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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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屏住呼吸還來不來得及?
尹新舟還沒有做出更多反應,周圍的整片空間就開始震顫,裂縫從地面逐漸蔓延到天花板,不斷有岩石粉末和碎石屑簌簌地從空中掉下來,砸在挖掘機的上頂蓋上,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悶響。
蔣鈞行看着空氣當中翻湧的黑瘴,握緊手中的劍柄。
“不管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帶點樣本回去分析!”
尹新舟從車窗當中探出頭來提醒他:“你不是說獸王的骸骨之前全部都存放在了栖衡山嗎?敲點下來,拿回去讓他們那邊的人比對一下!”
蔣鈞行沒有回頭,他其實聽到了對方的喊話,但此時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劍上,分不出任何餘裕去回應。
魔瘴從劈裂開的骨縫當中沁透出來,附骨之疽一般纏繞在靈力形成的屏障之外,稍有不慎便會侵入肺腑。看來下一擊非得将這裏徹底摧毀才行,蔣鈞行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懷光劍,頗有些遺憾——如此稱心如意的兵器,拿到手裏也才過了這麽短的時間,又要換的話,岑守溪不知道又會有多生氣。
但總有不得不做的事。
啪嚓一聲,劍鋒的邊緣崩損出一小塊裂痕。蔣鈞行的第二劍用出了十乘十的力量,直接斬向面前的一整片空間,連帶着上層的巨大煉丹爐都一并被切成了兩片。
在那些煉丹的渾淪派修士眼中,這純粹就是突如其來的天災:地面突然裂開數道縫隙,緊随其後凝時的靈力瞄準了丹爐,将青銅鑄造、內壁有一個手掌那樣厚的巨大丹爐對半劈開。
煉丹爐內的藥渣帶着高溫一瞬間爆裂開來,高熱的蒸汽和沖擊波帶來了二次災害,讓他們這些人應對不暇,甚至其中有那麽幾個已經因為這種刺激而眼眶隐隐泛紅,隐約有克制不住自己理性的趨勢。
崩裂開來岩石縫隙當中,有人驚恐地看向下方,和擡頭向上的蔣鈞行短暫對視。
對方手持一把像是鏡子一般的窄口劍,劍眉星目,含着鋒銳難當的氣勢。
“——有人闖進來了!”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喊叫:“是那個傻子!”
尹新舟:“……”
她之前随口編的謊話沒想到竟然有如此影響力。
這一句話驚醒了不少人,他們總算開始後知後覺地啓動應對的手段,一陣混亂的掐訣作法之後,尹新舟注意到他們周圍的岩石壁上有好幾處浮雕亮了起來。
又來?她擡起槍,毫不猶豫地就是幾下點射,金屬彈頭啪嗒一下命中又彈開,卻只在牆壁和地面上留下了一連串火星。
蔣鈞行那邊分身乏術,尹新舟并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打擾,一擊不成,她毫不猶豫地另想辦法,立即操縱着挖掘機的前挖掘壁故伎重施砸了上去,效果顯而易見,那塊發亮的浮雕立刻便應聲熄滅。
果然,不論設計多麽精妙的陣法,都可以采用以力破巧的笨辦法解決。
可惜這一下仿佛是觸碰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整個岩石山嗡地一下開始震顫,大顆大顆的岩石從空中墜落,砰砰落在挖掘機的上頂蓋上,讓尹新舟十分擔心是否會将那一層不算厚重的金屬外殼直接砸壞。
而在這時,蔣鈞行斬出了第三劍。
第一劍将巨大的獸骨縱向劈裂,第二劍貫穿岩石山的上下兩層,将煉丹爐劈成兩片,而第三劍靈氣凝實,帶着摧枯拉朽的氣勢,将周遭的一切——從上層墜落下來的丹爐、散發黑氣的獸骨、支撐這片空間的石柱、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的渾淪派修士……
他以自己為中心一劍回環,将這一切全部擊碎。
随後下一秒,手中的懷光劍寸斷成齑粉。
這一下收獲可太大了,尹新舟按向自己的儲物手镯——因為僞裝身份的關系,蔣鈞行沒辦法穿自己平日裏在霞山時的那套衣服,自然也就沒有連在衣服上的乾坤袖,因此收繳戰利品的這個過程主要還是要由尹新舟來完成——丹爐裏的碎渣、沒有一塊比巴掌更大的妖獸骨骼殘骸、哪怕是周圍特殊的岩石樣本她都想要帶一點回去。
“你到底懂不懂潛入?”
周圍還能站着的人只剩下了他們兩個,尹新舟甚至開始緩解情緒地開玩笑:“天底下哪有這般不講道理的潛入法。”
石山之外一定也感受到了這份震顫,渾淪派的外部估計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蔣鈞行緩緩吐出一口氣,将自己手中斷得只剩下一個劍柄的懷光劍扔在地上,語氣當中也帶了幾分笑意:“剩下的工作都推給師兄,這些東西到他們手中估計要有些鑽研的時日……”
話音未落,他的表情幾番變化。
尹新舟原本是站在一大堆的碎屑之中挑三揀四,打算找一找有沒有結構完整的長片骨骼可以用來做膛線拉刀的主材料,沒想到丹爐裏面的藥材和獸骨碎片混在一起,整體感覺就像是一堆建材垃圾。
可她才剛剛伸手在這片碎渣當中翻撿了幾下,碎屑就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從她腳下的位置開始向四周塌陷,短短一秒之內便形成了一個無限向下延伸的陷坑。
尹新舟随着塌陷的骨塊一并向下墜落,很快,眼前的光亮就塌縮成了遙遠的一小點,只能隐隐約約聽見蔣鈞行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四面八方都擠滿了固體的結果就是呼吸會非常困難,情急之下,尹新舟所做出的最後本能反應就是盡量用手臂支撐開一小片空間,并且嘗試着召喚挖掘機來為自己撐開周圍的碎骨。
然而這一次的召喚沒有成功。
興許是因為周圍的空間太過狹窄,已經不足以展現挖掘機的整個車廂;又可能是因為自己當初的意識已經模糊,沒有明确發出召喚的指令。
……但這不太對勁。
朦胧之中,尹新舟還是感覺到了一點點蹊跷。
這座山究竟有多深?她到底墜落到了什麽地方?呼吸愈發困難沉重,最後的念頭是,像這種突發情況,想要救援果然還是有臺挖掘機比較好。
如今天底下最後一臺挖掘機只有自己能開,真是太可惜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花板上是極為複雜繁瑣的藻井結構。
這地方的主人一定很有錢,尹新舟在心中猜想道。
空氣當中彌散着濃重的藥味和艾草香氣,她從榻上爬起來,推開門窗四下打量了一番,見到周圍熟悉的景色,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明霞峰。
尹新舟先是粗略檢查了一下自己,能跑能跳也沒什麽明顯的外傷,手臂手肘之類一開始以為有擦傷的位置完好無損,連個破皮的地方都沒有。由于自己之前的記憶還是“深陷在妖獸骸骨構成的廢墟當中爬不出來”,尹新舟猜想自己多多少少身上應當會帶點淤青,沒想到如今毫發無損,便反而生出些更加不妙的猜測來。
——比方說,睜眼睛沒多久,就會有個人來告訴她“你好,現在你終于醒了,已經十年過去了”。
好在實際情況似乎并沒有她一開始腦補的那樣慘痛,尹新舟很快就在房子附近找到了在這裏工作的丹修,對方甚至還是個熟面孔,甫一見面便很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說張監院囑咐過,等你一醒便叫他們都過來,現在還可以回房間再休息一會兒。
尹新舟也很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情況:“休息就不用了,我現在健康得很,你直接去請他們過來吧。”
說完又想到自己手腕上的儲物手環,裏面還裝了不少東西:“麻煩叫時前輩也來一趟,我這兒有些要帶回門內交給她的東西,正好趁着這個機會一并給了。”
對方一點頭,來回都很迅速,沒花多少時間,霞山派的主要戰鬥力就都集中在了這間房間裏。
見到如此興師動衆,尹新舟有些不好意思:“把我從那地方挖出來費了不少功夫吧?其實我沒受什麽傷……勞煩大家費心了。”
“救助門內弟子,本就是霞山派當做之事,談不上什麽勞煩不勞煩。”
張飛鶴屈起食指敲了敲面前的小茶桌:“你現在情況怎樣?當時妖獸的魔瘴厚重,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都吓了一跳。”
“沒什麽不适的地方……”
尹新舟又當着他們的面活動了一番,看着張飛鶴的臉色又有些緊張:“難不成那獸王魔瘴是有什麽潛伏期?或者說對身體存在某些隐性的危害?”
“恰恰相反,據我們所知,那種魔瘴對低等級的修士所造成的危害很明顯,若是短時間內吸入得太多甚至會殃及心脈,最後發展成藥食難醫的重症。”
張飛鶴嚴肅說道,看着尹新舟的表情變了又變,才不動聲色地補充了後面半句:“但你看上去似乎并無被影響的跡象,在你昏睡的時候時師妹也幫忙探查過一番,沒什麽大問題。”
尹新舟長出一口氣,不禁在心裏腹诽,那幹什麽要這樣大喘氣吓人:“這樣就太好了,我們此次還帶了不少的試驗樣本回來,正好一并交予時前輩,如今對于渾淪派的探索正當時,這些東西應該都用得上。”
說完便要撸袖子去觸碰自己的手腕,卻又被張飛鶴按住了手臂。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雖然師弟不打算問,但我作為如今的霞山監院卻不能不問。”
只見對方注視着尹新舟的眼睛緩緩開口:“以當時的情況,那種魔瘴足以讓一個天璇境的修士陷入生死垂危的險境,但你好像不僅沒有受傷,還變得更健康了。”
“關于這件事,新舟師妹你有什麽頭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