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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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對方明顯不太在乎對話內容,單刀直入地表示現在就可以搶收稻谷,一炷香的時間都不要浪費。

将“我只在乎菜地,別的都無所謂”這種态度表現了個十成十。

經過了之前的相處以後,尹新舟自己也已經厭倦了毫無反饋的社交客套,一聲不吭地坐進了挖掘機的駕駛室。

如今的車身已經經過了第二輪改造,在挖掘機的後方增加了一個普通皮卡那麽大的後挂車廂,正好和收割稻谷的抛灑通道連在一起。

由于金屬匮乏且鐵價高昂,這個車廂同樣也是木板釘起來的。

只過了三日的時間,乾坤壺之內的景色就已經徹底變樣。原本還有些綠意的稻田如今已經徹底變得金黃,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尹新舟雖然見到農田的機會比較少,但也很輕易就能看出,稻穗的大小竟然和現代的水稻相比差別不大。

這确實是下了心力去培育的靈田,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伯勞,對方仍舊是那一副對周圍一切都興趣缺缺的模樣,接觸到視線之後,也只是一側頭,眼神示意尹新舟盡快開工。

穿越兩年,尹新舟的駕駛技術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在這種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區開車毫無難度,她開啓了收割機模式,幾道金屬轉輪迅速運轉起來,帶着嗡嗡的蜂鳴聲割倒面前的一排排稻子,将稭稈和枝葉卷在身後。夠高的車身底盤不會因為這些抛撒出去的植物碎屑而受到影響,卷揚設備全功率運轉,收好的稻谷刷刷落向後車廂,效率在如今這個世界的人眼裏看上去高得出奇。

要是再先進一點的話,說不定就連水稻杆碎屑的捆紮工作都能全自動進行,尹新舟頗覺遺憾地想,可惜這個步驟需要的技術難度太高,即便是有挖掘機這種開挂工具也很難得以實現。

她踩下油門向前保持着勻速緩慢的形勢,只見伯勞仙君從袖中掏出一枚木劍,那木劍迎風見長,載着對方保持與車窗平齊同步形勢的速度。

于是尹新舟搖下了車窗:“仙君此次又是有何指教?”

她是有點炫耀意味在的:這毋庸置疑是跨時代的進步,在如今這個世界裏形同神跡——即便在周圍都是仙人的情況下,也能夠成為令所有人驚嘆的精密法器。

但伯勞卻沒有像是她預料當中的那樣露出驚訝的神色。對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收割機的側窗,以及尹新舟在駕駛室內握住方向盤的身影,問道:“這便是你那本命法寶的用法?”

“若是在後面吊個鐵犁還能用來耕地。”

尹新舟說:“不過确實是最近才開始這樣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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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如何?”

“之前都是在挖礦,要知道,凡人村鎮的鐵礦石可是缺得緊,鐵價也極貴,我此前出山才知道,那些鎮上的人鐵鍋都要代代相傳,若是鍋用壞了還得找人補……我還以為會直接買新的。”

伯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他先是想要斥責對方,一定是因為久居山門內不問凡塵事,才會說出“鐵鍋壞了就買個新的”這樣的混話,誰家不知道鐵器貴重?就連仙門弟子的劍折了,也是要将斷劍帶回門派去融了重鑄的。

而對方明明這樣不通事理,卻又想得到用自己的本命法寶去開礦,采來鐵礦石去交予凡人,也不知道這究竟算懂還是不懂。

于是他幹脆直接問了:“開來的礦做什麽?”

“冶鐵,我在霞山附近的鎮上有個工坊,收凡人在我這裏作活——別這麽看我,開工資的,賺來的錢到時候大家也能有股份……不過現在還沒什麽收入就是了。”

尹新舟越說底氣越不足,畢竟此方世界的經營之道她是一點都不了解,這方面的關竅全靠江之月一個人疏浚:“但日後肯定能賺上錢,我想要産量高些的糧食也是為了這個,同樣的地力能多養些人出來,才能有更多的人去工坊上工。”

伯勞沉默了一下,說出關鍵:“但這靈稻只能在靈氣馥郁的地方生長,若是随意種在乾坤壺的外面,輕者減産,重者甚至有可能顆粒無收。”

尹新舟握方向盤的手一頓:“竟是沒辦法化解嗎?”

“那要看你願意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對方悠悠說道,又是那種百無聊賴的語氣。

尹新舟盤算了一下自己手頭的財産——鑄劍帶來的一大筆靈石還有得剩,而且伴随着懷光劍逐漸出名,估計還會源源不斷地累積;冶鐵工坊如今還沒什麽能賺的跡象,但江之月對此信心滿滿,并且下足了力氣為其布局造勢,應當也不會讓自己賠本;再就是寫書賺來的勳業,這個竟然是最少的……看來今年繁雜事項太多,竟然沒多少精力投身于這個方面。

總而言之,她短時間內不會缺錢。

于是在伯勞的眼裏,尹新舟只是略一思考就得出了結論:“靈石的話,要花費多少?我盡可以給你,如果不夠的話,你信得過我就先欠在你這兒,你若是不信我,我就再想想辦法同門內前輩們籌措一些,日後再慢慢還給大家。”

伯勞:“……你确定?就算仙人壽數漫長,也鮮少會有人行如此……大膽之事。”

欠貸款!就算你們門內的諸多弟子都比較厚道,但就你這修為和閱歷,怎得能夠涎着臉向諸位長輩借錢?

在瑞霞峰辦公的長輩張飛鶴猛然打了個噴嚏。

她是真的不會有任何不好意思。

“我很确定。”

尹新舟篤定道。

不過伯勞似乎将她的态度理解為了別的什麽理由,沉吟片刻之後說道:“我騙你的。”

尹新舟茫然:……啊?

“其實是因為種子只要在乾坤壺之外的地方種上一兩季,結出來的稻谷便會不如往日飽滿,再種個幾年就會泯然凡間,毫無優勢可言了。”

伯勞說:“她曾經也試過,但百試不得其法,後來又突逢變故,來不及再打理這件事便将這壺托付給了我。”

子代性狀自然退化嘛,不是不能理解,尹新舟順口就将這個結論說了出來,就見伯勞仙人微微一愣,又問:“那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

“專門留一片地用來育種,或者考慮雜交,不過這屬于農學範疇,我也只是略略聽過一耳朵,完全稱不上精通。”

尹新舟說道:“估計再過幾年還得從你這兒來買種子——這生意做不做得?”

倒也無所謂,伯勞想。

他自己要這麽多的靈米其實也無甚大用,到最後都是年年散了出去,也不在乎究竟是給門內的弟子吃了還是幹脆就賣到山外。自從接手這個乾坤壺開始,他年年按照那個人的要求将壺內一衆靈植經管起來,為此耗費大量的靈力和時間,從未在乎過這裏的物産究竟會被用到何處。

種地實在是個麻煩事,即便是有無數仙法相輔也一樣。要模拟日升月落,雨露晨風,四季交替和夏雨冬雪,每一樣都會消耗靈力和神識,無數次他都在想,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怎樣的心思,費勁心力做個這種東西出來——若不是這壺連到了神魂裏,早該扔了。

這麽多年發委托請人代為料理也沒什麽回音,沒想道竟然會被眼前一個區區天璇的修士解決……而且陰差陽錯的是,同樣也是靠的本命法寶。

只不過,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那被冠名為“挖掘機”的古怪法寶,給人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他冒昧地打過一個用于窺探的咒法上去,發出去的靈力卻仿佛泥牛入海一般不見回音,仿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當中行船,卻在逼近無法窺見的巨大礁石。

不過那畢竟無關自己的事。

伯勞說道:“直接用稻谷來結清委托費用也行,若是你今後有空的話,類似的委托我還會常發,如你願意,也可以用靈石或者旁的什麽法器來結賬——我那兒還放了許多自己不稱手,別人也用不上的舊物。”

“比如說?”

尹新舟問。

“比方說能讓空氣當中充滿霧氣的法珠。”

伯勞回答:“将閃電關進去的琉璃瓶,凝水成冰的玉珏,以及注入靈力便會生熱的石盤。”

哦。

加濕器,某種修仙電池,制冰機,靈力驅動的燒烤盤。

怎麽都是家用電器啊,尹新舟想,修仙世界裏有這麽熱愛生活的前輩嗎?面前這人明顯不像——他一看就是那種辟谷之後就開始根絕五谷的類型。

不過霞山少見有經驗的煉器師,自己平日裏的小想法也都只能自己琢磨,想要更加融入這個世界,最好還是結識一兩個本土同行——這樣想着,尹新舟順勢問道:“不知這些法器都是經由誰手?一聽這些我便覺得投緣,心中也有不少想法,還請前輩能行個方便代為引薦,或者回山門的時候幫我帶封信去也好。”

這是個很簡單也很常見的要求,然而伯勞仙君卻并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思考了一下,說他要回門派去問一問,如果得了對方的同意,日後再請她去栖衡山。

還要這樣麻煩?尹新舟心中難免惴惴,上次在明鏡宗險些去了半條命,不過考慮到對現代家用電器的向往,她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我便等前輩的消息。”

農機的收割效率顯然絕非凡人能比,就連稭稈都被旋轉割刀碎成了幾段,變成一地的稭稈碎屑等待焚燒。尹新舟将收獲的稻谷分出了一部分打算交給臨河鎮的農民留種,剩下的則全部丢進了自己臨時趕制出來的脫粒機裏,将稻粒脫成市面上常見的精米。

“這法器賣嗎?”

伯勞注視着脫粒機,它長得确實夠簡陋,和自己在栖衡山留的那些精巧器物沒法比,卻很符合二境煉器師的能力範圍,粗陋得讓人懷念。

拿回去脫稻子?尹新舟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靈石結賬?我此前沒賣過法器,不過這東西也不值什麽錢……您開個價?”

對方雖然性格不讨喜,但做交易也不像是會宰人的模樣,略一思考便說道:“你這法器是木料所成,那我便另還你一塊木料出來。”

尹新舟頓時開始失望,以為又是雷擊木那樣在修仙界貴重卻對自己沒用的“高貴裝飾品”,沒料到對方卻掏出一塊一臂長的深紅木料,說道:“這種樹生在大荒深處,啜飲屍血為生,是我方才那把木劍的材料。”

“仙門百家都嫌這東西殺性太重,不願意用作劍材,不過看你連那樣兇的東西都能拿去當法器,想來也是不在乎這個。”

伯勞說道:“這種木頭即便是離了根也能汲血,煉器師往往身法弱于旁人,行走大荒的話,這是做暗器的好材料。若是有這個膽子,盡可以拿去用。”

聽對方的說法,這大概是個遭嫌棄但夠有用的材料,尹新舟作為實用主義者完全沒打算拒絕。

不過他乎誤解了什麽……算了,挖掘機的外形在沒見過的人看來确實很有沖擊力。

她此時此刻正在盤算另一件事。

殺死妖獸放血再收集的過程往往十分麻煩——有時候一槍就能斃命,可後續的工作并不比殺豬放血容易多少,稍有不慎就會弄得渾身黑色血污。

而妙齡女大學生和殺豬這件事無論怎麽想都是不太匹配的。

如果有了這樣一個可以無痛放血的材料,那麽是不是說明,日後獲得妖獸血的途徑終于能夠穩定下來了?她甚至可以靠這根木頭做出一根硬管輸油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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