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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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舟:?

這就多少有點恐怖故事的味道了。

她的手指放在左邊的那個“是”上,猶豫着要不要立刻就按下去——根據這臺挖掘機之前表達出來的狀态,她非常懷疑如果此次再将這個彈屏拖下去的話,下次這種提示就會變成開機自動啓動然後占據整個顯示屏最醒目的地方,像是劫持主機的電腦病毒一樣讓人沒有任何辦法。

而問題在于,她對此幾乎毫無辦法。

這臺挖掘機在生死關頭出現,而迄今為止又幾度成為救命的關鍵,雖然尹新舟自認為對這種工程機械十分熟悉,但“需要吸收妖獸血的挖掘機”卻顯然不是現代社會當中常見的種類。

只不過,她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忽略這一點,或者說刻意說服自己,這個世界上存在着諸多異常,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許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考慮到這裏是霞山派環山大陣以內,仙門大派其中之一的大本營,而門內監院張飛鶴從瑞霞峰禦劍飛過來出警甚至不需要三分鐘,她還是勇敢地将手指按在了屏幕上。

反正,看似有選擇,實際上也并沒有什麽其它選擇。

按下去之後,挖掘機發出了大概兩三秒時間的短暫蜂鳴,随後顯示屏過了一個很迅速的讀條之後就顯示更新完畢(果然是提前預裝過了!)。屏幕主界面上更新了一個新的模塊按鈕,是切換挖掘機的工作狀态——就像是切換履帶模式和四輪行進模式一樣。

尹新舟迅速看了一眼四周,确認自己住處四下無人之後,按下了這個按鈕。

随後,巨大的挖掘前臂消失了,變成了一套寬約三米,金屬筋骨、滾筒式采割且有一整套完整收集系統的收割機。

尹新舟:“……”

心情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這臺收割機的模樣非常熟悉,因為原稿圖紙就在不遠處的房間桌子上放着。

這個世界的材料有限,金屬加工性能也不是很好,因此尹新舟在很多細節上都做了妥協式的适應性改造,以适配于這個既不現代也不那麽古代的地方。而眼前的收割模塊顯然是自己适應性改造之後的圖紙效果,只不過金屬骨架看上去和挖掘機的外壁采用了同種材質,甚至還考究地噴了防鏽漆,同樣也是明黃色,在染料稀缺的時代顯得非常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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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畫了許久的圖紙被一瞬間制造完成,只不過多了許多細節——比如仍舊來路不明的動力來源和顯示屏上同步出現的操作控制系統——但整體的設計思路上仍舊出自自己的腦海,親手畫過圖之後就完全能夠明白這種微妙的一致性。

好家夥,這就是本命法寶的效果嗎?尹新舟想,如果這樣也算“神魂相連”的範疇之一的話,那下一步她就打算開始繪制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反正挖掘機的動力來源存疑,未必不能載人飛行。

然而她在原地用力思考了很久,挖掘機卻并沒有産生絲毫變化。

顯然,單憑腦補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挖掘機和她相對伫立,似乎強行安裝的流氓軟件真的就只是更新了一個“恰巧自己急需”的關鍵功能,仿佛一個貼心而沉默的智能管家。

天底下竟然能有這樣的好事?尹新舟十分狐疑,爬上挖掘機真的操縱了兩下,只見前方的滾輪式采收裝置刷刷運轉起來,沒過多久就啃禿了自己庭院之前的一片草皮。

尹新舟:“……行吧。”

至少試用的效果非常拔群。

接下來她給江之月緊急去信,意思是自己已經想出了辦法,暫時不需要用到那一堆新産出來的鐵錠,原本的生産計劃不需要做調整。除此之外還要逐一取消一系列的制造委托,包括歸還從岑守溪那兒取來的“靈石動力引擎”。

他很意外:“用不上了嗎?我記得你之前火燒眉毛一般找我要這個。”

“嗯……總之,有了更合适的辦法。”

尹新舟說道:“那委托我應當是能完成,不需要你們再這樣幫我費心了。”

“嗐,這是什麽話,同是一門的道友互相幫忙,算什麽費心。”

岑守溪道:“這東西就先放在你那兒,按你的說法,應當還能做出不少有用的東西,到時候也給我們這邊掌掌眼,大家互相交流技藝。”

尹新舟點頭應下:“那就多謝師兄的幫助。”

三日後,伯勞仙人千裏迢迢來了霞山。

對方生着一張看不出年齡的臉——眼角眉間都不顯皺紋,但神情卻總帶着疲倦,沒有年輕人特有的那種神采奕奕;腰間沒有配劍,反而帶着一根笛子,看上去像是音修随身攜帶樂器的那種标準配置。

對方表示要見那個接了帖子的修士,于是尹新舟立刻趕到問道臺,找了個僻靜地同他商量起來。

“我帶了乾坤壺來。”

他說道,看着尹新舟的身量修為有些心存懷疑:“接帖子的就你一個人?那麽大的範圍,一個人的話很難吃得消——若是讓我白跑一趟,可不止是你自己得罪人,得算在你背後的霞山派上。”

“先看看情況吧。”

尹新舟說道,并沒有在口頭上托大:“得先弄明白是要采收什麽類型才能做針對性處理。”

說完,她在心裏補充,不過不管是收割什麽東西設備其實都只有一種——不過給人一個虛幻的可選項會讓自己聽上去更加專業。

一點無傷大雅的交流技巧。

伯勞仙人取出了一個翠色的玉壺,放在桌子上。壺身有着細細密密的雕紋,仔細打量的話,會有種壺上的流雲紋正在緩緩游動的錯覺。

“這是出自您手?”

尹新舟先客套恭維:“真是精湛的煉器之法——”

“別人送的,我代管而已。”

對方直接打斷了她:“你且看吧。”

說完,尹新舟還沒反應過來,他便一氣掀開了壺蓋。

緊接着又是一陣被扯進滾筒洗衣機一般的眩暈感。

再度睜開眼睛之後,尹新舟見到的就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稻田。稻谷如今正在由綠轉黃的階段當中,她擡頭看了看天空,震撼地發現此方壺中天的天空上居然還真懸着一輪太陽——而且壺內溫度也很高,明顯是那種即将入伏天的氣候。

被曬了這麽幾分鐘,她就已經感覺手臂和面龐有些微微發熱。

“假的,裝了個發熱的燈。”

伯勞仙人看着她的視線,解釋道:“每隔一段時間就開得大一些,燒靈力照亮。”

尹新舟:“……”

這就是修仙世界裏的植物用全光譜燈嗎,長見識了。

不過看到大片大片的稻田之後,尹新舟反而有些放下心來。水稻和小麥是收割機最泛用的幾種采收目标之一,這方面的相關技術非常成熟,可以和她的挖掘機——如今已經是全自動收割機了——完美适配。

更何況,這附近沒有梯田之類會考驗特種設備功能的地形,全部都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遼闊平原,仿佛天生就是為了這種農業車輛所準備。

她并沒有藏私,直接召喚出了挖掘機,随後再對挖掘機進行了局部切換,将挖掘模式更改成為了收割機模式,從窗戶裏探出頭來:“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我這邊随時都能采收,但這些……雖然我不太通農業,但它們好像都還沒達到能收割的狀态。”

言下之意,沒熟。

對方打量了一眼收割機,沉吟片刻:“這是你煉的法器……不對,誰贈予你的?”

怎麽就不能是我的了?尹新舟眉毛一擡,覺得這位伯勞仙人的脾性多少沾點杠精意味:“是本命法寶,仙君有什麽指教嗎?”

“指教倒是談不上。”

他屈起食指,在挖掘機的側壁上彈了一下,緊接着尹新舟就感覺到一道靈力的波動從敲擊的地方開始向者挖擺機全身擴散開來,随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周圍的空氣當中:“但這樣也能算本命法寶,實在是……也罷,你這法器無論什麽來路都同我無關,能完成委托便好。”

謎語人起來了,尹新舟打量着對方的表情,但不論她接下來怎樣旁敲側擊,伯勞都不打算再談本命法寶的事,而是生硬地岔開話題,只讨論自己的這片靈田。

據說這乾坤壺是他的一位友人贈予自己,但對方早年突遭劫難,只留了一片“爛攤子”給他經管,于是自己只能按照對方的要求一茬又一茬地消耗心力在這裏。

“此方乾坤壺的天氣有特定的法訣可以控制,我會将這裏調整至三伏的氣候,之後只消再過三日,靈稻便可采收。”

伯勞說道:“采收也要在三日之內完成,靈植脆弱,不然的話就會失了上佳的品性。”

尹新舟十分胸有成竹:“幹脆再算上脫殼正好七日,加點報酬直接交給你脫好的稻粒?不瞞你說,我在這方面也有些經驗。”

“你剛剛才說過自己不通農事。”

對方投來審視的目光。

“這不是農學,算百工——不過只适用于大批量的谷物脫殼,因為也要燒靈石,未必會比請人劃算,唯一的優點就是夠快,能夠幫你搶出時間來。”

畢竟這個世界裏的人工成本真的十分廉價,尹新舟兩手一攤:“若是不願意也不勉強,就當成是此番委托加上的添頭。”

就見伯勞仙人沉吟片刻:“便依你說的辦,事先說好,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不知你平日裏在門內如何,我這兒可是斷然不能敷衍了事。”

怎得說話這樣重,尹新舟心裏忍不住犯嘀咕,當初鑄劍那麽大的事情岑守溪師兄都任她放手施為,如今不過是用收割機來收水稻,這人卻擺出一副仿佛要人舉起三根手指發個因毒無比的毒誓才善罷甘休的态度,若是換個脾氣暴躁一點的人,說不定當場就得吵起來。

不過看在對方掏錢的份上,尹新舟還是擡起手,和他擊掌為誓——手掌接觸的那一瞬間,她明顯感覺到有一股靈力沿着掌紋滲入經脈,頓時神情一凜。

都說了收個水稻而已,還要上升到當場測謊的地步嗎?

她對于栖衡山頓時多了些不算很好的印象,神色也淡了起來,只說自己要趁着這三天的時間去準備稻谷脫粒的工具,讓對方抓緊時間将靈稻催熟,如無旁的要緊事,那麽三日之後再見。

相比于需要安裝在一輛車上的收割機,谷物脫粒機的原理十分簡單——不然的話,尹新舟也不會信心滿滿地将其作為額外付費的附加業務。

尤其是,在動力來源可以靠靈石解決、穩定風源可以依靠引風符代替的情況下,随便一個做過相關機械設計大作業的學生都能想明白個中原理。

首先要使用鼓風裝置(此處用符咒替代)吹出秕谷和灰塵,随後将幹淨的稻谷擠入兩個旋轉的擠壓輪之間(依靠穩定的靈石動力),最後将糙米送入砂輪(磨刀材料劍閣遍地都是)當中進行簡單的抛光,就能夠形成成品精米。

“所以當時你們究竟是說了什麽,才讓你現在這樣生氣?”

岑守溪是真的很好奇,尤其是看着對方拿着一塊木頭板着臉叮叮當當地朝上面敲小鐵釘:“不就是個好多年都沒人接的種地委托嗎?”

是這樣,但關鍵是态度問題!尹新舟氣哼哼地一榔頭砸下去——上學那會兒她可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做這種簡單的木工活也會如此熟練:“他那種修為又不需要吃飯,這委托又不難,怎至于将話說得如此生硬……”

岑守溪聽了一會兒,考慮到對方的修為和态度,表情有些微妙:“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将乾坤壺托付給他的人,就像是馮雪意前輩一樣,已經……”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尹新舟敲榔頭的動作也是一頓,若真是如此的話,伯勞仙人态度如此令人紮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據說上一輩的仙人當中許多都經歷過那場驚天動地的決戰,尹新舟無法切身體會字面上的那種“慘痛的代價”,但被岑守溪如此提醒之後,她的心境也難免幾般變化,五味雜陳了起來。

畢竟是自己接下的委托,踏踏實實保質保量地完成吧,尹新舟想。

三日之後,她攜帶着一個造型古怪、處處都經歷過本土化的水稻脫粒機出現在了伯勞仙人的面前,表示自己和自己的收割機如今都狀态絕佳(提前加好了一油箱的妖獸血),随時都可以進行水稻的收割工作。

她甚至滿含歉意地道了個歉。

“很抱歉,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已經……”

“你在說什麽?”

伯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活得好好的,我們經常能見面。”

尹新舟:“……”

尬住了。

等她回去就要找岑守溪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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