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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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鈞行停在一處樹蔭下看信。

新舟師妹的新的武器被命名為“加特林”,這讓他實在有些迷惑。

對方起名字一向秉承着“實用為上”的觀念,“挖掘機”就是用于挖掘的機器,“槍劍”就是長筒槍型的兵器前方裝短劍,按照這個命名邏輯,“加特林”這個名字應當也在字面上與法器有些聯系才對。

……可這三個字在互相之間甚至都構不成詞啊?

難不成是什麽與樹林有關的法器?可是此前只見師妹同精鐵純鋼打交道,在木工活上不見有什麽優勢。

他懷着疑惑的心情将這封信又看了一遍,确認字裏行間都透不出來這究竟是怎樣的法器,就将信放到了下一頁。尹新舟在第二頁畫了個很簡易的火柴人,火柴人的手中擎着一個長圓筒,圓筒正在向外噴射子彈——整個過程非常寫意,但也能夠粗略看出這武器究竟是怎樣的用法。

蔣鈞行不禁彎起了嘴角。

師妹在煉器一道上天賦頗高,但很顯然不那麽通繪畫,畫出來的東西在他看來實在有些……充滿童趣。

不過這樣也好。

他收拾起行囊,懷揣兩把配劍,動身前往栖衡山。

而另一邊,尹新舟也受到了伯勞仙人的回執。

對方的這封回信寫得語焉不詳,原本能用“同意或者不同意”來解決的問題,硬生生被洋洋灑灑地寫滿了一整頁紙。

他在信中表示,自己的那位道友對尹新舟來信所闡述的“膛線”概念和“陀螺儀原理”非常感興趣,想要擇期一敘,而對方手中似乎也确實存着一樣能夠解決尹新舟當下煩擾的東西,只不過能否拿到手還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更重要的是,還需要經歷某種特殊的考驗。

“如果在知悉以上情況的話還要來讨教,那便可以帶着這封信前來栖衡山。信內附着一份通行令,如若在進山的過程當中遇到盤查,出示這封信即可。”

信的最後如此寫道,而将這封信從頭讀到尾,尹新舟甚至連伯勞仙人的那位道友究竟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究竟是對方小心眼還是如此故作神秘。

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尹新舟幹脆又給霞山派門內寫了一封信,詢問張飛鶴自己是否應當前往。信的一來一回又浪費了好幾天的時間,張飛鶴收到之後先是一愣,随後不禁莞爾——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兜兜轉轉,竟然還真的又回到了栖衡山這個方向。

“想去便去罷。”

他回複道:“若是真出了什麽問題,就說是我同意過的——讓他們事後來霞山尋我。”

尹新舟收到回信,放心了。

備考一個靠譜老板,才是能讓人放手一搏的根本。

此次出行之前,尹新舟特意同臨河鎮的居民們囑托過,說是無縫鋼管的加工不能落下,如果有人有興趣,可以研究一下無縫鋼管的熱軋工藝——第一個能夠提出合理工藝路線的人,會得到一件仙器作為報酬。

能給凡人用的仙器!這句話頓時像是在熱油鍋裏澆水,大家紛紛議論了起來。片刻之後,有人舉手提問(提問之前應當先舉手這個習慣也是最近才養成的),想請問“什麽是熱軋”。

“所謂熱軋,就是在鋼管還熱着的時候完成定型、校準、穿孔等步驟的工藝路線[1]。”

尹新舟侃侃而談:“雖說用半圓模具一點點敲也能敲出無縫鋼管來,但這樣比較費工匠,效率也低,想要批量生産的話,就必須要将每一個過程都制定成能夠标準化作業的生産線。”

這一句話裏有好幾個生僻的詞彙,但在場的大多數人最近一段時間裏都在追随尹新舟煉鐵,對“标準化”、“工藝路線”之類的詞彙已經有了些許的認識,此時也都是紛紛點頭,決定将這個要求暗記下來,争取等仙人再度回歸的時候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答案。

至于天璇境的修士還算不得“仙人”?嗐,誰還在乎那個,能給大家分仙器用,還有教無類地在凡間講道,這不是仙人是什麽!

給冶鐵工坊裏的工人們交代清楚今後一段時間的工作,又同江之月商量過工廠的擴招事宜之後,尹新舟終于踏上了前往栖衡山的路程。

張飛鶴随信還附帶了一張輿圖,上面标記了栖衡山的方位,尹新舟打開一看,頓時震驚:好家夥,這地圖上除了标記好霞山和栖衡山兩處位置以外,什麽都沒有,簡直堪稱是一片白紙。

圖紙上還有一處黑點,位于霞山西南側的某地,應當就是尹新舟所在的位置——看來試青鋒那時窦句章手裏的輿圖并非孤例,而是量産的。

煉器一道果然玄妙,充斥着自己尚不能理解的內容。

不過要是有詳細的道路就好了——尹新舟在心裏小聲抱怨了一下,随後又意識到,這是仙人用的輿圖,而高境修士往往是直接禦劍的,他們在空中肯定會選擇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直來直去的路徑,因此才衍生出了這種只标記相對位置,沒有道路信息的簡略版本。

……勉強湊合用吧。

有了輿圖之後,尹新舟像是獲得了一個粗糙的GPS,能夠在沒有路徑導航的情況下向着栖衡山的方向行駛。挖掘機的極限車速同禦劍近似,只不過從空中到了地面,在仙人身法能夠逢山繞行遇水踏波的情況下,竟也沒浪費多少時間,很快便趕到了栖衡山的地界。

這裏同樣是一處修建在山中的宗門,只不過和霞山派那種山頂經年被藏在雲霭當中的模樣不同,這裏的山勢變換更加和緩,也少見陡峭的岩壁和深澗,而是大部分地區都藏在遮天蔽日的巨大樹木當中。

尹新舟向守在門口的修士們遞交了伯勞修士的那封信,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眼裏皆是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随後又齊齊轉身看向尹新舟,拱手行了個禮。

“沒想到是伯勞真人的邀請,既是如此的話,便請随我們一道入山。”

這裏的植被看上去是一種類似榕樹的樹種,氣生根從枝頭垂落到地面,又和地表的泥土連接在一起。無數的氣生根密密匝匝,在空間當中形成了若幹條小徑,配着地面上的青石板通向同一個方向。

見尹新舟十分好奇地四下打量,其中一位修士主動介紹道,這裏所有的琴樹全部都來自最初的同一棵,是早些年掌門親手在山門內折下母樹的樹枝,扡插到山門的外環,随後諸多弟子跟着效仿,經年累月才形成了如今這種壯觀的鏡像。

所有琴樹一脈同生,同氣連枝,既是山門法陣的根基,又是最佳的報信通道,若是門內哪一處走水或者遇襲,凡門內弟子都可以依托這種氣生根形成的脈絡通風報信,提前做出應當的處置。

哦,修仙版本的生物電話,尹新舟頗覺敬佩地點了點頭,看來此方世界通訊的需求還是有滿足的,甚至就連有線局域網都有了,只不過各個門派響應需求的方式各有不同,頗有種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意味。

“不過真是奇了,伯勞真人向來不見外客,這些年來性格也愈發……不尋常,很少見他有寄信出去邀人來山門的情況。”

兩名修士都有些奇怪:“你同他有什麽話說?我們這些門內的弟子有好多都不太敢正眼同他交談——對方的提問若是答得不好,多少要遭訓斥。”

尹新舟:“……倒也不讓人意外。”

看來對方倒是公平,對誰的态度都一樣爛。尹新舟解釋了一下,說自己不過是為了讨教一些煉器方面的關竅而來,只不過是請伯勞仙人代為引薦,并非是同這個人有什麽私交——他們之間碩果僅存的交集便是此前的委托,她幫忙收了一下乾坤壺當中的莊稼。

“噢!那個擱置了許久的委托,原來是你接去了!”

兩人頓時恍然:“此前門內也有弟子試着接過,也做過幾樣法器出來幫忙,可惜他都不滿意,發了好大的脾氣來着。”

他們的态度一下子變得好奇了起來,十分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法器才能讓伯勞仙人那樣挑剔的人物都擺出滿意的态度。尹新舟允諾了“此次讨教結束之後可以召喚來讓他們看看”,便跟着這兩個人一并走進了栖衡山的深處。

樹林盡頭,是一片龐大的回字型建築群。

回字的最中央是一顆極為醒目的巨大樹木,有着十人合抱都圍不住的樹幹粗細,樹冠更是高聳,壓過了環繞在周圍的所有建築物。但這并不是尹新舟感到驚訝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棵樹看着有些半死不活。

樹枝上稀稀拉拉地挂着葉子,而那些葉子也多是枯黃衰敗之景象,一點也不像是山門外圍的那些一般茁壯蔥郁。尹新舟不禁露出明顯驚愕的神色來,但礙于這是在霞山之外,屬于別人的地界,她并沒有不合時宜地将這點問題問出聲。

“很奇怪是吧?在我們兩個入門之前,這兒便是如此了。”

修士們說:“說是這樹下面鎮着什麽東西,但內門都對此諱莫如深,這事兒同修行也沒關系,我們便很少有人會問。”

由于身處混淪派吃瓜的最前線,尹新舟倒是知曉栖衡山同獸王骸骨之間的聯系,想來那樹下鎮着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已經很明顯,不過既然眼下這二人皆不知情,她也沒有要點破的打算,因此只是不動聲色地詢問了伯勞仙人的洞府究竟在何處。

“他的住處很好找,就在距離那棵樹最近的地方。”

修士們道:“如果沒什麽大事,他很少離開那裏。伯勞前輩修為雖高,但是肩負着的有且僅有一項鎮守門派的工作,如果栖衡山不遭入侵的話,他幹什麽都無所謂。”

同樣是能夠被稱為“仙人”的修為,張飛鶴聽到這種話估計會流下激動的淚水吧,尹新舟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這兩個人給她指了條路,随後便道了聲別打算重回山門口,一點也沒有去觸伯勞仙人黴頭的打算。尹新舟沿着指好的方向一路向前,越是向內走,越能感受到高大密實的樹冠遮住天空,讓周圍建築物的采光變得非常糟糕。

住在這種黑峻峻的地方,确實容易讓人心情不好……她在心中想道,待到道路盡頭,便見到熟悉的身影在樹下阖目打坐,一副正在調息心神的模樣。

然而讓她驚訝的并不是伯勞仙人,而是蔣鈞行——更加熟悉的人正站在不遠處,此時投來了同樣驚愕的目光。

陽了,狀态不是很好,最近這幾天的更新可能會比較随緣。我盡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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