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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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附近哪兒妖獸多?”

江之月的表情一臉狐疑:“雖說身為仙門弟子伏妖是正事,但一般也很少有人像你這般迫不及待……”

“是為了試試看新兵器。”

尹新舟說:“就此一次,平日裏我肯定還是用舊的——這新的法器就是臺靈石消耗機,手輪一轉就都是消耗。”

“我好像已經有點習慣你這麽說了……”

江之月表情很痛苦地按了按太陽穴,尹新舟的煉器之道哪裏都好,唯一一點壞處就是很費錢,但這好像又是所有煉器師的共性,且對方還只是個天璇境的修士,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很不容易,她也不好在這方面責備對方太多。

于是還是指了個方向,那附近也有天然的礦藏,為了實現效率最大化,江之月表示,出去伏妖很好,開車來回一趟不容易,最好還能順便順點礦回來——說着給她手中塞了滿滿一把儲物葫蘆,微笑表示如果裝不滿這些就不要回來了。

尹新舟:“……”

她頓時開始懷念大家還不那麽熟的時候,互相相處都非常有分寸感,看來職場客套某些時候也是很有必要的。

天璇修士按理來說剛剛摸到出山伏妖的門檻,但由于種種意外情況,尹新舟如今對于這個流程已經十分熟悉。她的實力如今由于各種熱武器的加成也遠超尋常天璇,對于不那麽深入大荒的區域,踏出安全區伏妖就像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進山打獵一般自如。

手搖式加特林的開槍過程和手搖轉速是成正比的,理論上只要轉得越快,每分鐘的射擊次數就會越高。她運起靈力站穩腳跟,一邊在心中感謝早些年紮馬步時練穩的下盤,一邊依靠着靈力運作來抵消加特林施加在身上的後坐力,六根槍管旋轉起來不斷噴吐火舌,很快就将眼前的妖獸打成了篩子。

“上彈方面還有些卡頓……回去之後再找工匠們修一修。”

尹新舟嘟囔着評價,順手用伯勞仙人給的那塊木料熟練放血,剜出丹核,将這些産出通通丢進挖掘機的油箱裏,随後再慢條斯理地料理這些剩餘的屍體。

同妖獸作戰,即便身子離得夠遠,在處理屍體的時候也難免沾上了些許黑血。尹新舟此時便十分理解霞山派的制式服裝是玄袍,沾上了血也不那麽容易看出來,蔣鈞行從尚未歸來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渾身上下帶着煞氣,如今來看估計是來不及洗衣服身上又沾着血,他那人向來如此——不太注重細節。

一想到這裏,尹新舟又有些樂,新的法器大成,按照此前的約定,她應當給對方去一封信才對。可惜如今的這個世界裏沒有手機更沒有微信,這加特林有着金屬寒光的外表,一定是此方世界的人一輩子都見不到幾次的奇物,卻沒辦法拍張照片給對方立刻發過去。

而畫成畫的話……她工程制圖還行,可要是想畫出那種寫意的素描效果,手上就還差點功夫。

思考半響,信還是送了出去,用得還是江之月的那只鷹。在鷹帶着信紙離開之後,尹新舟很認真地思索起來在此方世界裏架設通訊通道的念頭:既然靈力也能當電用,而那些高境修為的人各有各的溝通手段,那造出無線短波和電臺難度應當也不會太大。

只不過想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而自己又只有一個,總不能将活人劈開幾瓣去用。挖掘機滿滿當當地挖了好幾葫蘆的砂岩,這裏頭沒什麽好礦,但勉強可以拿來蓋房子修橋,實在不行篩一篩也能用來燒玻璃,他們這邊如今唯獨不缺加熱的手段,最近臨河鎮的家家戶戶都開始靠上了尹新舟這邊的工業廢熱,方便打上些熱水回家洗頭洗澡。

等再次回到臨河鎮,同江之月說起這些事之後,她才覺得疑惑:仙人壽數漫長,你只要在壽元将近之前突破天玑,便又多了不少時日,怎會總覺得時間不夠用?

難不成要從這冶鐵工坊當中排出一個耗時百年的宏偉規劃出來?她被自己的這種想法逗笑,只覺得對方入門這麽久竟然還沒有将思維轉換到修仙的狀态,忍不住提點兩句:“若是真擔心時間不夠的話,倒不如想辦法多提一提修為,壽元有了長進,時間就自然而然多出來了。”

“不是那麽回事,一寸光陰一寸金,哎——”

尹新舟說到一半便中途打住,猜想這種話對于葉同玄他們那種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仙人而言毫無意義,而江之月雖然與自己同齡,但從小便憧憬着拜入仙門的生活,估計也對于這種變化早有準備。

一個不争的事實是,在仙門大派當中,很少會見到那種面相衰微的耄耋老人。

生出皺紋、花白頭發、手臂上的老人斑和枯瘦的皮膚,這些都是身體狀況從巅峰階段開始向下滑落的征兆,意味着壽元将近而修為不再繼續向上突破,倘若不能再尋找到破解之法的話,自己的仙途将很快便走到盡頭。

在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兩年多時間裏,尹新舟所見到的、從外觀上看“上了年紀”的仙人實際上并不太多。

這其中,岑老先生屬于已知天命,自認為天賦有限幹脆放棄掙紮的類型,目前致力于用有限的受援盡量教出更多的學生,在霞山可能發揮餘熱;葉同玄老前輩據說是由于早些年受過重傷,身體不良于行,大多數時候甚至不肯親自同外人見面,只是用他那一手奇妙術法控制猿猴同人交流相處。

劍閣的“姜老前輩”姜斫承雖然也被別人稱呼一聲“老前輩”,但實際看上去的面相并沒有特別衰老,真要說的話像是那種五十多歲保養良好的臨退休大爺,頭發還處于黑白駁雜的尴尬期,據說此人論起壽數的話比霞山派如今的掌門還要年長,但實際上還能敲得起鐵,試劍的時候也能用最沉的重劍,絲毫不影響霞山劍招的施展。

總而言之,在踏入了仙門之後,真實年齡和外表看上去的年齡就成了完全沒瓜葛的兩個不同參數。

甚至大多數人是看不到自己衰老時的樣子的,過去有許多人在同妖獸交戰、門派傾軋、探索大荒或者殺人奪寶的過程當中隕落,那個時候他們表現出來的長相都還尚處壯年。

尹新舟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對這種特殊的生存狀态還是需要一段适應時間,不過當下他的時間規劃倒是很符合聯合鎮如今的生活節奏——周圍到處都是凡人,當然也應當遵循凡人的時間規律。

在能夠穩定産出第一批彈簧鋼之後,尹新舟的下一個目标便是無縫帶膛線鋼管的量産。

——量産和單件制作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

無論是步丿槍還是加特林,如果只生産一把的話,那盡可以不計成本地細細琢磨,然而想要量産,就沒辦法用“一輩子只鍛造一把本命劍”的态度來煉制法器,而是必須要有一條成熟的工藝路線。

現代的槍管加工已經成為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複雜産業,根據各個國家工業發展情況的不同,先進有先進的做法,落後也有落後的野路子。尹新舟如今能做出的選擇很有限,由于加工設備的限制,擠壓成型幾乎不可能,為了保障精度,冷精鍛法也無計可施,因此到了最後還是只能像是上個世紀的欠發達地區一樣選擇用鈎刀拉削的手段。

這種手段能夠拉削出相對精準的膛線,降低炸膛可能性,但缺點就是麻煩。

一根無縫鋼管需要拉削數百次才能達到合适的精度,而以如今的鋼管力學性能,拉刀加工完成後內孔可能還會有毛刺,而毛刺就意味着炸镗的可能和耐久的性降低。

尹新舟為了這件事特意去信咨詢過岑守溪,想從對方口中問出解決的辦法,但岑守溪回信表示,我一個鍛刀的你跟我講這個,這屬于專業不對口。

尹新舟:“……”

穿越這麽長時間,她說話越來越“本土化”的同時,相處時間很長的岑守溪他們也難免沾上了不少現代化的語言表述方法。

至于那些凡間鐵匠,尹新舟倒是虛心求教過,可惜他們中的大多數就連膛線和陀螺穩定之間的關聯都是第一次聽說,以前從未加工過如此複雜的東西,又和仙人相關,紛紛搖頭表示自己沒辦法提建議,生怕因為不恰當的念頭而“誤了仙人的大事”。

當然,她可以采用鉗工的手段來解決這最後一道工序,只要下足了心思将砂紙裁成長條一點一點去搓磨,總能将每一道膛線的毛刺都打磨幹淨。然而問題就又回到了工業化和标準化上,一把兩把可以這樣做,五把十把耐心一些也可以,花個兩三月總能達到标準,但……

百十把,便不成了。

更何況以上這些無縫鋼管最後都還要使用同一種規制的子彈,大了小了皆有問題,尺寸稍有不匹配,金屬彈頭便會對槍管內部形成劃痕。

簡而言之,“單件制作精益求精”的思路可以解決從無到有的問題,卻沒有辦法解決批量生産,這個之前便忽略過去的問題如今最終還是找上了門。

“霞山派沒有經驗豐富的煉器師啊……”

尹新舟向後仰倒,躺在柔軟的稻草堆裏,十分欠缺仙人的形象。她忍不住心生感嘆,說不定自己一開始的穿越地點選得不太對,才導致現在求問無門。

“你此前不是說自己認識一位栖衡山的修士?”

江之月問道:“不妨請對方代為引薦,栖衡山那邊煉器比霞山興盛,還能做出天舟來,你這點問題他們一定能有辦法解決。”

栖衡山,尹新舟翻了個身,在腦海當中勾勒出伯勞仙人的那張臭臉。

對方倒是确實說過代為引薦這件事,但話說得不情不願,又沒有一口咬定能成事,在并非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尹新舟其實不是很願意求助對方。然而江之月實在急着賺錢,無法坐視尹新舟中白白浪費時間,橫生出一幅資本家的嘴臉,讓她現在立刻馬上便去寫信。

“你這些內容又不涉及仙法玄術,更沒有窺探他人煉器辛秘的意思,帶着問題誠心求訪,對方說不定真願意幫忙提點一二。”

江之月說:“仙緣不抓住便稍縱即逝,商機也是一樣。”

尹新舟坳不過對方,只得又取了張紙來,畫出膛線的剖視圖,又寫好信件寄給伯勞仙人,請對方代為轉交——如果實在不方便見面的話,書信溝通也不錯。

把信寄出去之後,尹新舟才想起另一個問題。

……那個傳說當中鎮壓着妖獸骸骨的地方,應當就是栖衡山。

不過這不影響純粹的技術交流,她想。

很多東西,做一件和原模原樣做一萬件是截然不同的難度。

工業标準化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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