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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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原則問題的時候,張飛鶴并不會主動幹預其餘內門弟子的行動。

更何況蔣鈞行同他是一門師兄弟,還肩負着霞山派大量需要外出的任務,因此在見對方态度堅決之後,他也只是略一思考,便點頭同意:“那也好,在去栖衡山之前,我手頭還有些沒了結的工作要交給你,正好也請你順路幫忙辦結——最近真是不太平,妖獸侵擾的事件也變多了。”

蔣鈞行一點頭,照例去問道臺領帖子。

臨走之前路過尹新舟所在的那座山,隔着老遠就能聽見奏樂的聲音,想來是因為音修們仍舊在用那片地方作為演練的場地。對方入山門之前,這樣的合奏他也聽過好幾次,但唯獨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樣,蔣鈞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近了幾步,隔着一片林子的距離靜靜旁聽。

就聽到絲竹聲當中多了一些打擊樂。

而且打擊樂的節奏和風格都很奇特,不像是尋常的那種戰鼓、手鼓或者腰鼓,而是有着更加複雜多樣的成分在。

……是尹新舟在敲架子鼓。

當然,這和樂器店裏面兜售的成品架子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主要構成是不同尺寸的幾面鼓、鑼以及金屬響片,由于數量不足,她甚至還支援出了自己房間裏面的鍋蓋。尹新舟在這個架子鼓組合當中所發揮出的最大作用就是定制出了一個用于腳踏敲鼓的連杆裝置,讓自己能夠手腳并用地操縱這個在其他人眼中有些特殊的樂器。

她以前在上大學的時候并不通樂器,對于架子鼓的認知也不過局限于圍觀——遠遠看着學校裏的一些學生們演奏過,又被朋友們慫恿着伸手敲過一兩下,頂多能夠将鼓錘拿得像樣。

水平和自己剛入山門時候的劍法差不多:只會背劍和挽劍花。

而如今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天璇境,修為的提升還附帶了身體掌控能力的提升,足以讓尹新舟在面對簡單旋律的時候敲出基礎的四四拍,甚至還能在順應樂曲走向的過程當中做出些配合旋律情緒的變化。

難得新舟師妹也加入他們音修的行列,大家也願意同她一起來娛樂一番,于是紛紛舉起自己的拿手樂器,一起配合着演奏了好幾首現代社會中常見的口水歌。

尹新舟從《小蘋果》一路敲到了《火紅的薩日朗》,這種旋律大家雖沒聽過,但總歸都是學樂器多年的高手,在心中咂摸一兩遍之後就能跟着吹彈,多來幾遍的話甚至還能折騰出配器和伴奏的花樣來。

“這些都是新舟師妹的家鄉小調?”

一曲終了,有人忍不住感嘆:“這樣的曲子聽了之後還真讓人……倍感精神振奮。”

那是當然,這可是廣場舞神曲,按理來說聽了之後能讓人像是竹籃子裏面的蛇一樣随着音樂節奏而左右搖擺。

尹新舟笑了一下,說自己不太通音律,早些年是學百工出身,按照仙人這邊的說法,走得應當是煉器的路子,對于音樂這一道不過是平時順便聽過幾耳朵罷了。

“待到以後抽空練一練,估計還能演奏些難度更高的曲子,比如極樂淨土之類的……”

尹新舟兩只手握着鼓錘,好在自己不跑調,能将印象當中那些熟悉的旋律哼唱出來,而身邊的這些音修每一個都稱得上是專業的演奏家,只聽主旋律互相商量一番便能湊出合奏的配器。

“極樂淨土?聽上去像是明禪宗那邊會喜歡的東西。”

有人對此頗感興趣,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樂器:“師妹抽空不如來學琵琶好了,既然家鄉有如此多風格獨特的曲子,做個音修肯定會很占便宜。”

“師妹去煉器照樣占便宜,沒見這些年來做出了多少好東西?”

有人立刻接茬,跟着前一個人的話頭開玩笑:“而且都說了一開始學得便是百工,走得就是煉器師的路子嘛。”

現場頓時響起一串友善的笑聲,随後其中一人拔高音量,看向不遠處的樹林:“遠處那位聽了這麽久,不過來一起試試看嗎?”

那兒有人?尹新舟露出迷惑的表情,之前他們演奏的時候樹林裏都一片靜谧,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我們音修的耳朵都比旁人靈敏,就連隔得很遠的呼吸聲都能聽見。甚至有些聽覺靈敏之輩,能夠靠着靈力與聲音形成的功名波動來探敵。”

還是那個拿着琵琶的人解釋道:“之前奏樂的時候我們便聽到有人來了,還以為是路過的修士就沒在意,沒想到對方竟然釘在原地一連聽了三首曲子,想來應當是對音樂有些興趣。”

“畢竟這可都是從前傳下來的譜上沒見過的曲調!”

又有人感嘆:“雖說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得習慣……但确實甚是少見!”

聽到這話,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視線紛紛投向遠處的樹林。只見林地當中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蔣鈞行頗覺無奈地撥開枝杈:“本沒有打擾你們的意思……”

沒想到在場的人裏竟有這麽多尖耳朵,是他失策了。

大家一開始都在互相開玩笑,揣測着到底是哪一位“聽過了歌後還不好意思見人”,結果在蔣鈞行出現之後紛紛噤若寒蟬——學生互相一起分享漫畫很快樂,但當你發現打算邀請來一起看漫畫的年輕人其實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時,這種快樂就會變成驚悚了。

蔣鈞行的肩膀略微松了一下:他早猜到是這種結果,劍修和音修本身涉獵差距就大,自己又修為已至玉衡,和他們聊不來也很正常。

而且自己本就不擅長交際,早些年的時候這類活動也都是由師兄頂上去的。

然而尹新舟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确認來人只讓她驚訝了一秒鐘,随後便招呼着他過來一并加入這個臨時湊出的小樂隊:“我這兒還有幾首不錯的曲子,你有擅長使用的樂器嗎?”

他們這一門的師兄弟裏沒有哪一個樂器格外好,上個精于此道的還是一位已經早早仙逝的師門長輩,早些年一起修煉的時候大家倒是會有機會得空一起消遣,但即便是那樣難得的場合,自己也不過是被張飛鶴按着在一旁彈劍相合——會打拍子就行,屬于基礎當中的基礎。

蔣鈞行只露出了一丁點猶豫的表情,周圍的無數音修們便紛紛替他找好了借口。

“蔣仙長事務繁忙,且精于習劍,本就不再需要鑽研音律這一塊!”

“而且我們方才演奏的音樂實在太鬧,估計也入不了仙君的眼。”

“大家都已經對樂器格外純熟才能夠立刻跟得上進度,若是再添一個對音律生疏的人,未必能有此前那樣好的效果……”

各種各樣的說法不一而足。

尹新舟笑了一下,擡頭望向對方,以退為進:“既是如此的話,那便不再打擾各位的興致,我同蔣仙長還有些話說,大家請自便。”

這句話果然沒得到拒絕,只不過蔣鈞行的臉色微變:之前還是“師兄”,如今硬生生重新退回到“蔣仙長”,果然是自己當初态度太過生硬所致。

他對于“要将眼前這人從渾淪派相關的事務裏推出去”并無後悔,做出決定的心意也毫無動搖,此時卻因為自己行動所導致的結果而心生煩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蔣鈞行想。

實際上不過跟着周圍音修一并“順口而為”的尹新舟并不知道對方心中轉過了多少思緒,兩人走開些許,尋了個僻靜地方站定。有風吹起周圍的闊葉林,只聽見樹葉摩擦作響,林聲飒動,足夠遮掩住他們交談的聲音。

“……本來是真想讓你聽聽看我故鄉的聲音。”

尹新舟說:“但方才那些曲子都不太上臺面,是市井裏大夥随意唱跳的——”

“那些聽起來都很好。”

蔣鈞行說:“聽上去……很輕松。”

他看上去像是費盡心思地找了個形容詞來。這些樂曲的演奏難度都不難,音修們配合得很好,權當是在一起聚衆娛樂,自己雖然站得遠,但也能聽出來曲調當中所蘊含的輕松惬意。

“因為這本來就是在高興時唱的歌。”

尹新舟也很短暫地笑了一下,随後收斂起表情:“還有別的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1]。

旋律簡單而悠揚,蔣鈞行不由得側過頭去看對方的表情,只見她垂着眼睛,聲音仿佛下一刻便能被風吹走。

“還是我小學時學過的,若是有口琴在手邊的話,估計也能吹給你聽。”

尹新舟說:“哎,小學,就是總角孩童讀書的地方。”

“聽你說你們要讀書一直讀到弱冠?”

蔣鈞行問:“到那時候去哪裏念書?”

“大學。”

“……莫不是中間還夾着中學?”

“是這樣,很省事的稱呼對吧?”

确實,蔣鈞行跟着點頭。沒有妖獸,也沒有仙人,從握筆識字開始便一直讀書,一路讀到弱冠花信,學些稀奇古怪的知識,唱各種各樣一聽就覺松快的歌。

他年幼時就入霞山,此後持劍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從未想過仙門之外凡人的生活究竟幾何;可對方所描述的生活太過平穩安定,又和自己所見過的房間迥然不同。

“我應當同你道歉。”

蔣鈞行突然說:“既為霞山弟子,理當不畏艱險,傲雪鬥霜,渾淪派之事,是我擅自做決定。”

可他又語速很快地小聲補充:“但我不後悔。”

說是道歉,可哪有一副道歉的樣子啊?對方的視線迅速掃過自己的臉頰,似乎是在評估她的表情——這人到底是怎麽把方才那些音修吓得如此拘束的。

尹新舟頓時哭笑不得,哎了一聲:“那我原諒你了。”

所有家人親戚全部陽完都在發燒,我現在居家。

未來28小時如果沒有更新就是我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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