變薄了不少,隐隐約約能看見遠山的輪廓。
林在野這幾天休息,但他已經習慣早起,天剛亮就醒了,他得準備早飯,剛出門就聽見隔壁院子裏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
原來隔壁院子裏住的是許昌進,不過他早就搬走了。
林在野正想着聲音是誰制造出來的,一聲一聽就是剛睡醒的,沙啞的問候,聽起來懶懶的,半眯着眼的狀态下,猛地看見熟人了,下意識裏打的一聲招呼。
“早……”
而且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熟悉,但絕不是之前住在他隔壁的許昌進。
林在野剛擡起來的右腳猛地收了回來,同時整個身體就跟被遙控的機器人一樣,機械地轉了個身,然後隔着一米五高的院牆,跟剛醒的許如青四目相對。
他看着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條褲子的許如青足足有十秒鐘,才把昨天的事兒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最後總結出最關鍵的幾點。
他救了許如青,許如青現在住在他家隔壁,許如青光着膀子。
雖然他心裏不清楚為什麽把許如青光着膀子跟其他兩項并排,總之是冒出來了。
林在野發誓那是自己冒出來的,他沒刻意多想這一點,但大腦好像不聽他的話。
別的先不提,許如青不光高,身材也是頂好,身上明顯是練過的痕跡,胸肌腹肌都清清楚楚,線條非常流暢,該有的都有了。
林在野視線沒收斂,又想,怪不得昨天他拉着他往河邊游泳的時候會覺得他重,這一身結實肉,不沉才怪。
林在野想着,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他身上也有肌肉,而且隐隐能看出輪廓,但跟許如青相比還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
“我的衣服濕的,行李箱被水沖走了,我沒有衣服穿,只能這樣。”
許如青這算是大概解釋了一下,林在野“哦”了一聲問:“用我借你兩件衣服嗎?”
他就是客氣一下,而且兩個人的體型差了不少,但許如青卻說:“謝謝。”
林在野:“……”
這人還真不知道客氣。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林在野也不能再咽回去,而且就是借兩件衣服,跟昨天的事相比不值一提。
但兩件事又有很大的區別,救命的事兒很光榮,可以敲鑼打鼓逢人就提,但是穿他衣服這事兒聽起來很親密,不能往外宣揚,這有私密性。
林在野回自己房間找了半天才扒拉出兩件特別寬松的t恤,當時他就買大了,一直沒怎麽穿過,偶爾幾次當睡衣穿。
他捏着衣服放在自己鼻子底下聞了聞,沒有怪味兒,只有洗衣液的味道,還有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樟腦球味。
等林在野捏着衣服再出來,腳剛邁過門檻兒,擡頭就撞見了許如青,他就站在門口。
“你怎麽過來的?”林在野是結結實實被吓了一跳,他家平時沒人會來。
許如青回頭:“那牆很容易就能翻過來了。”
他還拍了拍手心上翻牆時沾上的濕泥土。
林在野:“……”
衣服套在許如青身上不算太合身,還是有點小,身體一動,就能看清衣服下的肌肉。
林在野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衣服在他胳膊上戳了戳,同時“嘶”了口氣:“平常常練吧,看着挺不錯的。”
許如青被他戳得有點癢癢,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胳膊那一小片皮膚上,好像螞蟻爬了一下。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很快甩開林在野的手指,往旁邊走了一步,說了句“練過”。
林在野大大咧咧慣了,沒注意到許如青的反應,還想伸手的時候,隔壁院子裏傳出一個聲音:“如青,你怎麽去他家了,趕緊回來。”
許如青沒注意許昌進是什麽時候進來的,聽聲音應該是醒酒了,假裝聽不見,又低頭理了理衣服,繼續跟林在野說話。
“你別往那種只會脫衣服賺錢的人身上湊,”許昌進不依不饒,“說不準他身上有什麽傳染病呢。”
林在野抱着胳膊往院牆邊走了兩步,抱着胳膊看着許昌進:“放你娘的屁,老子能脫衣服賺錢也是老子的本事,老子做的是人體模特,那叫為了藝術獻身,老子的畫現在還挂在美術館裏呢,關你鳥事,你怕不是羨慕嫉妒。”
說完,林在野撩了下眼皮,黑漆漆的眼珠在許昌進身上打量了一遍,哼笑一聲:“你就算脫光了繞着地球跑三圈兒,也沒人願意畫你吧。”
許如青這才明白脫衣服賺錢的意思,視線灼在林在野後背上,林在野身上的衣服把他包得很嚴實。
許如青雖然不是美術專業,但他從小學畫畫,兩道視線隔着衣服描摹了一遍林在野的身材,林在野身上的衣服被他的視線剝光了。
寬肩,蝴蝶骨波動的形狀,往下收緊的窄腰,弧度又一次往外擴張,勾出圓潤的臀部,飽滿的曲線傾斜流淌出腿根的線條,再往下是那雙很長的腿……
無論是臉還是身體,都是标準的黃金分割比例。
“模特?你嗎?”許如青盯着林在野後腦勺,很好,就連腦後的枕骨都無可挑剔。
“怎麽?受不了……還是質疑我?”林在野猛地回頭,對着許昌進的怒意還沒散開。
他其實不是在問許如青是不是在質疑他,他是在問自己。
昨晚那些讓他作嘔的短信,還有那幅他永遠不想看見的畫,明明再也不想提,現在卻為了反駁別人說自己髒,就自己抽自己巴掌。
林在野覺得自己真可憐,很像小醜,那陣惡心感又來了,林在野臉上沒了血色。
“不是質疑,你的臉跟身材的确不錯,适合模特。”
許如青沒看懂林在野瞬息萬變的眼神,說了句旁觀者的實話,很認真。
許昌進黑着臉,繼續挑撥着說:“我勸你離林在野遠一點兒,他不光脫衣服,他還是個野種,你知道他的名字怎麽來的嗎,因為他媽跟人在野地裏做那髒事兒才有了他,他小時候沒名字,他爸都一直叫他野種,後來不得不上戶口了才給他取了這個名,在野在野,在野地裏茍合才有的野種。”
這樣的話林在野早就麻木了,但聽到主卧房間裏傳出來的壓抑的哭聲跟咳嗽聲,還是忍不住了,直接翻過牆跳到許昌進身上,把他死死壓在身下,拳頭一下下落在他胸口跟臉上,很快就見了血。
林在野發了狠,連揍了幾拳,許昌進身上還有酒勁,剛開始沒還手純粹是被打蒙了,但他剛想還手時,被從牆上跳下來的許如青截住了。
許如青拉開林在野,看着躺在地上的許昌進:“你如果還想拿到我爸承諾給你的錢,就立刻滾。”
許昌進爬起來想還手,在聽完許如青的話後放棄了這個念頭,捂着鼻子罵罵咧咧地走了,三步兩回頭,指指點點。
-
-
翻牆頭打人時候挺利索,再翻回去的時候林在野摔了一下,最後幹脆坐在牆根兒底下不動了。
許如青也跟他坐在一起,屁股底下濕漉漉的,不太舒服,但他忍着。畢竟許昌進跟他算起來是親戚,許如青在想該說什麽才好。
房間裏的哭聲已經沒了,林在野一直低着頭,胳膊肘搭在膝蓋上,無力地往下垂着,手背沾了血,跟周圍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除了呼吸,什麽聲音都沒有。
許如青往後一仰,偏頭看了眼林在野,眼睛挂在林在野發紅的手背上:“你聽過一個詞,叫如花在野嗎?”
林在野想了想,說“沒聽過”,他又從裏面摳出兩個字眼,他的名字也在這句話裏。
“如花在野是什麽意思?”他問。
“意思是美好,自由,燦爛熱烈,”許如青說,“在野這個名字挺好聽的,而且……很特別。”
很特別這個詞是許如青現想出來的,如果現在讓他說一下到底哪裏特別,他可能說不出來,如果非要說一個,之前沒聽過重名的,這應該也算一種特別。
林在野沒什麽表情,一直往下垂的睫毛動了動,眼底有什麽東西在轉,他自己都沒發覺。
關于“野”,林在野從小聽到大的一個詞只有“野種”,時間長了,他自己都想不出別的詞來重新組合。
沒人把他的名字解釋得這麽好聽過,美好,自由,燦爛熱烈……
這些詞太美了,林在野甚至不敢想象,而且,也沒人說過他的名字特別。
任誰聽了這種話都會心動,林在野也一樣,心裏的軟肉被人捏了一下,眼神跟聲音跟着一起軟下來:“如花在野,如花在野,如花在野……”
林在野重複了好幾遍,突然擡起頭,如青如青,只差了一個字,他又問:“那如青在野有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林在野的問題很跳脫,這回換許如青愣了:“什麽?”
“如青在野,這又是什麽意思?”林在野望着許如青,眼裏都是求知欲,他是真想知道。
許如青笑了下,帶着點氣音,那雙深刻的眼睛裏漾着淺淺的痕跡。
林在野不知道他怎麽突然笑了,挑了下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許如青嘴角用力壓了壓,但弧度還是往上的,“如青在野,不就是咱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