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江婉怡活了這麽些年, 大大小小丢人的事兒也幹過不少,但丢人丢成這樣的,這輩子還是第一次, 她要是連夜搬離地球,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她看着她那只手,輕輕地打了一下, 然後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 你拽什麽不行,幹什麽要拽他的褲子。
在這天晚上的夢裏,有人也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被人堵在牆角, 他垂眸看着她, 沒有說話, 用眼神在問, 江婉怡, 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真的什麽都不想幹, 那只是個意外,純到不能再純的意外。
可是他壓根不信她的話。
一覺醒來的江婉怡逃了,她連早飯都沒吃,揣了兩個雞蛋,一盒牛奶,又拿了一個面包,人跑到門口又跑回了廚房,再裝上一個蘋果,慌慌張張出了門。
梁君雅在後面喊她時間不是還早, 江婉怡腳步都沒有停,只說今天要早點兒去學校。
她在胡同裏碰到了哼着小曲的王大爺, 揚聲和他打招呼,“王爺爺,去買早點啦!”
王大爺看到江婉怡笑得慈眉善目,“枝枝,怎麽就你自己,季昂呢?你們今天不一起走?”
江婉怡聲音弱下來,閃爍其詞,“我今天有事兒要先走,王爺爺,我走啦,要遲到了。”
王大爺看着江婉怡明顯慌亂的背影若有所思,該不會是季家那小子暗戀表白失敗,兩個人鬧掰了吧,要不然這江家丫頭怎麽看着像是,着急要避開季家那小子呢。
江婉怡為了少去洗手間,一上午都沒怎麽喝水,因為要去洗手間的話,得過十五班,她怕碰到他。中午施曼婷來找她去吃飯,江婉怡不想出去,施曼婷嫌外面熱,沒什麽胃口,也不想出去,教室裏只剩她們兩個人。
施曼婷嘆一口氣,江婉怡問她怎麽了,施曼婷說,我這次月考沒考好,江婉怡說這不成績還沒出來的嗎,一般感覺不好的時候,出來的結果也許會不錯。施曼婷道,我的感覺差不了,我媽說我要是到年底成績還沒有太大的起色,就讓我考慮出國讀大學的事情,我小姑不是在新加坡嘛,反正我現在這個成績,在國內也上不了什麽好的大學。
江婉怡握上她的手,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事關她們的前途,大人們考慮的肯定會比她們周全些。
“離年底還有好長時間呢,你要是不想去國外,那我們就一起再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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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曼婷蔫蔫地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她一點兒都不想去國外,她知道周珩大學想去南方讀,她也想去南方。
江婉怡餘光裏看到了出現在門口的人,她“騰”地一下趴在了桌子上,手悄悄地碰了碰施曼婷的胳膊,小聲和她念咒,“說我睡着了,說我睡着了,說我睡着了。”
施曼婷不明所以,轉身回看過去,季大帥哥正站在門口,她瞬間來了精神,沖大帥哥招招手,明知故問,“季大帥哥找誰?”
季昂邁步走進來,拿下巴點了點正在裝睡的江婉怡,問施曼婷,“睡着了?”
施曼婷眼神玩味,“對啊,要叫醒她嗎?”
趴在桌子上裝睡的江婉怡伸腿踢了施曼婷一腳,讓她不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季昂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午飯,兩份。”
呦,還給她買了,這竹馬當得可不是一般的合格,施曼婷笑嘻嘻道,“季竹馬,我就不跟你說謝啦,回頭讓我們江小青梅再好好謝謝你哈,把我的那份也算上。”
江婉怡又在桌子底下踢了施曼婷一腳,施曼婷老老實實閉上了嘴,還是不說了,江小青梅面皮太薄,萬一惱羞成怒了,她待會兒得吃不了兜着走。
季昂屈指敲了一下桌子,“我走了。”
這話明顯是對江婉怡說的,他知道她在裝睡,知道就知道了,還非要拆穿她,江婉怡悶在桌子上,恨恨地想,他這人簡直是壞到家了,就不能假裝給她留點面子嗎?雖然她在他面前連裏子都給丢沒了。
施曼婷等季昂走出了教室,才把憋在嗓子裏的笑給放出來,“你們兩個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對我們季大帥哥幹了什麽壞事兒啊,要這麽躲着他。”
江婉怡從桌子上起來,扒拉了兩下劉海,臉成了燒熟了的蝦米,“我沒躲着他,我幹嘛要躲着他。”
施曼婷彈了彈她粉通通的小臉蛋兒,“我看以後叫你江小鴨得了。”
嘴太硬了。
江婉怡始終不承認自己在躲誰,但她還是讓施曼婷幫她帶了句話回去,她今天晚上不上晚自習了,她暫時還沒有那個勇氣和他直接對話,只能讓施曼婷帶話給他,別回頭他在書店那兒一直等她。
她不上晚自習倒真不是為了躲他,今天是淩宇的生日,這些年,他們三個人無論誰過生日,晚上都會聚在一起,好好熱鬧一番,這是每年的固定節目,誰都不能缺席,她媽幫她提前向班主任請好了晚自習的假。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一響,江婉怡拎起書包就撤了,淩宇那個音樂輔導班的課雖然比她結束得晚,但他那兒離家近,她得先去蛋糕店取蛋糕,譚雪一個人布置房間肯定忙不過來,她要盡快趕回去幫她。
佟柏青伸着脖子問阮甜,“婉怡不上晚自習了?”
阮甜點頭,“說是家裏有事情。”
正在做題的周珩把筆一扔,這從小玩到大的感情就是好,這個可以翹了晚自習,那個可以鴿了和他的晚飯約定,她是不是壓根就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江婉怡的車剛拐進胡同口,就看到了路邊倚着自行車垂眸發呆的人,目光懶懶散散的,像是在專門等人,又像是無事在曬着陽光打發無聊的時間。
江婉怡正在考慮,要不要當做沒看到他,直接騎車飄過去,他已經掀眸看到了她,目光淡淡,将她鎖住,江婉怡只能按下剎車,別別扭扭地停在了他面前,語氣也是別別扭扭的,“你怎麽回來了?”
她飛快地看他一眼,而後将眼睛定在他扶着車把的手上,假裝很淡定,心裏不斷地做着心理建設,她什麽也沒看到啊,所以沒什麽好別扭的,可當他的褲子進入到她視線的邊緣時,所有的心理建設瞬間崩塌,手心跟着了火一樣。
季昂看着她晃着紅霞的側臉,淡聲道,“筆記本忘家裏了,回來拿。”
“哦。”
對話結束,江婉怡悄悄咪咪地挪着腳步,那她是不是可以走了,再不走,她該原地自燃了。
季昂卻沒有放她走的打算,他又開口,“昨天我去打球。”
江婉怡的背霎時繃緊,他幹嘛要提昨天,她要是會那種能消除人記憶的法術就好了,可以把昨天從他和她的記憶中全部抹掉,要不要捂上他的嘴,或者直接把他打暈掉,又或者她幹脆跑掉好了,可躲得過現在,躲不過明天,他們總還要碰到面的。
季昂不知道江婉怡腦子裏萬馬奔騰的各種想法,他手指輕敲着車把,低沉的嗓音裏藏着一點兒不易察覺的懊惱,明明知道說出來必定會被她嘲笑。
“中場休息的時候,不知道誰家帶來的小朋友,看着比江浩軒還要小一些,非要讓我抱,我抱起他還不到一分鐘,他就在我的衣服上畫了一張地圖出來。”他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世界地圖。”
江婉怡默了半瞬,然後從他的話裏慢慢醒過味兒來,睜開大眼睛看向他,他的意思是昨天他被人尿了一泡童子尿在身上嗎?他回來的時候,騎車騎那麽快,是怕她和小浩軒看到他衣服上的世界地圖?
眼睛終于不再躲着他了,季昂勉強給她肯定,“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啊~~~江婉怡眼波流轉,極力忍笑,她都能想象到他當時那個表情,他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哪裏會受得了這個,肯定是又想揍人又拿小朋友無可奈何。
季昂神色似不耐,“想笑就笑。”
江婉怡終是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咯咯的笑聲似青梨,脆生生又甜絲絲。
好吧,江婉怡覺得她不需要什麽消除記憶的法術了,也不需要搬離地球了,再想起昨天來,“世界地圖”已經壓過了其他,他昨天真的好倒黴,江婉怡越笑越止不住。
季昂忍無可忍,“笑一會兒就行了。”
江婉怡捂住自己的嘴,但能捂住從嗓子裏溢出的笑聲,捂不住那雙笑眼彎彎的清眸。
季昂彎了一下唇,又很快抿直,出聲威脅,“不許和別人說。”
江婉怡連連點頭,好不容易止住了些笑聲,她和他保證,“我連小浩軒都不會說的,這是我們的秘密。”
她語氣說得鄭重,但眼睛裏全是揶揄,全然沒了剛才見他時的緊張和慌亂,這就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季昂看到她車筐上放着的蛋糕,眼睛又沉下來,他以為她給淩宇過個生日,頂多也就是送個禮物就完事兒了,沒想到還能過得這麽正式,連晚自習都能給翹了,他可是沒吃過她買的一口蛋糕。
他拿自己的糗事兒讓她開了懷,勢必要讨回些什麽來才算公平 。
“江婉怡。”他舌尖輕滾,喚她一聲。
江婉怡心頭一顫。
她發現他很喜歡連名帶姓地叫她,家裏人叫她“枝枝”,譚雪他們是“枝枝”和“小荔枝”混着叫,同學們都叫她“婉怡”。
只有他,一字一頓地叫她“江婉怡”,明明是一種更疏遠的叫法,可聽到她的耳朵裏,卻有一種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親昵,哪怕是兇她的時候,她知道這不是錯覺。
他叫了她一聲便沒了下文,江婉怡輕聲問,“叫我幹嘛?”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夏日的餘晖透過郁郁蔥蔥的樹葉照到他的臉上,像極了夢裏出現的一幕,只是夢裏的他沒有開口說話。
“你跟別人說,我暗戀你?”
啊?!這都是從哪兒聽到的?!
江婉怡的腦子先是被他的話炸得一片空白,繼而慌忙擺手,口不擇言, “哪兒能呢,要暗戀也得是我暗戀你。”
季昂眼尾挑起,慢聲道,“所以,你暗戀我?”
江婉怡又慌忙擺手,“沒有,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你,學習好,長得帥,除了小心眼兒點兒,就沒有其他缺點了,所以按照正常的理論,要說暗戀的話,也是我暗戀你,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設的說法,假設的意思就是不是真的。”
季昂得出結論,肯定的,“你暗戀我。”
……江婉怡暈死,合着她說了那一大堆,他聽出來的只有這麽個意思,閱讀理解他都是怎麽做的呀,他語文成績不是挺好的嗎。
江婉怡正被他的目光架在火上烤,身後有人叫住她。
“枝枝,在這兒幹什麽?”
江蔚成的車剛開到胡同口,就看到季家那小子不知道說了什麽,自家女兒本就泛紅的一張臉登時紅得要滴血。他停下車,降下車窗,臉上的神色有些嚴肅,話是對江婉怡說的,眼睛盯着的卻是季昂,之前看季昂一向再溫和不過的眼神,頭一次帶上了審視,絕對說不上是高興就對了。
淩宇騎着自行車正好拐進來,一眼掃過去,就明白了大概的情形,本着能插一刀是一刀,此時不插何時插的原則,他咧嘴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齒,對季昂像好兄弟般和顏悅色,“季昂,你對枝枝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怎麽逗得她臉這麽紅?”
江蔚成眉頭一皺,看向季昂的目光更加嚴厲,如數九寒天的冷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